[长篇] 太阳(4)

楼主: dragonman527 (天乐-咻!-)   2018-07-15 21:13:08
  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等由莉小姐整理完毕,我们大约七点半左右离开诊所。沉默从
电梯一路延伸到拉面店的门口,直到服务生带着菜单切了进来,我们才像成功被焊起的断
路般顺利接通。只是那通路很快的又断了。
  我点了盐味拉面,由莉小姐则是酱油。服务生离开后我们交换了些关于拉面的经验。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台北的拉面店一间一间的开,而且不管开了多久总是大排长龙
,像今天这样马上就有位置还真难得。”我说。
  ‘不过每一间的味道吃起来似乎都差不多。’由莉小姐喝了口杯子里的热茶。‘浓浓
的。乱七八糟的味道混在一起,也不是说不舒服甚至还蛮香的。但望着那杂质满布的汤就
让人觉得负担,连舌头都没心力去分辨这是哪家拉面店的汤头,那又是哪家的。’
  我好像选错食物了。如果这算第一次约会的话,肯定被扣分了吧。不知是因为对象是
由莉小姐,或生病了的原故,我一点也无所谓。只是很刚好的想吃拉面,又很刚好的开口
邀约了而已。
  我们面对面坐着,安静地吃著面。视线尽可能放空,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难事。由莉
小姐盯着桌面,像在等待着什么似的,有意识地进行吃面的动作。我们就这样持续并桌的
气氛一直到碗里没有面了为止。
  捷运抵达昆阳才接近九点,由莉小姐的住处在更过去的南港展览馆站。别过她后我没
有打算直接回家,就算明天是星期一也一样。其实虽然公司就在套房附近,工作上也没有
什么需要加班的机会,但我通常不会在想睡了之前回去。除了因为台北病态的房价,每个
月九千块能租到只有像水泥笼子般的空间,还是个对外窗小得可怜的笼子以外,回到家我
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该怎么打发下班后到睡着前这段时间,是我不断尝试破解的问题。或许可以看看书、
追追影集、做做运动之类的,但总像形状不对的拼图般勉强又别扭。关于这个还曾经被健
吾投以羡慕的眼光。
  “多余的时间啊…多么奢侈的东西…真好。”健吾靠在阳台栏杆上,瞇起一只眼伸出
大拇指遮住小得可怜的月,边喃喃说著。虽然如此但我也不记得健吾曾经多么忙碌过,他
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呢?
  他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呢?我想着。走过天桥,朝家的反方向前进。还没失去感触之前
,待在街上晃荡是到目前为止最舒适的时间消耗法。但是现在…我也不知道…
  通往南港公园,昆阳街的这头格外冷清,很难想像这里距离忠孝东路不过几个街口罢
了。路灯晦暗,与零散稀落的店家一起奋力迫开夜。却只是徒劳,三岔路的最左侧依然是
深深的,深深的令人沮丧。
  其实,这座城市没有我们想像中的那么大。不管怎么走,总会在记忆中找到熟悉的路
口。不过其实,这座城市比我们想像中的还要大。总让我们感觉,随时都快被伸手不见五
指的无际汪洋淹没。
  穿越牌坊,经过网球场,右转踏上树林间的小路。夜在这里呈现出相对自然的色泽,
毫无阻碍的柔软。接着一段崎岖后踏上了木板搭建的台阶,顺着那个终于来到了高处。
  一座只有长椅的简单凉亭,一小片稀疏的草皮,远眺是空旷的夜与粼粼光海,以及破
海而出,灯塔般璀璨精致的缩小版一零一。尘嚣在这里像盒玩般被蒐藏,雪花球中终将平
复的安稳。或许在病了的我眼中,不过是幅粗糙滥制的伪画,但我想这景色的确存在那样
的价值吧。
  索性走到草地上坐下,屈起脚抱着双腿。半年了,健吾的离开对于我究竟代表着什么
?我是他唯一的朋友,至少就我所知是这样子的。而我呢?那不应该只是单单少了健吾的
生活,必须是更剧烈沉痛的什么才对。再也见不到你了啊,健吾。这六个月以来我有想念
过你吗?切割掉失去感触变得麻木这个病,很纯粹直接的想念起你。有吗?
  我竟然不敢确定。说真的我不确定。没办法,因为生病了嘛。
  我伸出手指,模仿你企图擦去所有的光点。这也没办法,什么都没有改变,一盏灯也
没有暗去。低下头,将脸埋在双膝之间清澄的黑暗,不用闭上眼也什么都看不见。像村上
春树小说里的井底,我进到那里面,却慢慢习惯了。
  哭一下吧。或是做些什么都好。虽然感受不到,但直觉告诉我必须发泄,以任何形式
都可以。那样对我,或健吾,才是正确的。
  风细细的吹,不带侵略性,像飘散的蒲公英将我包覆。那是能够真实触碰的形状。我
借由那个捏造出虚拟的情绪,从孱弱的印象猜测成份,调合适当的比例搅拌均匀,等著健
吾从漩涡的眼中慢慢走出。淡薄,清晰,逐渐浓郁。然后终于成功传来了啜泣。
  好深刻的哭法。用尽全身的力气压抑颤抖的肌肉,血液里的伤仍从心的深处不断呕出
。汹涌,翻腾。
  不对啊!种类不对啊!这不是我和健吾之间…这比较像是…
  蓦地抬起头,我瞥见左侧不远处的光点。凉亭里有人,一位女人。蜷缩著跟我的姿势
一样,不同的是她真的在哭。表情绝对的冷静,却用那痛彻的哭法哭着。手里好像捧著什
么,而光便从那里漫了出来。那光令我相当在意。
  我以极缓慢的动作站起来,深怕惊扰湖面的安宁那样。当然脚麻了也是原因之一。暂
时就那样站着,凝视凉亭里的女人。因为光而放大了的黑变得坚硬,让我无法看清楚所有
的细节。唯一能确定的是女人拥有雪一般的肌肤,身上裹着深色的长版羽绒外套,以及微
卷过肩的长发。再下去的就没办法了。
  我看着女人,女人看着光,光晾干泪,痕迹却残留在脸颊。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人收起掌心将手缩回胸口,像抱着初生的婴儿那般珍惜著。仿佛
那是她专属的,只为了她存在,与生命齐名的什么。看到这边我竟然有点不是滋味。怎么
说呢,那好像原本是我的才对,当然目前的我对于一切都无所谓,不过就是觉得似曾相识
罢了。
  女人面对远方,脸上的表情一直没有改变。三十岁?四十岁?虽然这样我还是判断不
出她的年龄。加工食品和化了妆的女人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用肯定的语气表达的东西了
吧。
  差不多了。正当我下定决心靠近女人,手机便在脚刚要离开地面的刹那响了起来。铃
声以超乎预期的音量撞开现在,是不在通讯录里的号码旋律。我慌乱从口袋抽出手机的同
时,瞥见了女人惊愕的反应。看来她一直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喂?”我压低音量,转过身走到背离凉亭的暗处。
  ‘请问…直人先生吗?’真是够了,实在有点害怕接到这样开头的电话呢。
  “我是。”
  ‘由莉啦,还记得吗?今天…昨天才见过面。’
  “由莉小姐?!妳怎么会有我的电话?”她的语气有点尴尬。瞄了手表,时针刚走过
午夜十二点,原来已经这么晚了啊。
  ‘你今天填的初诊资料上有写啊…嗯,是昨天。’
  “好像是。”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那原因。
  ‘印象中直人先生提过自己住在昆阳站附近吧?不知道方不方便出来一下?’
  “怎么了吗?”
  ‘我被困在月台了!’
(待续...https://www.facebook.com/louisdayhappy/posts/17457713521369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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