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 太阳(1)

楼主: dragonman527 (天乐-咻!-)   2018-07-01 21:02:57
  终于找到的时候我好像已经遗忘了什么…
  五坪大的房间被注满早晨的阳光,墙面不均匀的蓝色油漆仿佛盛夏的海洋。窗外车流
间隙的宁静还能听见细细的浪潮,闻到咸咸的慵懒。
  要不是那件印有希腊城市的白T早被染成了血红,我一定会以为摊在橄榄绿双人沙发
上的他不过只是睡着了而已。
  二零一四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早上九点十三分。
  虽然空了,但我终于找到那了。
  应该…还有热度吧…
  还来得及吗?
  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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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是这样。察觉哪里不太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已经让我错过非常重要的东西
。并不是什么失去后才懂得珍惜之类的老哏,甚至我根本就一直紧紧的握著。应该吧。有
点无法接受,不管隔了多久想起来还是无法接受。
  不确定怎么开始的,有将近半年的时间我几乎无法感受任何东西。
  基本的痛觉或五感是有的,我指的是更深入,关于心的什么。会想哭,会想笑。会感
到好奇,也会觉得无聊。恐惧、悲伤、愤怒、愉悦、兴奋…在那顷刻过后,抵达心之前就
被吸进虚无的夹层里去,什么也没有留下。像有人擅自操控着我感触的转辙器,将该留下
的全都导向了深渊断崖。
  说真的,只要知道什么时候该准备什么表情,其实那对刚满三十岁的我来说一点也不
会造成困扰。不管对人或自己都一样。至少这点程度的判断还算正常。甚至因为连不安也
一并吞掉了,所以也不怎么慌张,只觉得奇怪而已。
  听起来不过就是这样,但那有必要非得透过如此激烈的方式让我发现吗?!
  就像失忆一样。
  半年前的那天,一早醒来我竟然搞不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住了三年的套房、从研究
所就开始使用的椰子床垫、棉被的触感、空气的味道、光透入窗户的角度、墙上挂钟秒针
的响法…。应该熟悉的一切那刹那看起来却相当陌生。房里被膜一般的东西给包覆了,全
都模糊晕开看不清实在的形状。
  现在想想可能也没那么盛大。被罩住的或许只有我这个本身而已。
  没闭上眼睛,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让意识接轨,接受那些冷冰冰,好像不是我的
东西的东西其实是我的。而这间仿佛不是我房间的房间其实是我的房间。就在那传教式的
步骤进行途中,我从来没有听过的旋律从手机冲了出来,钻进记忆的缝隙,勾住了什么。
但我依然不确定那到底是真的没听过,还是同样只是想不起来而已。我转身从床头矮桌抓
起手机,那是健吾打来的。食指滑过萤幕接通。然后一切就像拔开软木塞的温热香槟,找
不到预料中的欢愉气泡。
  ‘喂,请问是…直人吗?’不会吧,连健吾的声音都干巴巴的。真是够了。
  “怎么了?一大早的这么好兴致。”我搓揉着太阳穴,试图再清醒一点。
  ‘是…直人先生对吧?请问您认识林…健…吾先生吗?’不是健吾。听起来像是一个
字一个字用力挤出来。‘一定认识的啊!我在说什么啊我…’对方慌乱地自顾自低语碎念
。‘您认识对吧?…’
  顿了一会儿,似乎在等我回话。怎么不直接说下去呢?
  “是。”
  ‘太好了!是这样的,林先生两个钟头前在敦化南路被酒驾人士撞伤,目前正在加护
病房急救,情况非常危急!可能…嗯…因为林先生手机的联络人里只有您的电话,所以…

  很好,终于干脆点了…
  赶往医院的途中我一直在想,对方所说的‘太好了’指的是什么呢?他就是肇事者吗
?因为找到可以补偿的对象而庆幸?那令我想起大学的时候,我和健吾两个人站在淡水渔
人码头的河堤上,闲聊著等待夕阳时他所说的话。
  “你不觉得如果等等沉下去的不只是太阳,而是这世界上所有的光,不就太好了吗!

  那是某个夏天的星期三,我毫无理由翘了课,搭捷运到淡水找跟我一样…不!不一样
!我只是偶尔,健吾则是习惯性翘课成瘾患者。“课表什么的,很重要吗?”他总是这么
说。
  我和健吾高中就认识了,在班上都是属于比较低调的那一派。只不过他比我还严重,
但那就像摊平的卫生纸和折起来的卫生纸之类的差别罢了。健吾高高瘦瘦的,硬要说的话
身形还算匀称。长得也不差,有点像现在流行的韩系风格。可惜他的个性太过孤僻。并不
是像偶像剧里经常出现的那种冷酷孤傲的角色,而是更贴近真实,更有血有肉的自闭。每
个人都猜测健吾可能有病,随着这个而捏造的谣言也绘声绘影流传起来。只有我知道为什
么。
  其实有点惊讶,因为是健吾主动来找我攀谈。印象中他不曾主动接触过谁,同学或老
师都一样。进教室后走到座位就那样坐着。不论下课、午休或体育课都是自己一个人,直
到放学就背起书包默默离开。像拍著缺乏高潮迭起的荒岛求生电影一样。他没有为了讨好
而特地模仿大家,却也让自己完美的隐藏在人群之中。只要不建立关系,或许人也可以这
样孤独的顺利活下去。毕竟回忆和遗憾里不会只存在场景。
  “你觉得怎么样?”
  被钟声惊醒的我顾不得脸颊沾上的口水,正急忙抄写着黑板上就要被擦去的重点。放
学了,大家像一幅打散的拼图,回到一个个相似的碎片,于是班级这个概念也抽象了起来
。在这其中一条以例外补叙般存在的健吾,背著书包在我前方空着的椅子侧身坐下。太突
兀了,简直就像毫无逻辑的梦才会出现的画面,一时之间我只能愣愣地看着毫无表情的他

  “你觉得怎么样?”健吾重复了一次。五官依旧覆蓋在雪上。
  “什么怎么样?”我偷偷打了个冷颤,含在指尖的原子笔几乎掉落。
  “所以说,像这样的情况你觉得怎么样?”
  “这样的情形指的是…”关于健吾的问号,我一点头绪也没有。
  “一个与你无关,甚至与任何人都无关的人…或思绪。在这一刻,现在,萌芽般破出
土壤袒露在阳光和你的眼前,开口跟你对话…”健吾搔了搔鼻子,语气热热的,倒是没有
令人反感的地方。“…这样的情况你觉得怎么样?”
  我看着他发愣。时间以不同于过往的方式走了几步。我不确定那单位还是不是秒。“
就…有点讶异吧…好奇…虽然麻烦,但还是想知道那背后的什么…”
  “Bingo。”健吾站了起来,嘴角的部分似乎有些许上扬,是因为我的回答吗?“走
吧。”然后转身,双手插进制服外套的口袋朝教室的前门走去。
  我第一次知道学校有块这样的空地。
  健吾离开后我背起书包以尽量放松的速度跟着他。其实不知道为什么我全身的肌肉竟
不自觉紧绷起来,连呼吸都必须用力的程度。看着他的背影,有什么正在倒数的感觉。
  下了楼,经过穿廊和保健室,在遇见篮球场后右转。左边是贩卖机,学校为了健康考
量只有矿泉水的选项。接着是餐厅、图书馆(就算特地挂上牌子也不容易查觉的规模)、
校舍、烤肉区。成排的椰子树,然后是四百公尺操场的长边,一路延伸到学校的最里面。
绕过游泳池后方来到那片空地。
  沿途有几个见过一两次面,生性活泼的朋友跟我打招呼。很事务性的那种。却没有一
个人注意到健吾,也没人对于我在这样的时间所前进的方向问起什么。
  空地约有两个标准篮球场的大小,上面散乱著一丛丛低矮的杂草。正中央堆了块用浅
蓝帆布罩住的隆起物。干枯的黄土布满石砾,凹凸不平似乎一直是那样废弃著的状态。除
了游泳池的墙壁,另外两边也建起围墙的延续,框出一个ㄇ字型的区域。从那墙到我们面
前的拖拉式铁门前全是泥土地,从我们脚边才开始摊平了柏油。如此明朗的切割,仿佛在
强调著什么邪恶。像皮肤上由于某种原因而产生的粗糙地带一样。别过来!这里有病。这
般的立着警告的牌子。
  “这里是?”
  “真正的学校。”健吾说著攀上铁门越了过去。那不过是及肩的高度罢了。他继续向
前走,我想我也应该这么做。大脑下达指令,于是我也踏进了那块病变的皮肤。
  “过来吧。”健吾走到中间的隆起物,绕着那解开帆布在各边绑上的结。
  我被那吸引过去,不太确定是隆起物本身还是健吾的姿态。突然身后扑来一阵风,在
直角处的空地回起一阵旋涡,把整块帆布一口气刮上半空。忽然!一只苍绿巨兽临风而降
,扬起前足傲然于天地之间。
  直到现在我还无法找到贴切甚至接近的词汇来形容当时的震撼。
  那不是仿生兽,整体来说那已经远远超出了物理范围。什么材质、外型、结构、弧线
…就连形而上的理念、情绪、美感什么的都沾不上那完美的一点边。当然那是我最近才发
现的事,毕竟高中的我除了任凭心脏被猛烈撞击以外根本束手无策。那简直就是一道光。
一道生命之光。
  “这…”
  “厉害吧!”
  “这是…你做的?”
  “从开学到现在,大概一个多月。”
  我硬著发麻的头皮慢慢接近,在迫开那整体性后才看清楚。“桌子?!”那光竟是由
一件件残缺迸裂的课桌椅,以特殊手法堆叠出来的。
  “好像是修不好的吧,被堆在那边的角落。”健吾此刻看起来单是那张脸我就几乎认
不出来。那里也有光。
  “你为什么带我来看?想知道其他人的想法吗?”
  “本来或许是吧。”
  “本来?”
  “因为你的反应已经让我确定了那力量。”
  “有名字吗?”
  “‘天赋’。”
  太狂妄了!但真的很厉害!令人不得不佩服的厉害。才高一,如果万物终会成长,将
来的健吾不论快慢都必定触碰到什么我永远想像不到的领域。没错,那的确是我当下最直
接也最真切的感觉。但就在我们即将离开空地,两人一起将帆布系回去的时候。我从另外
一侧仰望着“天赋”,却似乎被什么深沉的寂静给滴到了。有什么攀附着那正在流血。不
健康而冰冷的血屑。当我第二天想一个人偷偷去确认的时候,却怎么也走不到那块空地。
(待续...https://www.facebook.com/louisdayhappy/posts/17253381208469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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