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 失踪(20)

楼主: dragonman527 (天乐-咻!-)   2018-04-11 21:43:37
  电影院售票处旁的墙上正播放著超级英雄的预告片段,震撼的炸裂、极真实的特效、
酷炫的声光氛围。看过不少相关的后制介绍,那都是在一层层布幕之下剪接合成的产物,
躲在科技背后的只有非常少部分的实体。如果一切都能虚拟,会不会有一天连演员这个职
业都不再需要?我指的不是动画般的情况,而是更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地带。
  被那个吸引的途中树里不见了,视线移回木瓜牛奶店时一片空荡荡,连周遭都像被一
条无形的黄色警示线封锁一样,围出一圈无人的区块,路过的人们像说好了似地自动避开
。而那圈圈的缺口,将我引导进一旁的小巷里去。
  不过间隔一个转身,画面顿时暗了下来,座落夹缝之中,连光都被拒于门外。巷子右
侧拉下一排排铁门,左边是一整片屋后的墙壁,两边都被喷上具有强烈宣泄性质的街头涂
鸦,用色彩和线条展现了沉默的嘶吼。有的像是一种企图闯进身体里,实际把心脏紧握住
的东西。但有的却像找不到目标的反抗,只好眼睁睁放任时间的刀刃在画的本身上切割。
不知怎么反而觉得那样比较适合,或许是因为那磨损掉漆的部分才完整了这些作品,在其
中堆叠出生命性的艺术价值。
  巷子前段有三支老旧的摄影机,像患了骨质酥松的猫头鹰停在电线杆上等待死亡降临
。看外型就知道正常运作的机率微乎其微,反正一开始就不抱有任何期望,我尽量维持碰
巧路过的姿态继续深入。
  大约一个街区,经过一处类似公园的空地,像巨大的井一样的地方。周围是三层楼以
上的建筑,虽然还算有足够的开阔性,却连一点阳光也盛不住。实在是个杂乱的地方,无
关环境或人群,反而乍看之下一个人也没有,只是在那里任何垂直于地上的平面物体全被
画满了涂鸦,是一个连多看几眼都嫌累的氛围。
  突然我的目光角落,一片毫无章法的色彩堆积处有个什么动了起来,距离非常近,我
反射性向后跳开,定神才发现身旁坐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称不上漂亮,却是那种让人想主动认识的女人。
  粉肤色带金色扣环的长版羽绒外套,发型是尾部的卷烫,但似乎缺乏妥善整理显得有
些走样。素颜的脸让我一时无法猜到她确切的年纪,戴了副粗框的木色眼镜,好像不怎么
习惯般用手拨弄了几次。皮肤很好,眼神却饱含茫然的无助,微张著嘴水平地看向我。依
她的视线角度,应该是看着我腰部以下的位置。
  这一刻四周的声音一下子被抽得好远,又一瞬间冲回了女人的口中。
  ‘请问…那是?’女人举起孱弱的手臂,悬空的食指有些不稳地指着我的手。
  我顿了顿,把单子拿到面前看了一眼说:“寻人启事。”
  为什么会有这个动作?我不正是为此才来的吗?有什么好确认的?
  ‘是这个吗?’女人在身旁的椅面上一抓,什么也没抓到时慌张地转身到处寻找,接
著从椅后的地上捡起了一张满是折痕,A4大小的纸张,终于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吓死我
了。’
  一样的寻人启事,只是女人手中的单子像流传许久的藏宝图般残破皱褶。
  “妳是…”
  ‘你认识树里吗?不对…你的年纪应该是达山的朋友吧…’女人看着我像连绵好几天
的大雨终于暂时停歇的激动,又瞬间低下头喃喃自语。
  达山是那位失踪的男大生,其实两个人都跟我没有关系。以见过面或说过话为最低标
准来衡量,他们的确跟我不曾产生任何微薄的接触。
  “不,我不认识他们。”
  ‘这样啊…’女人颓然坐回石椅上,失焦的眼睛像看着空气中某一个点,对着什么也
没有的前方说:‘对不起打扰你了…’
  “妳好,我是因为前几天刚好在家中的信箱看见这张寻人启事,今天刚好有些非得走
一趟西门町不可的事情要办,才想说可以顺道注意一下。”这说法是刚才骑车到西门町的
路上临时想到的,毕竟一个毫无关系的人急着想知道另一个毫无关系的人的下落,怎么看
都不太正常。就像李组长会眉头一皱那样。
  “请问妳是?”我站在女人左侧小心留了段不让她感到压迫的距离,但不知道是不是
太远了,等我的话传到女人耳朵她才像脑中左右两边的线突然接上一样回过了神。看了看
我后低头看着手中的启事单。
  ‘我是树里的母亲。’
  风撞在安全帽的护目镜,尸体渗进口罩,钻进我的鼻腔。挂在龙头的塑胶袋啪搭啪搭
拍着我的小腿,因为有点饿所以买了方便面,虽然如此我并不打算走原来的路直接回家。有
些事情必须在移动的状态才想得清楚,沿着缝线折叠好,放进正确的抽屉。
  大概是因为毫无办法了吧,树里的母亲邀我到家中走了一趟,从她吐出的话里可以看
得见色泽暗沉的寂寞。
  旧式的台北公寓,外墙满是时间的爪痕。树里住在七层中的三楼,踏进常见的雕花铝
门之后简直像仰望般来到高低落差惊人的世界。色调是充满质感的白,简约俐落的装潢和
家俱,55吋薄型液晶电视、环场音响组、黑色牛皮发沙,墙上挂著一幅十九世纪印象派的
仿制画作,没看错的话应该是莫内的“日出”。
  树里的母亲是位房地产商人,不隶属于特定的仲介公司,以自身独到的眼光和手腕购
得潜力无穷的土地或房子,再稍微修饰布置后辗转卖出赚取价差。树里的母亲拥有这样精
准判断的能力,那是一种无法学习,像天资一样的东西。虽然资本不丰厚,但也因为这样
而能让树里一家过得比平常人再优渥一些。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汽车维修员,说得市井一
点就是黑手。他在得知树里将有极高的机率罹患白血病时,便极力反对树里的母亲生下她
,可以说是树里的亲人之中第一个否决树里存在意义的人。
  最后,树里母亲的坚持逼走了树里的父亲。虽然她没多谈,但我感受不到树里的父亲
有任何需要被责备的地方。树里被困在孱弱的身体里,一直与自己奋斗终于等到适合的骨
随,逐渐恢复了健康。现在,正继续努力掀开厚厚的断层,将自己夹进一般人的生活架构
之中。
  树里母亲谈到这脸上满是欣慰,想起那段被绝望与恐惧所包覆的日子,她觉得树里是
神赐予自己的天使,当初没有放弃真是太好了。康复之后树里相当活跃,在生命恩典中卯
足全力,让自己与周遭的一切都充满了活力喜乐。‘我常告诉她,最痛苦的已经过去,接
下来等待着她的,只有光与希望。’树里的母亲站在一尘不染的树里房里这么说著。
  天使吗?这样的说法到底是谁在折磨谁?世界上充斥着‘成功之前必先坠入黑暗’的
言论,却没人来教教,若黑暗不会消失,进退不得连自己都开始透明的时候该怎么处置。
放下吗?那与坚持是多么矛盾的对立。到底什么程度之前是正面,又从越过什么程度之后
变成了綑绑自己的镣铐?我一路想着这个,绕过了第五次家里附近的超商。
  离开时我询问树里的母亲认不认识一位叫麻美的女孩。她手掌握拳放在唇下想了想然
后摇摇头,不记得从树里的口中听过这个名字。虽然她很有信心,但我想树里也会有一些
不打算向她提起的秘密吧。就像我没告诉她,我在树里的房里看到了自己的书一样。
(待续...https://www.popo.tw/books/631897/articles/736965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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