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章
我躺在地上,等着它来。
我以为这一切很容易。我的车速很快,天色昏暗,路边冲过一只小黄狗,让我直直往路旁
的招牌冲撞过去,撞上了那片火花灿烂的塑胶制灯管招牌时,我在地上滚了好多圈,安全
帽也被撞落,全身上下更是没有一个地方不痛。有一片不知是我的车灯还是招牌碎片之类
的削过我的脸,前襟肩膀马上就湿淋淋的,我的血液温热而黏腻,除了脸颊之外,右手右
脚似乎也湿了。
但是在下雨呢。温热的血液马上被冰冷的雨点给冲散成浅红色的花朵,温度也越来越低。
小黄狗似乎吓傻了,往路边窜逃,消失在花圃间。至少你安全无恙啊,让我这条命牺牲的
有价值。以后别傻傻的往路上冲了,蠢狗。
来了一台陌生的银色轿车,下来了个陌生的女人。她一边打电话叫救护车,一边从副驾驶
座扯下一件不知道是深蓝色还是黑色的衣服跑向我,滴答雨中她高跟鞋的清脆声音仍是刺
耳。
“别动。”她说,将衬衫之类的绑紧我的右手,上面有个像是米老鼠的图案,看起来有点
好笑也讽刺。她的声音挺好听的,但有些慌张的紧绷感使得那声音有些高亢而急促。“救
护车马上就到。”
我看着她,有点想告诉她不须理会我,但想要回话,喉头艰涩让我开不了口。可能是怕我
着凉,她将自己的外套脱了盖在我身上,一阵舒服的香味袭进我的口鼻,在浓浓血腥与汽
油微焦臭味中,冲过雨水潮湿而异军突起。我很想拒绝的,想告诉她其实不必浪费这些心
力在我身上,我会弄脏她的衣服的。但眼前的这个人可能是因为下雨而逐渐模糊,周围的
人群也开始聚集,声音纷乱乱的。
这香水是什么牌子?挺好闻的。
眼皮有些沉。不知道是不是它要来了。我说死亡。
*** *** *** ***
爸妈又在吵架了,为了争论到底我要属于谁。
有差别吗?反正他们两个长年都不回家住,也都有了各自的家庭,只是固定给我户头汇钱
罢了。上次见到他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四月吗?
妈妈敲了我房间的门,很用力的抱了我,哭喊著:“对不起!我不配做你的妈妈!”
大人总是这样呢,嘴上说是一套,做出来的却是另外一套,明明这么久没有抱过我了,明
明这么不需要我的存在,明明跟那个男人有了自己的家庭后,一年见两次面都很困难,说
出口的却是声泪俱下,满满的舍不得。所以纵使她是个优秀的演员,她的眼泪和表情都再
也不能感动我了。
她这样说的意思,是代表她赢了,终于摆脱了我,我是属于爸爸那边的。应该是这个意思
吧?
爸爸的表情较为沉重,随手点了根菸,不在乎的让客厅瞬间变得烟雾弥漫。我上前开窗的
时候,他说,“十八岁之后,你就要自立自强,我一毛都不会给你。你要念大学要工作要
当兵都随便你。”
不给我钱我只能工作或当兵啊。讲什么废话。“喔。”我这样回答。这个房子爸爸说也要
早早卖了,要我满十八岁就搬出去。
“别这样看我!我也是不得已,你妈几乎敲诈了我三分之二的财产。”
对不起。我以为我这个眼神是遗传你呢。
爸爸说因为他那个家庭的老婆生日,他要早点回家,于是就跟我说了再见。我差点要笑出
来了,怎么这么巧啊,今天也是我十七岁生日呢。我没说,因为我的存在本来就很多余。
连呼吸对他来说都是浪费,对他笑对他怒更是奢侈。
我是给阿嬷带大的,一路带到了十五岁,她过世那年起,我就开始被迫不得不面对这两个
人的嘴脸,我哭过闹过,终究是明白了这两个人都自私恶心,所以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
天。
我不怪他们。因为连责怪也是一种挥霍,我早已经学会不要把情绪浪费在没必要的人身上
,即使那两个人是我的血亲也一样,我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成熟而骄傲。
也就是说,我还有一年的时间可以活。剩下的看造化,对吗?
他们两人都走了之后。我点了一根蜡烛,在明明不太冷的天气里头,却充满冷落衰颓的气
氛,我一个人在家中,对自己说了一声。“生日快乐。”
*** *** *** ***
所以。我死了吗?距离我十月十三日的生日才过不到一个多月啊。虽然想过满十八岁生日
之后,活不下去就可以去死,但实际要怎么操作我并没有想过,只是也没有挣扎与留恋就
是了。
不过如果是为了那只小黄狗的性命,我想也是有点意义的吧。倒楣的是打工的饮料店,因
为把不用的机车借给我骑,还没满十八的我当然是没有驾照的。不知道修理起来要多少钱
啊?
大人说过,生活总是有更多更多狗屁倒灶的事,能够折磨的我们半死不活,所以活着比死
了更艰难。其实我也这样想,虽然学校生活过得愉快,但是家里的状况让我觉得麻烦得要
死,要是真死了也是个了断。
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医院的白色墙面。粉绿色床单。旁边的护理师看了我一眼便前去
通报,没多久一个大约三十几岁左右的医生来了,他简单问了我几个问题,应该是确认我
的身体状况。“……再住院观察几天会比较好哦。”因为我有点恍神,大约最后一句话是
停在这里吧。
“我没钱。”我说,直觉的抚上左手的手腕,糟了,我的佛珠呢。“我想出院”
“您的父亲来过囉,只是可能很忙,他又离开了。”这个医生笑了,可能觉得我只有十几
岁,烦恼钱的事情有点早了。他不明白,父亲极有可能不会为了这种多余的行为付钱,即
使签名留电话了,他也会赖帐不认的。
他走了之后,我正在烦恼机车修理费和病房费用的时候,另一个穿着白袍的医生进来了。
这是个女医生,年纪蛮轻的,大约二十几还不到三十的岁数,我不太会分辨这个。她戴副
眼镜,清秀样貌,不是太漂亮也不是很丑。长头发一丝不苟的绑成在脑后,看起来有点像
是个有洁癖的神经质女人。她很有礼貌的开口:“我顺道过来看一下的,你还好吗?”
啊。这声音。“……米老鼠衬衫!”
“哦。认得我吗?看起来身体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她有些讶异,仍然温柔道。“我刚
好下班的路上看到你出车祸,所以就叫了救护车来医院。好好保重身体哦。”
“请问……我可以出院吗?”
她看着我的眼神似乎有些怪异,并不是一般医护人员处理病人问题的那种神情,而是带着
有些疑惑?好奇?或是有些同情之类的。“我晚点过来看你。”
所以这是能出院还是不能出院呢?医生姐姐。
她的声音很好听。温柔和暖,有些低沉慵懒。不急迫的时候,她就像潭湖水,没有波澜也
没有涟漪,仅漾成一片纯粹的温柔。
大约几个小时之后,她回来了,带了一个便当给我。那是一个粉蓝色的塑胶盒便当,感觉
像是自己做的。“我热过了。吃吧。”
“呃。谢谢。”我是很饿,但是我不太随便吃别人给我的食物。倒不是怕不干净什么的,
只是不习惯接受陌生的好意与温柔。这个人我们不是才见过一次而已吗?干嘛要对我这么
好?
我接过便当后,只是搁置在病床旁边推过来的餐桌板上,并没有马上进食。她也不急着催
促我,只是拉了张椅子来,“这本来是我的晚餐,但是我没空吃。你吃完之后如果两小时
内都正常,没有呕吐或不舒服的话,应该就可以先出院。”
“你想死。对吧?”
“妳不饿吗?”我们两个同时开口,而我可能是过于惊愕她的话,有点想要逃避这个问题
,于是又再问了一声。“妳不饿吗?”
“你听到我说的了。”她也没有太多表情,只是温柔的替我把便当盒打开,将筷子放在我
手中。便当里头有红烧香菇和鸡肉之类的,还有胡萝卜炒蛋和拌茄子,正摇曳著温暖的热
气跟我打招呼。
“你吃,我去整理一下后续,换个衣服,晚点过来收便当盒。”她起身离开,仿佛刚刚的
问话并不是她问的一样。
是我听错了吗?还是……她真的看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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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早安(哈欠)
此小说不时更新。
目前没什么压力的慢慢写。
(最慢大约一周一更。)
第一人称和题材对我来说都是新的尝试。
中长篇我还没有这样处理过,
有什么不足还希望大家多多包涵
也希望大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