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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培雅独自走下通往密室的阶梯,进入阴暗的地底。密室中的黑暗浓密而厚重,仿佛可
以将人吞噬。
──这终究是错觉罢了。
不过如同独自深入黑暗,培雅正把自己推向另一个极端。她杀人,从此再没有回头路
。
培雅缓慢踏出步伐,任由黑暗伸出指爪搔刮著、任它的舌头舔舐。
就她的印象,密室极其空旷,不必担心会撞著受伤。现在唯一有可能会碰上的,只有
被掳来的五个小混混。那些“亲爱的”同校学生,他们绝对不曾设想过会落得这样的境地
吧。
就像鬼妹,直到断气前都还没搞清楚状况,只会傻傻尖叫,或浪费剩余的力气咒骂。
是的,鬼妹没有搞清楚,落入陷阱之后只能成囚,任凭蹂躏。
摸黑前进的培雅终于踢到柔软的肉体,引发一声闷哼。听声音或许是紫发男或是金发
男?同时,突来的亮光令培雅反射性地伸手遮挡。
密室的灯开启了,宽阔的空间与经过特殊处理的隔音墙一览无遗,还有五个被封箱胶
带重重缠绕,僵直如木乃伊的小混混。他们不敢动弹,不安地注意周边环境的变化。
开灯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现身的以豪,他对培雅点头,像锁定宝藏位置的寻宝人,笔直
走向密室一角。他招手,示意培雅过去。
在培雅走至足以看清楚的距离之后,以豪掀开地板。下方藏有储物空间,放著各式工
具。铁锤、锯子、铁钩、绳索、铁枷……
“这间大楼的机关真多。”培雅说。从地下密室到楼层的密码入口跟防弹门,这些只
是培雅看过的,另外不知道还藏有多少秘密。
“必要的伪装。”以豪平淡地表示。“需要什么都可以自由取用。如果要切割类的,
在那边。”他指著对角线方向的角落,那里的地板下另有储藏处。
培雅需要的工具不多,只拿走铁钩跟一把剪刀。选用铁钩是为了方便把五个小混混拖
行至清洗间。培雅清点人数:紫发男与金发男,还有两个同班的女同学,她俩都是鬼妹的
心腹,总是与鬼妹形影不离,当然会是优先处理目标。最后一个是谁不重要,总之该死。
以豪也帮忙搬运,他扛起紫发男,率先走向清洗间。
被培雅拖行在地的金发男很不安份,像火烧的毛毛虫不停蠕动。培雅停下,像是好心
要帮忙踏熄燃的火焰般,一再踩踏金发男的脸,直到他脸颊瘀青、鼻梁歪斜并流出鲜红鼻
血。
虽然金发男不停闷哼,但至少乖乖地不敢乱动了,这让培雅的搬运作业顺畅许多。鬼
妹的两个心腹虽然也不乖,可是培雅知道要怎么教会她们安分。
“不要乱动。”培雅挥动铁钩,往其中之一砸落。那女学生因为疼痛缩成一团,发不
出的尖叫闷在嘴里。封箱胶带实在好用。
把五个小混混带往清洗间花去不少时间。培雅抹掉额头汗珠,前置的准备还没结束。
她转开水槽的出水口,激烈的水柱倾注,溅起白色的破碎水花。水槽容量极大,没有一时
半刻不会储满。现在只能等待。
担任协助者的以豪也在一边等候。他不介意彼此保持沉默。在培雅的印象里,他谨慎
又富有耐心,总将事情安排得恰到好处,是姚医生最得力的左右手。
“为什么姚医生对你这么重要?”培雅问出连日来的疑惑。
“你记得那天大卫杜夫来访时,他提到过去经历全是空白这句话吗?我差不多就是那
样的人。我在孤儿院长大,那不是什么慈善机构。院长那帮人特地收养没有登记资料的弃
婴,目的是器官买卖。
“没有被登记就代表并不存在于社会上,像是幽灵。为了节省成本,院方只让孩子维
持在最低的存活标准,可以让器官正常发育、孩子不会饿死就好。我还记得,那时候晚上
常睡不着,即使入睡也总是被饿醒。”
“你?”培雅很惊讶。
“我也是其中之一。如果不是姚医生,你刚才就得一个人搬运了。我可能会失去眼角
膜跟肾脏,还有一些被看中器官。如果被摘除后留下一条小命,可能还会被辗转卖到奇怪
的地方。总之,下场会很糟糕。”以豪耸肩。
真是惊人的遭遇,也难怪姚医生对以豪如此重要。培雅可以理解。“我弟遇过类似的
事。他被绑架,差一点被卖掉。”
“那天送你弟弟到车站的人救了他?”
培雅哀伤地摇头。“不算是。”
以豪没有追问,也许是看出培雅的表情变化。这样也好,培雅不想多谈,却无法克制
地在意鬼哥要对付传翰这件事情。有鬼妹当例子,培雅相信鬼哥本人绝对更是阴险狡诈,
传翰能顺利躲过他的暗算吗?
“你有很多心事。如果负荷不住可以跟姚医生说。她会帮你。”以豪表示。“水快满
了。”
培雅注视激起无数细密涟漪的水面。这样的水位足够高了。她关掉出水口,开始挑选
第一个对象。紫发男跟金发男是首选,而金发男的优先度又胜于紫发男。
培雅不会忘记在泳池那天,他趁乱袭击她的私处。第一个非他莫属。
她抓住金发男的衣领,虽然金发男身材如瘦皮猴,但重量不轻。培雅吃力地将他推入
水槽。溅起的水花湿了培雅的衣袖跟下摆。
水槽的高度虽然有限,但对手脚还有眼鼻都被缠住的金发男来说,却是难以跨越的高
墙。他如孑孓般拼命弹动身体,试图让鼻子露出水面吸取氧气。
培雅如观赏动物园海豚秀的游客,望着载浮载沉的金发男。
这是她的突发奇想,但不确定是否真的能让人溺毙。就算没死也无妨,培雅多得是时
间,可以进行各种尝试。目前效果看来不错,金发男非常、非常痛苦。这种遭遇培雅体会
过,被鬼妹强按入水,差点丢了性命。
那一天实在发生太多事情。鬼妹会后悔没有真正地痛下杀手吗?都无所谓了,死人没
有后悔的权利。但是培雅的复仇正要展开。
她想起班导那一票师长的嘴脸。即使培雅险些送命,他们却一心只想息事宁人,以校
誉为借口,实则计画躲掉大众的挞伐与谴责。干脆,处理完鬼妹的党羽之后,就朝这些令
人发自内心“敬爱”的师长们出手吧。
──反正,没有回头路了。
培雅把剩下的人陆续扔进水槽,途中以豪想要帮忙,但她婉拒。“这是我的课题。”
“你进步得很快,仿佛脱胎换骨。”以豪称赞。现在的培雅少去稚嫩且不必要的犹豫
,变得相当果断。
“我只是无法原谅他们对我作过的事。”培雅说著,手边动作不停。紫发男如被倾倒
的垃圾,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那么我先上楼,需要的话随时叫我。我都在。”以豪离去。
培雅远离水槽,远远地看着。因为小混混的激烈挣扎,水花四溅,清洗间的地面满是
大小水洼。
第一个被扔下去的金发男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小,已经沉入水中,偶尔会抽动几下。鬼
妹的两个心腹则缠在一块,其中一个压在另外一个身上,借此让自己更容易将头探出水面
。被压在下方的那个很快地反击,出于求生的本能不断争夺求生的有利位置。
真是难看。培雅冷酷地想。她用铁钩勾起其中一人。那女同学的脸部一脱离水面便剧
烈地呼吸,身体不住颤动。培雅揪住她的头发,拿出插在裤袋的剪刀,剪开缠住眼睛的封
箱胶带,额外还有大片浏海。
女同学因为畏光,只能吃力地半睁着眼,溼透成束的头发黏在脸上。慢慢地,她终于
可以看清楚培雅,求救似地发出嗯嗯呜呜的声音,还不断摇头又点头。
在培雅意识到之前,她的嘴角已先不自觉地弯起。绽开令人胆寒的微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我开心吗?培雅自问。
在得出答案之前,培雅将那女同学的头压入水中,女同学的脸孔痛苦地纠结,大大小
小的气泡从怒张的鼻孔溢出,被迫并拢的双腿踢著、甩著。但这种程度实在微不足道,逃
不出培雅的掌握。
许久之后培雅才松手,冷眼看着女同学缓缓沉入水底。
她甩掉沾黏手上的头发,掌心残留着头发又刺又痒的触感。先这样吧,够了。她离开
清洗间,背离满室哗啦的水声。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虚弱,几乎听不见……
培雅背靠着墙蹲下,双手握着手机,萤幕的姐弟合照那笑容如此开怀耀眼,却不是视
线的焦点。她如入定般动也不动,然后像突然苏醒般键入一串号码。
“您拨的电话未开机,请稍后再拨……”话筒的另一端,只有无感情的女声机械性地
回应。
传翰怎么了?为什么没有开机?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培雅,没料到会是这种结果。以
为顶多是传翰不接电话罢了。无法忍住焦虑的她改发短信提醒传翰。可是依然无法让心静
下来,那个骗子现在是不是平安无事?被鬼哥的人马围堵了吗?
培雅从外套内袋拿出一款旧式手机,是当初大卫杜夫交给她的。培雅按下背好的号码
,耐心听着响铃。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打来。”大卫杜夫的声音实在是愉悦得太过份。
“报酬怎么计算?”
“不一定,要看委托的对象是谁、又是谁被调查。我索取的报酬不一定是钱。如果够
让我感兴趣,免费也无妨。说吧,你想要谁的情报?”
“我要找两个人,我想知道他们人分别在哪?一个叫刘传翰……”培雅报出传翰就读
的学校以及工作超商,“另一个我不知道名字,只知道绰号叫鬼哥。有一台很吵又引人注
意的绿色改装车。”
情报少得可怜,但是大卫杜夫一口答应。“没问题。手机保持开机,等我联络。”
在响亮的弹指声后,大卫杜夫挂断电话。培雅吁了一口气,把手机妥善收好。
“大骗子,你最好平安无事……你欺骗我的帐还没算呢……”
*
那一台鬼哥出借,用来送货的黑色喜美停在路边。不知道是否出于刻意,周遭停放的
车辆恰好都是白或银的色调,因此这台黑色喜美更是显眼,远在一条街外就能清楚看见。
一台双载的机车接近,停在喜美旁边。后座的校服少年一屁股跳下机车,确认黑色喜
美的车牌,又把脸贴在窗边窥视车内。
“对啦,就是这台。”那少年回头大喊。
骑车的小混混把手机硬塞进西瓜皮安全帽的一侧,对着话筒大声嚷着:“找到人了。
把他带过去?可是只看到车子……喔好啦,我躲起来等他出现。要不要叫人过来?”
通话结束之后,小混混命令:“找地方躲一下,把这里盯好。我先把车骑去停,鬼哥
说会叫人过来。”
“喔。”校服少年应了一声,张望四周,发现有条暗巷,可以藏身又能窥视这里,于
是匆匆跑了过去。
暗巷入口散落广告传单跟烟蒂。校服少年叼烟在嘴里,一边走进。
他在点火时不经意抬头,越过小小的火光可以看见暗巷里另外有人。那人一头凌乱黑
发,带着一对凶光逼人的兽瞳。
校服少年愣住。出于本能地感到危险,转身想逃,结果后膝一阵疼痛,应声倒地。他
惊慌爬起,结果又被踹倒,只能惶恐地转头,看着那不断逼近的人。
那人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
“不是在找我吗?”
*
野兽潜伏在暗巷,紧盯诱饵不放,等待大意的猎人自投罗网。
猎人依序赶到,被倒地成饵的同伴引诱。
上前查看的猎人就此踏进野兽的血盆大口。
*
甩棍砸落,被攻击的小混混下意识举手架挡,臂骨应声断裂。惨叫。
传翰揪住那人衣领,将他拖进暗巷,以甩棍的握柄猛敲,敲得对方抱头喊叫。
小混混往暗巷里逃,惊见巷内还倒著几个不省人事的同伴。心惊害怕的小混混满脑子
只有逃跑的念头,却被巷子出口外的违停汽车堵住去路。
传翰逼近,小混混顾不得其它,攀上汽车车顶就想逃。结果小腿一紧,被传翰抓住,
接着给摔到肮脏的水泥地面。惊飞一坨干硬的狗屎上的贪婪苍蝇。小混混发抖著,眼看传
翰逼近,在那对凶光毕露的兽眼瞪视之下,小混混竟无法动弹。
“鬼哥在哪里?”传翰沉声问。
小混混一股劲地摇头,连怎么说话都吓得忘了。
传翰挥落甩棍,打断小混混另一只手臂。在杀猪似的惨叫声中继续逼问:“鬼哥在哪
里?”
“我、我不知道!”小混混大叫,被传翰一棍敲昏。
传翰把小混混拖到一旁扔著,跟其他同伴七荤八素地倒成一团。虽然撂倒好几人,却
没有得到答案。传翰抓准鬼哥主要的活动范围,故意设饵。可惜这些喽囉不知道是吓傻或
是真的忠心耿耿,竟然没一人知道鬼哥的所在地。
正在思考下一步时,又有猎人上钩。传翰望着巷口。来的,是个穿着无袖背心,露出
一对刺青手臂的平头男。
总算来一个能打的。狮子称赞,跃跃欲试。
气势剽悍的平头男从身后抽出西瓜刀,毫不退让地与传翰互瞪,往巷里走来。
“太可惜了。你应该带鎗的。”传翰握住甩棍,直接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