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i.imgur.com/juzOKus.jpg
(二十二)
培雅浏览对话纪录,目的是抓出鬼妹的用字规律。虽然聊天内容乏善可陈,阅读起来
比强背物理公式还要痛苦,但培雅耐著性子看完。另外有好几则鬼哥传来的未读讯息,但
他还不是主要对象,所以培雅暂且跳过。
她发现鬼妹不只一次提到“糖果”,格外好奇那东西的真面目。她可不认为那真的会
是棒棒糖之类的可爱玩意。以豪猜测:“我想那是毒品,也许她以毒品控制人帮她办事。
说不定本身也染上毒瘾。”
这样就说得通了,否则鬼妹当初不会这么容易让成群的小混混听她的号令,尤其是培
雅被强押到泳池的那天,几乎是鬼妹说什么,那些混混就听话照作。那不堪的回忆令培雅
倍感屈辱。就从这些人优先下手。
她选中当天有参与的几个小混混。
模仿著鬼妹的口气以及惯用字词,培雅向这些人提出邀请。要引诱出这些目中无人、
没有太多心机的家伙并非难事。他们看到讯息后很快就答应了,不少人殷切询问这次赴约
是否可以拿到糖果?培雅将计就计,允诺一定会提供。
只有少少的人关心鬼妹今天为什么没有出现。培雅看着都为她感到悲哀,平常在学校
里当大姐头被众人拥载,不过是虚幻的假象。
“约定的时间要错开,才有空档分别处理。”以豪提醒。培雅依照他的建议,分别订
下见面时间。
前置步骤完成之后,她换上以豪准备的轻便服装,以黑色为主,是市面常见的款式。
连帽外套、排汗上衣跟压缩裤、跑鞋。全套穿齐就像外出运动的路人。
“方便办事,又不容易引人注意。”以豪也换好装。他将连帽外套的拉链拉至颈部,
戴上棒球帽。接着将电击棒交到培雅手里。“这个你应该很熟悉了。”
培雅接过,略沉的塑胶触感入手。她谨慎地放进外套口袋,与以豪一同搭乘电梯下楼
到停车场,钻进黑色汽车。一路上两人鲜少交谈,培雅感受着口袋中电击棒下沉的重量。
约定的地点是河堤,正好是鬼妹昨天约培雅单独见面的地方。其实,在接到鬼妹的电
话之后,决定反击的培雅便联络姚医生。姚医生派以豪到河堤边埋伏,并预先交给培雅准
备好的小礼物
──就是那将鬼妹电昏的电击棒。
那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地点,只要远离球场就不会有人经过。加上天冷,外出运动的人
更少。
车子停在河堤一隅。后座的培雅使用着鬼妹的手机,不时确认是否有新讯息。鬼哥这
时又传来讯息,从简略的预览画面只看到大致字词:“掀牌”“生意”“两倍”“传翰”
看到传翰的名字跳出来时,培雅眉头微皱。这些内容与传翰有关,不知道是好是坏?
她犹豫着该不该点开,既抗拒却又担心。
“来了。”以豪呼唤,打断她的犹豫。
两个少年往这里走来,是金发男跟紫发男,其中一个在鬼妹押培雅去西栋厕所时,曾
经吃过她的豆腐,肆无忌惮地对培雅的胸部出手。培雅至今仍记得清楚。
他们背著书包,在校服外面又穿着臃肿的羽绒外套,看起来像是米其林轮胎人。培雅
惊觉他们其实很瘦弱,虽然因为穿着外套而让体积胀大几分,但藏不住底下那没有多余肌
肉的身体,裹在刻意改过的窄管裤中的一双腿更是瘦如竹竿。
过去培雅总以为这些小混混的身影很巨大,此时惊觉是恐惧使然,才令这些瘦如猴子
的家伙看起来危险如狮子。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些人总是成群行动,占有人数优势,才会留
下似乎很巨大的错误印象。
培雅嗤之以鼻,修正评价。在历经恐惧与愤怒、还有恨意交织的复杂情绪之后,终于
看清这一切。就凭这种货色也敢胡作非为?
河堤吹刮著潮湿的风。逐步踏入陷阱的两个少年浑然不觉,一面谈笑一面刻意甩著头
,将遮住视线的浏海甩开,仿佛洗发精广告的女明星。但他们的发质粗糙得惨不忍睹,脸
色更是蜡黄又布满暗疮。
“有两个人,我没办法同时制伏。”培雅掏出电击棒作准备。
“不要紧,照原订计画。你解决最接近车门的那个,另一个我处理。”以豪挪动位置
到副驾驶座,轻轻打开车门,藉著风声掩护将车门带上,然后绕到车后。
少年来到车门边。紫发男敲敲车窗,还把脸贴在窗前作鬼脸。车窗贴有黑色隔热纸,
尤其车内没有开灯,他们更是看不清另一侧的培雅。
车窗缓缓摇下。
“很大牌喔,还躲在车里面。”紫发男调侃。一只手快速从还未完全开启的车窗缝隙
探出。伴随着依稀电光,紫发男双眼暴突,还来不及惨呼便就地倒下。
搞不清楚状况的金发男踢了踢倒地的紫发男,“不要演了啦,快起来。喂。”话刚说
完,金发男随即被扑倒,双手给压制在身后。
以豪手里同样拿着电击棒,但他没有施予电击,而是用来猛击金发男的下巴,敲得他
头昏。随后使用封箱胶带,迅速缠绕金发男的手腕,然后是嘴巴与双眼。
那一头毛燥金发被胶带重重缠绕,只剩部份发丝透出胶带的间隙,像跑出鼻孔的金色
鼻毛。最后,双脚当然也不会放过。
金发男发出嗯嗯呜呜的怪声,似乎在哭。即使隔着厚外套仍可见胸膛激烈起伏,急促
而沉重的呼吸仿佛溺水之人好不容易浮上水面、在激烈地争取氧气似的。
蜷伏在草地的金发男当然没有溺水的可能。不过落入以豪跟培雅的手里,或许会令他
的下场比溺毙更加惨烈。
紫发男同样以胶带束缚之后,以豪把捕捉到的两个少年扔进后车厢,那姿态就像在自
家巷口等待到来的垃圾车,然后把居家垃圾扔进去似的。
“你做得很好,下一个也这样处理。不用担心失手,我随时在注意。”以豪又绕到车
的另一侧,神不知鬼不觉地埋伏。
培雅计算人数,接下来还有三人。握著电击棒的指尖正在发冷,逐渐失去知觉。可是
不会紧张,纯粹是因为天冷的关系吧。
凌虐鬼妹似乎是好久以前的事,遥远而模糊。但那是昨天发生的,鬼妹的哭叫、失禁
后弥漫的尿骚味、血的腥臭是如此鲜明,仿佛此刻就地再现。
可是不会紧张。她忍受得够久,忍受得差点害自己送命、还赔上无辜的弟弟。真的,
够久了。她按下按钮,漠然凝视闪烁的电光。对于该怎么处理后车厢的小混混,突然有了
主意。
“密室的水槽可以使用吗?”她摇下车窗询问以豪。那是上次洗去血迹时看到的,就
在清洗间。那与其说是水槽,不如说是浴缸更贴切,可以同时容纳三人不成问题的大小。
“当然可以。全部凭你的喜好处置。”
太好了。培雅心想,坐回原位等待其他猎物上钩。但是有一件事令她越来越在意,无
法撇开不想。培雅深呼吸几次,似乎在懊恼著。最后她妥协,点开鬼哥传来的讯息。
“怎么不接电话?”
“搞失踪啊你。”
“传翰翻脸,呛说要干掉我。”
“我叫人去堵他了。”
“这次抓到一定让他死,不能留。”
“你叫你那些同学也去找人,看到通知我。”
“看到讯息回我。不乖就不给糖。”
传翰有危险。这是培雅看完后的第一个念头,难忍地心慌起来。就连对傻傻前来赴约
的小混混下手都没有如此紧张。
虽然不断否认又压抑不去想,但培雅还是明白的,自己还是在乎著传翰。非常非常在
意。该通知他?可是还没有原谅他吧……要怎么开口才好?
手机跳出收到讯息的通知音效,是猎物之一。那猎物问鬼妹人在河堤的什么地方。培
雅只能迅速回复,再度专注在这次的诱捕。
反正传翰不需要我吧,他跟鬼哥认识这么久,再笨也知道要提防。反正他还有那个女
生。培雅突然吃味,自暴自弃起来。下手越加凶狠,电昏猎物之后没有立即收手,而是要
置对方于死般持续电击。
“现在还不是杀掉的时候。”以豪制止。培雅又多按了几下才不甘愿地罢手。
当后车厢终于塞满人之后,以豪与培雅返回姚医生的私人诊所。车子开进停车场停妥
。整栋大楼属于姚医生一人所有,除去以豪跟培雅之外,再也没有多余外人,不必小心翼
翼地遮掩。
以豪打开后车厢盖,被电昏的几人已经清醒,如蛆虫不断挣扎蠕动。简直像打开装着
钓鱼活饵的盒子似的。
培雅找来推车,跟以豪协力把猎物安置在车上,然后带进配电室,从秘密入口将他们
运往地底密室。
五个小混混被扔在密室角落,不必担心他们有机会逃脱。仅凭空手要解开紧密缠绕的
封箱胶带并不容易,何况密室中空无一物,即使他们顺利除去胶带,也无法施予反击。更
不可能报警或对外求救,手机全被一一扔进河里。
“今天先这样,姚医生有事找你。她想是时候谈谈你落脚处的问题了。”以豪走向出
口,培雅紧接跟上。
最后离开前她回头望着密室,现在与这五个小混混为伴的,除了同样沦为猎物的彼此
,就剩密室的黑暗还有足以将人吞噬的恐惧。
*
狩猎日之后。
原来离开二姑姑家已经有三天之久,培雅没有察觉到时间流逝。今天她终于返回,同
行的还有姚医生跟以豪。
姚医生的突然来访,是让培雅脱离囚笼的必要手段。
以豪穿着克什米尔羊毛针织衫,内里是白色衬衫,配上卡其色斜纹裤与棕色皮鞋。虽
然没近视,但特地配戴无度数的眼镜。姚医生的穿着风格亦是相同。培雅不禁好奇,是他
特地选择与姚医生相似的装扮,又或者根本是负责打理一切的以豪为她挑选的衣服呢?
培雅没有事先知会,因为不想听见二姑姑的声音。二姑姑果然措手不及,正要责骂培
雅为什么自作主张,姚医生率先递出名片,堵住姑姑的嘴。
姑姑仔细浏览名片上的头衔,越加不明白姚医生的来意。
“我能坐下吗?”姚医生客气地问,那股看似温和、实则掌握全局的气场令姑姑只能
点头称好。
姚医生拉顺裙子后坐下。以豪一如往常站在沙发后,那是他守护姚医生的专属位子。
“你是医生?培雅她是生病还是惹事?”二姑姑尖锐地询问,对培雅投以不友善的目
光。培雅毫不回避与之对视,惹得二姑姑相当不开心。
“都不是。我目前有一项计画正在进行,是为中研院作生物科技研发。因缘际会之下
我认识培雅。我觉得她资质很好。不希望埋没她的天份,所以希望可以带她在身边,跟着
我一起作研究。”
姚医生的说词当然是假,全是咬定二姑姑会吃这套。
“研究?那不是需要很高的学问吗?培雅她才国中怎么可能胜任?”二姑姑目瞪口呆
,但看得出已经动摇了。
“她的确年纪还小,可是不要小看她的潜力。我会让她边看边学,她一定会成长得很
快。希望你可以答应让培雅待在我的机构,所有开销都由我负责,会持续补助到她大学毕
业。当然,大学指的是国外的学校,我计画要让她出国。”
二姑姑都听傻了。怎么这个碍眼的姪女会认识这么厉害的人物?名片一长串的头衔,
个个看起来都很厉害,二姑姑虽然似懂非懂,但中研院是一定听过的。
这个姚医生也不像诈骗。二姑姑毕竟识货,先不谈一身衣物,光是她配戴的饰品,那
惊人的价位即使是领着大笔月退俸的二姑姑也买不下手。
还有这股气场,二姑姑在公家机关打滚多年,见识过多少官员。这女人看起来恬淡自
若,但蕴含的威势更胜那些长官。在中研院一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培雅不仅认识这样的厉害角色,对方还对她赞誉有加?二姑姑真的傻了。
碰巧,二姑丈这时返家。他脱下西装外套,走进客厅。“有客人?培雅回来了?”
因为姑丈的呼唤,培雅感到难忍的烦恶。她从没忘记姑丈过去的毛手毛脚跟贪婪的注
视。
姚医生点头致意。姑丈客套地还以笑容,在姑姑身边坐下。姑姑解释之后,姑丈大致
了解情况。他为难地说:“但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完全不会。我这的资源很充足,培雅不会造成任何困扰。”姚医生回答。
“那培雅你觉得呢?待在姑姑这边也不错吧?”姑丈询问。
怎么可能会不错。培雅心想,连开口回答都不愿意,只有摇头。
“跟着姚医生也很好啊,人家是中研院的。霖青是师大出身,在有名的私立小学当老
师,然后女儿在中研院工作,这就叫青出于蓝!”二姑姑说得热烈,仿佛中了头奖。
虽然与她无关,却好像她才是被姚医生选中似的,莫名其妙地自豪起来。也许是认为
又多了一项可以跟人说嘴的事蹟。
“真是太可惜,姑丈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现在突然要走还真舍不得。”姑丈来
到培雅面前,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像模仿日剧长辈为年轻人打气似地鼓舞培雅。
但是培雅察觉得到那话里的言不由衷。她拨开姑丈紧捏不放的手,像在回避瘟疫传染
源似地后退。
自讨没趣的姑丈摸摸鼻子,转向姚医生。他伸出双手,“培雅就麻烦你了,她如果有
任何情况都跟我们说。培雅也可以随时回来,这里永远是她的家。”
如果不是知道姑丈的实际为人,这番话恐怕令人感动。但培雅已经尝尽姑丈的虚伪,
姚医生对于姑丈的作为亦略知一二。但姚医生还是礼貌地与姑丈握手,姑丈握得过份用力
,紧紧把姚医生柔嫩的手抓在掌心。
恶心。培雅想吐,直想冲上前赏姑丈一巴掌,但她不会蠢得轻举妄动,姚医生自然会
处理。
“咳。”以豪干咳几声,暗示姑丈自重。但姑丈摆明不理。姚医生技巧性地抽回手,
姑丈惊讶瞪眼,没料到她的手如此滑溜,恰如上好绸缎光滑。
“放心把培雅交给我吧。培雅,去收拾行李,我在这等你。”姚医生温声地说。
“我没有什么要带走的。”培雅甚至希望着,可以连同二姑姑家经历过的所有回忆也
扔在这。
“那我们走吧。”姚医生再次点头致意,领着培雅还有以豪离开。姑丈热情地送他们
下楼,途中不断试图与姚医生攀谈。姚医生始终挂著恬淡微笑,不发一语地走着,直到以
豪为她打开车门,送她上车。
培雅坐在副驾驶座。脱离二姑姑的掌握是长久以来的奢望,现在突然获得自由,因此
无法立刻掌握实际状况。竟然如此轻易离开这座囚笼。
以豪突然踩下煞车,整个人趋向后座,心急地拉起姚医生的手,从手中的塑胶小瓶倒
了些透明液体在姚医生手上,车内立刻充满那液体的气味。闻起来是消毒酒精。
“你跟谁学会这个的?我可不记得你有严重洁癖。”姚医生笑弯了眼,有股面对宠物
撒娇似的无奈。
以豪仔细地为姚医生抹著酒精,挟著怒气回应:“那个人的手太脏,不该碰你。”
姚医生莞尔不已。“傻瓜。”
完全被无视的培雅哑然无语,识相地看向车窗外,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没听到。今晚的
月色似乎太亮了些。这两人之间的互动,真是甜蜜得令人忌妒。
真的是太耀眼了,无法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