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红影正带着我用不可思议的速度穿梭在废墟当中,呼啸而过的是连影像都称不上线
条不断地向后更迭。
被女孩子牵着手跑照理来说应该是个引人遐想的一件事。不过,现在的我心理却充满了疑
惑和恐惧。额上的汗水刚冒出来随即被强风刮走,过快的速度让我感到五官扭曲,向后竖
起的头发有种被快要被连根拔起的疼痛。
先不说这种速度是怎么一回事,这种折磨头皮的痛觉使我开始害怕自己会秃头,再多跑几
秒我肯定吃不消。
“到了。”语调平淡又低沉,开口的是墨妘。
我粗略估算了一下,大概冲刺了十秒左右,移动的距离则是远得难以想像。
“妳还是这么慢啊,我还要担心自己跑太快会超过妳呢!”红衣女孩一脸骄气,手仍紧抓
着我的右腕不放。
“我和妳不一样,我是人类。”
“别这么说嘛,我也曾经是人啊。”女孩笑了。
“曾经是人?”我疑惑发问:“意思是妳现在不是人喔?”
这问题很犯蠢,对于初次见面的人这么问非常没礼貌之外,其实不管她是不是人对我来说
意义都差不多,是鬼是神还是怪物,和强到不是人意思上本来就一样。
“对啊,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阿守,注意,人在附近。”
“喂!妳故意的?”这叫阿守的红衣女孩噘起了嘴,转头向墨妘抗议。
“阿守?阿手?这是女生的名字喔?”我笑着举起另一只拎着冰的左手晃呀晃着。
突然一阵触电般的麻痺感袭来,等我发觉时,从头到脚还发出了焦味。
“你再笑一次看看阿。”阿守脸上仍是挂著愉快的微笑,不过我却快烧焦了。
“对……对不起啦!”我想抽手,但被牢牢箝住的枷锁越挣扎越牢固。
“人来了。”
“你看看,人家墨妘就是个好孩子,哪像你一堆废话。”
咚!咚!咚!
三声踱地轻响自前方传来,阿守像是不屑一顾的连理都不理会,继续试着把我烤焦。
墨妘将耳机拔下,黑色的发丝隐隐又露出些微的红光。
“我说你阿,我在跟你讲话你在看哪里阿?”
“呃,妳忙,我不扰两位了。”一边闻著焦味一边叹气,眼睁睁看着手上的冰蒸发。折腾
这么久,总算融化了……
我望向墨妘,伫立在前方的她纹风不动,身旁则多了三个男人。他们全穿着怪异的蓝衣,
没等身体站定便不发一语地朝墨妘挥拳攻去。
当然我完全不紧张,除了我自己正处于自身难保的窘境之外,刚刚墨妘是怎么让我往天上
飞去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因此看着那三人在浮在半空中被当陀螺一样地转着,已经不会让人惊讶了。
我瞥眼观察周遭环境。这时候我才有机会好好分析自己的处境,这里虽然废弃住屋依旧不
少,但结构大致上都很完整,很显然的已经不是老街的范围了,而是更深入的旧城区。放
眼望去,横斜的几座路灯和两排约莫四层楼高的楼房,斑驳的墙上还有色彩还颇为鲜艳的
涂鸦,应该是刚涂上去没多久。
虽然这里平常不会有人进来,但偶尔有一些滋事份子会到这里假借探险名义来找些乐子,
不过荒芜的环境意味着人烟稀少,也表示便于危险藏匿在其中。新闻三不五时就有报导小
孩失踪、怪物出没、罪犯逞凶后潜逃进入的各种消息。以致于这两年来把旧城区当作禁地
的不成文规定不胫而走。
不过我的冰店老板可没在管这套,偶尔会有人叫外送指定要送到这里,我们伟大的老板完
全毫不犹豫的把机车钥匙丢给我,苛薄的胖子!
外送往返次数多了,我也渐渐对旧城区的印象改观,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后来的从容不
迫,这里除了鸟不生蛋以外,就只有几个研究人员和废料回收者会在这里活动,根本没有
外界想像的可怕,当然那也只限于旧城比较外围的老街地区。
咻咻────
两个蓝衣人从我头顶飞过,撞进一户破旧的民宅当中,除了阵阵的撞击声还扬起了一片烟
尘。
不管怎么说这都太迷幻了,虽然从出生到现在见过不少进化人类,也从来没见过这种活灵
活现的打斗场面。
“看起来不需要帮忙吧。”阿守显得有些无聊,这也难怪,毕竟负责牵着一个莫名其妙被
卷入事件当中的男人并不是很有趣的事。
“那可不见得。”
“嗯?”
“妳看看墨妘那边。”我指向前方。
剩下一名蓝衣人正和墨妘对峙著。那人动作敏捷迅速,尽管多次被墨妘腾空捞起,不过总
能够凭著双脚快速踢踏的脱离控制,并借由作用力往她逼近。
墨妘不断后推拉开距离,表情依旧平稳,但隐隐约约感觉到她的不耐烦。
于是,她举起了手对着蓝衣人的方向挥去,一道肉眼看得见的火焰横空扫出,虽然两人有
著几公尺的距离,但这道厉火伴随着劲道向是连着线一般,直直扑向蓝衣人,我甚至听得
见那灼烧的轰隆声。
但那火焰被没有击中目标,在逼近身体时凭空消失。
“看来是真的有点辛苦呢。”
“妳真得不用去帮忙吗?”我眼睛盯着他们缠斗的过程,一边担心着。
“你也会担心她阿?”
“什么意思?我当然会担心!”我大声回答,但眼睛并没有看着阿守,反而被眼前特异的
战斗场面吸引住了。
“担心自己的前女友是很正常的事吧。”不知为何,这句话我并没有说出口。不过,除了
一开始面对墨妘的紧张感之外,现在的我已经算是可以用稍微冷静的态度来好好审视眼前
的情况了。
啵的一声,不断出手甩出焰花的墨妘在一轮猛攻下非但没有伤及对手,反而大衣背后过长
的衣角沾到了余火燃起一丝丝火花,不过很快就熄灭了。
而蓝衣人虽然在她的奋力一击后向后飞了两公尺远的距离,但也仅是微微向下一顿,很快
的就在空中重整旗鼓,同时单脚一蹬,瞬间又向墨妘攻去。两人反反复复几次这样的单调
进攻、防守方式,无论墨妘操纵的火焰如何肆虐,火舌始终无法越雷池一步,反倒是蓝衣
人的攻势一次比一次逼近,而墨妘的红发色彩也在逐渐加深。
“喔──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阿守看着我一脸好奇。不,那不是好奇,那是一种充满恶意的神
情。
“是空气对吧?”
“怎么说?”
“他的脚能够把空气当作助力,让他推进和在半空中滞留,身体前顷的角度和膝盖弯曲的
角度证明他是在空中踩住了什么才可以推进。”
“然后呢?”阿守松开了我的手腕,眼睛瞇成了一条线。
“墨妘的火焰完全没有办法靠近他,是因为他能够在瞬间把身体前方的氧气抽离或者是转
换成难以燃烧的气体,但其实温度仍然很高,只是暂时缺氧而已,一旦在氧气补足后虽然
会引起小型爆燃,他只是巧妙得闪避着火的范围而已。”
“那么你说,这局该怎么解?你看起来有好主意。”阿守笑了,笑得很灿烂,在身后火光
忽明忽亮的街道上,她稚嫩脸庞显露著与这画面不协调的美艳。
“考虑到墨妘的攻击型态,用火上下左右包围他,让他没有闪躲的空间。”我指著蓝衣人
的脚严肃说著:“他冲刺前有很明显到肉眼都看得见的空气振动,可见控制空气是他的能
力。”
“那解除能力后瞬间的爆燃会把他直接烤成灰烬,你是想杀死他吗?这可不是我们的目的
唷。”
“这句话听起来应该是担心那个人的样子,但是从妳嘴里讲出来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嗯哼哼──”阿守的嘴角上扬,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邪恶的笑容:“那就这么做吧。”
阿守朝着墨妘的方向说道。
喀、喀!
虽然阿守这么说,墨妘依然无视这个的建议,依然随着蓝衣人的攻势一步一步退了数步,
接着举着手左右一开,筑起一道隐隐约约看的见线条的透明气墙将蓝衣人堵绝在外。
蓝衣人毫无犹豫,双脚一蹬,打算藉著冲力向前冲破气墙。
轰隆数声,在他锲而不舍来回多次冲撞后,终于爆出连续“喀啦”声响。仔细看去,他的
手已穿破了几公分。
“咿──呀!”
框啷!一阵碎裂的声响,蓝衣人的身体已经过半埋进了气墙中。
“咿嘻嘻……妳慌张囉。”也许是太过兴奋,那蓝衣人发出了令人不悦又恶心的怪笑。
墨妘依旧平稳从容的抬着手,看起来并不受防护破裂的影响。
“咦!等等……”蓝衣人发现情况不对,而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墨妘的将手臂奋力向下一挥,轰然一声将气墙向外弹出,隐隐约约还看得见空气振动的波
纹线条。蓝衣人不及反应,卡在墙中的他更是没有办法动作,身体瞬间向是脱离弹弓的弹
丸喷射出去,没多久已经远离了我们的可视范围,掩没在街道之中。
“看来妳讲的话不是只有我没在听嘛。”
“那也要看看是谁出的建议阿。”
这倒也是。墨妘像是要刻意避开我的目光和声音,两人战圈越拉约远。
我跨步想要往前走,却马上被阿守再度抓住右腕。她摇摇头,露出浅浅的微笑。
就在我呆滞的那几秒,突然轰天一响。
庞大的水墙弥天而来,铺天盖地袭卷了整个视线。不!那不是水墙,这高度根本就是海啸
!蓝色的水波张牙舞爪的肆虐著,范围完全覆蓋了整个街道。
我瞪大了眼,吓得下巴差点掉了下来。海啸发出的方向正是由墨妘和蓝衣人打斗的位置,
一名蓝发女子伫立在波浪之上,毫不意外那是墨妘。
飘逸的淡蓝色发丝正随着风浪摇晃着,脸上还是那套平淡的表情,仿佛眼前的事都与她无
关一样。
到底是要有多么夸张的力量才弄得出这么可怕的海啸?这已经完全超出我可以理解的范围
了。
哗啦哗啦!水波冲击正朝着我和阿守的位置,眼见就要淹没我们,我下意识闭上眼睛。
冰冷的水流滑过我的脚踝,刺骨的寒意让身体缩了一下。
我再度挣开眼时,那几层楼高的海浪已凭空消失,如果不是脚下涓涓流过的水波如此真实
,我可能会认定刚刚的海啸只是个幻觉。
刚刚那名难缠的蓝衣人已经躺在地上,胸口上下喘息著,显然命是保住了。或是说,墨妘
一开始就没有要杀人的打算。
这么想就合理多了,不管是刚刚把我丢往空中自由落体、被击飞的另外两个蓝衣人还是眼
前这个难缠的家伙,通通没有危及性命。这是仁慈还是坚持,我也说不上来,但我知道墨
妘对于生命的重视是高于平常人的标准许多。
“瞧瞧你,吓成这样。”阿守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我身旁,飞身三、四层楼高凌空飘浮着
。
“妳这个飞这么高躲海啸的人没资格说我吧。”
等等,这家伙还会飞?
“我可没办法飞太久,只是滞空时间比较长而已。”她一脸笑嘻嘻的表情看起来虽然很可
爱,但却很难让人喜欢。我又想起了刚刚差点被烧焦的情景。
我侧眼一看,墨妘走到那蓝衣人的面前举起了手,隔空将人举了起来。
“边城斥侯,为什么要一直追杀我?”
“呜……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等他说完,墨妘已经将他往蓝天甩去。让我想起了刚才不好的记忆,为什么今天一整天
都过得这么刺激。
惨叫声由远而近,从细微的声音变成高分贝大吼,落下时身上的还夹带着白色霜花,我想
他刚刚最高可能飞过了平流层,我可以稍微庆幸自己刚刚飞的高度可没有这么高。
“呕、呕……”
从墨妘和这些人交手后,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好好的话讲完,全都只能发出几个声音而已,
拥有这种压倒性的力量的人,怎么会有人有勇气想追杀。
“我说、我说啦!拜托不要再把我丢出去了!”蓝衣人边喘边说著:“边城之鬼,给我们
的指令,他要我们追着妳们的踪迹,呼、呼……”
“……不计代价的袭击妳,把妳击倒的人可以获得统领旧城区的权力,和边城之鬼的称号
。”
“边城之鬼,这名字听起来好像很厉害,但是得靠围殴的方式取得称号的人,肯定没两天
就被干掉了。”我爱碎碎唸的坏习惯又犯了。
“百闻不如一见,想不到真的这么厉害,居然让妳们追到这里来。”蓝衣人跪地,双手还
没惊吓中抽离而持续颤抖著。
“再厉害也没有你们骚扰的能力厉害,你们是怎么知道墨妘的位置,一直找上门来,害我
们不得不来这里拜访。”阿守缓缓落地,不疾不徐地说著:“这里平常鸟不生蛋的,想不
到挺热闹的嘛。”
跟踪这样的事情不是靠机器就办得到了吗?只是追踪得到是一回事,怎么骚扰又是一回事
。我无法想像一群人骚扰墨妘的情形,要不是她不杀人,不然下场一定是血流成河。
“这我不能说,但如果妳们跟我到大坑去,一定会有你们要的答案。”
“头城旧城区本来的区域范围并不大,但是有传闻说这里的空间土地不知道受了什么因素
干扰变成无限大的空间,这是真的吗?”陈守舔了舔嘴唇,显然对传闻真假十分好奇。这
传说虽然我也耳闻过,但毕竟旧城区一般人平常根本不会踏近来一步,所以传闻再多我也
没放在心上过。
“妳跟着我们来就知道了。”蓝衣人,刚刚又被墨妘称作边城斥侯,这名词听起来就像是
个喽囉一样。
“怎么办,要去吗?”
“啊?怎么是问我?”我一头雾水。
“我还有事要问你,现在开始你要跟着我一起行动。”
“我还在打工耶!”
“你的工作是?”
“外送啊,不久前不是才问过了!”我发觉我的声音越来越大,这女人完全不讲道理啊。
“那你送到了吗?”
“还没有,不过东西都融化了,根本不需要送了好吗。”我只著刚刚掉在地上化成一摊水
的塑胶袋说著。
“走吧。”这简洁有力的声音是墨妘。拜托,妳们两位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意见啊。
“那就这么决定吧,跟我来。”这位手下败将挺干脆的,还真是奇怪啊。一般来说这个情
况不是希望我们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吗?这种态度真的很难让人不起疑。
我转头望向阿守,她给我眨眨眼睛,完全意义不明的一个动作让我有种白费力气的感觉。
算了,这时候我看我还是什么都别问了,乖乖配合就对了。
下定决心的我和三人往前走了一段路,眼前景色不知何时开始已经从明亮的白日转换成了
橘黄色夕阳。从我进入旧城到现在,实际上究竟过了多久的时间我并没有仔细注意,但绝
对没有从艳阳高照的白天进入黄昏这么迅速。
不过我也懒得问了,以这个区域来说会发生什么事令谁都不会感到惊讶。这里对于外界而
言就像长年垄罩着迷雾般的鬼城,是个不会有正常人接近的存在。即使有人敢近来,全都
是蜻蜓点水的在外围游荡。我突然想起自己原本来到这里的任务,是谁在这种鬼地方叫了
冰却一个影子都没有看见?首先,绝对不会是墨妘和阿守这两个人,除了人数不对之外,
我想她们也没有这个闲情逸致。那么,是那三个自称边城斥侯的蓝衣人吗?预先要埋伏袭
击的人叫外送,等于告诉别人自己的位置和人数,再怎么愚笨应该都不至于犯这种低等错
误。
“你们到这里之前还有遇过其他人吗?”我对着脚尖不时离地的阿守询问。
“没有唷,从你出现在我们眼前之前,整个头城区外圈都垄罩在不定时刮起的风沙当中,
还得靠墨妘稳定风沙范围让我有办法往内部走,正常人不可能这时候来在这里。”
“神风是边城之鬼制造出来的,没想到居然妳连这个都能控制。”领头的蓝衣人苦笑,一
边转头对我说:“话说回来,你怎么会走到旧城区?”
我愕然,心中冒出了几十种想法,不管是哪一种,通通很不妙。
外送显然是别人叫的,但叫冰的三个人不知道什么原因消失在我该送过去的地点。
“平常外围也会有一些研究员和部队在驻守,怎么刚才通通没看见阿?”我并没有直接回
答蓝衣人。
话又说回来了,我们连他的名字都没问过一声,大概也没人在乎。
“今天是星期天,政府单位这个日子会全部召集在兰阳市区做下周整备,除了救护和消防
单位之外,不会有人过来这里。”蓝衣人随口回答,仔细想想也的确如此,这就是这个国
家现在运作的生态。
我决定不再去想那消失的三个人,或许只是我多虑了。
“看,我们到了。”他手指一比。
“哗,这里和外面差这么多。”阿守再度离地数公尺眺望四周。
我不需要具备飞行的能力也能分辨得出这里和外头的区别。
旧城外围的尽是些残破不堪的街道和凹陷失修的马路,而我们和边城斥侯交手位置房屋则
是比较完整,但依旧荒凉。而现在我们眼前的景观这才称得上一个城市,建筑物大都是末
日后用竹子新搭建的竹屋,有些则是和保持较完整的水泥建筑混合搭建。最关键的差别是
这里有居民。
是的,是居民。尽管这里的居民看起来不太像普通的人类。
一个长著尾巴的高大男性正拖着里头装着不知何物的大布袋,后头几个小孩咿咿呀呀的跟
著;几个头上长著尖角、兽耳的女人叽叽喳喳的高谈阔论,要不是讲的字词还听得出来是
和我们相同的台语,我还以为自己到了什么异世界去了。
“还真是难得在这里可以看到这么完整的城镇,我还以为旧城区都是废墟。”
“本来是的,但这几年来不断移入的居民越来越多,所以也跟着热闹了起来,我应该感谢
你们从来不吝啬排挤怪胎。”蓝衣人口气略带酸意。
“这个世界上,只有没有变成进化人类的我才是怪胎吧。”我意有所指的望向墨妘,恰巧
她的视线也看往我这里,两人视线交错的那一刻我就像是做错事的小孩一样撇开头。虽然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躲开,但就是下意识这么做。
“都是一条命,有必要分得这么仔细吗?”墨妘开口了,但语气依然冰冷。
这个热闹的地方看起来像是市集,人潮熙攘的在各摊位间穿梭著,这里的摊贩意外的整齐
干净,大概是我对于旧城的刻板印象作祟吧。
边城斥侯领着我们走进一间挂著“秃鹰盘旋”四个大字的招牌的餐厅,店门口很自然地摆
了一尊和真人差不多高的老鹰的铜像,店家的构造和这整个区域的建筑材料相同,都是随
处可得的竹子。
“大坑是这里的旧地名吧?”我们在入门后随意挑了个四人座位,坐下时随口问了自称这
位边城斥侯的家伙。店里摆设整齐的野兽毛皮,头上除了吊灯之外还有几只老鹰的挂饰,
心中不由自主的赞叹。
“哇呜,我还以为真的是一个大坑呢。”陈守露出很惊讶的表情。
“听说大坑的原名是大坑罟,大坑就是指河流,从我们这个大坑市集往东再走几公里就会
到海边的渔场,是我们边城的主要食物来源。”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意有所指的继续说
道:“除了消防队和救护车还会提供所谓的人道救援外,谁也都不想送食物进来。”
陈守不理会他后面所说的弦外之音,陆续和边城斥侯询问了几个关于大坑的地名故事。
不久后,餐厅的服务生送来了四杯水,简单生硬的鞠了个躬便离开。
“话说回来,你也好歹自我介绍一下吧,我们甚至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说。
“失礼了。”他微微顿首,脸上表情有些尴尬。
“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做元澈,是第H32期的边城斥侯小队成员。”
“边城斥侯还有小队啊……”还真是意外的有组织性。
“我们每组六人的编制都有很详细的分工。”
“所以,到这里就能明白是么意思?”墨妘喝了口水,眼神锐利地直接切入正题。
我还想说能够好好休息一下呢,没想到悠闲的时间过得这么快。
“因为边城之鬼曾经输过,输给妳。”元澈表情瞬间严肃了下来。
“这些年来旧城一直尝试吸收在外界被排挤和歧视的人,不管有没有特殊的能力,只要有
意愿远离那个被少数团体操控的社会,边城之鬼都很乐意接纳。”
“吸收这些人要做什么?应该没有这么好心单纯的只是想收养这些人吧?”我开口问了,
无条件的接纳这回事在我眼里看来简直不可思议,除了自己的父母之外,这世界有这么理
所当然的事吗?
“当然是要做些事。”他点了点头继续说:“当有限的资源要养活这么多人当然不可能,
所以我们必须和外界交涉。”
“看来是用拳头交涉了。”我双手抱胸,口气显然很不悦。
“这有不对吗?这是边城人唯一生存的方式,这理土壤贫瘠,根本无法耕作,唯一的赖已
生存的渔获最近几年又因为洋流错乱大大减少产量,前几年还可以靠卖城理的废弃金属过
活,但随着人口越来越多,这种生活方式也越来越艰难。”
“所以你们就开始掠夺宜兰市区?”墨妘的表情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我了解他的愤怒,
因为我也同样生气,但我也能理解这些人的想法,仅是为了生存。
“不只宜兰,花莲和台东都是我们跨足的范围。”他一边说著一边浮起骄傲的笑容。
“在一次三星镇的行动,我们受到了阻扰,斥侯小队全队被集退,甚至惊动了边城之鬼。
”
“哦,你是说那次啊。”墨妘低首,似乎在回想当时的情况。“抱歉,我没什么印象了?
你说的那个边城之鬼。”
元澈不以为意继续说著:“不记得也是理所当然的,当时边城之鬼即使卯足了全力也依旧
碰不到妳一根寒毛,他引以为傲的速度完全没有办法近身。”
一靠近就会被弹开了吧,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虽然完全不知道运作的原理,但我既不想了
解,也完全不想再试一次。
“所以就只是因为你们的首领输给了墨妘,就开始不断的骚扰人家?还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
“简直和变态没什么两样。”陈守附和。
元澈耸耸肩,并不反驳我们的看法,手指不停轻轻点着桌面,态度显得一派轻松。
“不要再来了,我觉得很烦。”墨妘面前摆着一口都没喝过的水。真可怕,光是用凝视的
就足以让气氛结起厚重的霜。
坐在墨妘斜对面的我不时感受到这股恶寒,但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想逃也无处可去。不过这
时候,面对墨妘时会让我感到恐惧的羞耻感更是让我无地自容。
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这种强盗的行为迟早会被警察还是军队制止的。”我蜷起身体,一边后悔没穿件外套出
门。
“哼!制止。”墨妘第一次回应我的话就是这么的冷冰冰,我感觉周遭的气温更低了,不
过我也松了口气,至少她是听得到我说话,而不是完全无视,我可耻的在心中这样安慰自
己。
陈守嘟起了嘴大声说著:“所以我们来这里要吃什么啊?有没有推荐的料理咧?”
“如果有这么容易制止的话,今天我就不会坐在这里了。”她冷冷地撇开眼。
“警察的配备不足以应付我们,而拥有显著的特殊才能又通常会被排挤和歧视,最后就是
加入我们,边城斥侯有很多成员都是市区离职的军警,你不觉得这很讽刺吗?”
我不禁为我生活的环境担心起来,眼前这位边城斥侯即使今天平安让我们离开这里,也肯
定会在我习以为常的生活环境中作乱。
瞧着元彻不停在桌面上来回点击的手指,不知道为何有些不安。
“那个……我随口问一下,待会我们要怎么离开这里?”
“别在意、别在意,等等我会专程送你们回去,刚刚消耗了不少体力,总要休息一下吧。
”元彻笑笑回应。
我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阻止墨妘和陈守两人跟着这个人深入险境,仔细想想这个深入虎
穴的做法根本毫不理智,能力再怎么强,也不能轻易的做这种决定。
“我们现在要吃点什么东西吗?我肚子饿了啦!”
“那么,我得到我要的答案了,看来往后还是会持续的被你们骚扰,希望你们自己做好准
备。”
“什么?妳说什么!”陈守瞪大了眼睛正为自己的肚皮抱不平,她的眼泪好像都快掉下来
了。
墨妘起身走向店门口,伸手正要拉开门把。
“别急着走嘛,我安排了几个朋友和妳见面呢。”元彻的手指停下,声音恰巧消失在他的
句尾。
顿时,店里店外安静得连一粒沙落在地面都铿锵有声。
不、不对劲!我突然意识到整间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剩下我们这桌的客人,外头的
声音也安静得出奇,果然是请君入瓮的陷阱。
“我们对你的朋友不感兴趣,现、在我肚子饿了!”陈守大发雷霆的向我们吼著。
我的天啊,妳可以成熟点吗?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你说的‘朋友’给我的感觉不太友善,我姑且问一下好了,你的‘朋友’有几位呢?”
我没空理会额上渗出的冷汗、冰冷的手脚和乱七八糟的心跳,除了和墨妘告白的那天,我
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你说呢?”虽是问句,可是他的口气却带着些许嘲讽。
元澈挥手向我们三人一拨,莫名的压力排山倒海而来,还来不及防备的我被这股力量压得
呼吸困难,接着整个人弹向竹子搭建的餐厅墙壁。
“咦?”匡啷一声巨响后我已经撞破了竹墙,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滚了好几圈。
“搞什么东西啊!”我忍住骂脏话的冲动,抚摸著自己的后脑杓,再确认自己的伤势,好
险没有撞破头。
我抬头确认四周,随即被这惊人的景象吓得说不出半句话。
至少有好几百人以上的数量,比过年时聚集在公所前参加点灯烟火大会的人还多。围着这
间“秃鹰盘旋”大批蓝衣人们明显不怀好意,每个人眼睛都像是冒着火似的盯着我看。
“原来是外城的市民,好久没有看见外界人了。”
“烧死他!烧死他!”
“先留下他身上值钱的东西!”
什么啊,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原来被弹出来的只有我一个。
“喂!所以外面还好吗?”陈守双手拱在嘴边大声从破墙内询问。
“拜托妳可不可以问些妳不知道的事啊。”我愤怒地回嘴。
“嘿嘿。”她开心对我扮鬼脸,脸蛋虽然可爱,但我一点也无意欣赏,我周围这些蓝衣人
在我讲话时步步逼近,好像一群狮子玩弄猎物一般,缓慢,但是不留生路。
就当我连滚带爬的朝陈守的方像跑去,前方连续传来物品断裂的巨响,竹屋登时四分五裂
的炸开。四散碎裂的竹片刚开始看似毫无规律,但没过多久,那些竹片全数被某种力量牵
引著,形成圆形放射状的方向射向蓝衣人。
“呃啊”、“我中弹了”、“这什么东西啊”等等声音此起彼落,我压低身体深怕被波及
。
“看来我要问你的事情暂时没办法问了。”眼前红衣窜动,陈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
面前。
“这是妳做的吗?”
“当然不是,没有媒介的时候我没办法出太多力,真是可惜。”
“我刚刚就想问了,妳知道墨妘的力量是怎么回事吗?”
“知道呀,但是我们现在没空闲聊吧?”她仍保持着微笑,她笑起来眼睛习惯性的会瞇成
一条线。
我的头顶这时除了漫天飞舞的尖刺竹片之外,偶尔还夹杂几个蓝衣人在天上飞,如果可以
,我现在想离这理越远越好。
“走吧。”陈守把我扶起来。
“这种场面,怎么走啊?”
“你把眼睛闭上。”
“?”
“不要问了,想再被我电一次吗?快一点啦!”
为了不想再被烤焦,我只好乖乖配合的闭上眼。
“好了,接下来你的身体要放松。”
“呜哇!你在做什么!”冰冷又尖锐的指尖穿进肚皮,霎时间感觉浑身冰冷。
“不准睁开眼睛,不然你会吓到没办法放轻松喔。”
“妳这样讲我更害怕了啊!”
“好了。”冰冷的寒意先是钻入体内,然后从头顶贯穿到脚底板,让我分不清楚声音从哪
里传来,我甚至觉得结冻的耳朵随时都会掉下来。
“……妳人……在哪……里?”我睁开眼,忍着这随时会结冰的寒意和上下牙齿喀啦喀啦
地上下撞击,却没有看到陈守的红衣,眼前只有乱成一团糟的蓝衣人,正吆喝指挥几个边
城斥侯重整旗鼓,显然是准备针对我而来,看来墨妘的这波攻击只能稍微牵制住这群人,
于是我找了个人较少的角落拔腿就跑。
“喂,你专心点。”陈守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我边跑边东张西望寻找声音来源。
“你在看哪里阿笨蛋!”
“我的老天啊,我现在是见鬼了吗?”我有些脚软,陈守又飞到空中了吗?我抬头仰望,
却什么也没见到。
“你给我冷静点,听我说。”
我躲开几个朝我攻击的擒抱,一边回答:“现在没空停下来啊,妳有话就快说啊。”
“你有发现吗?这些边城斥侯虽然分布凌乱,但是都有一定的组织性。”
“两个人在前面……一、二、三……三个人各插在左、中、右的位置”其实很容易判断得
出来,因为彼此间的间隙并不小。不过由于刚刚从屋子炸裂出的竹片打散了阵形,因此看
起来已经乱成一片。
“最后面还有一个人负责支援和掩护。”陈守提醒著。
“所以,能不能一次把重点讲完?”我东躲西闪
“不要让他们有从新聚集的机会,不然会没完没了。”
“所以我应该怎么做?”
“现在,用你的拳头朝地面用力打一拳。”
“蛤?妳疯了吗?”
“快点啦!”
妳这家伙在说什么啊,没头没脑的突然蹦出这一句话根本摸不著头绪。算了,这个节骨眼
上我好像也别无选择。
佛祖保佑……拜托要有奇蹟出现啊……
我在心中祷告完后,举起右拳奋力朝地面砸去。
“喝啊啊啊啊!”
崩!
“哇!”哀嚎的是我,崩溃得差点把脏话都骂出来。
本来追着我跑的几个边城斥侯一脸疑惑的看着我,像是在观赏什么奇怪生物一样,而那种
生物的学名应该就叫做“笨蛋”。
“哇赛妳耍我啊!”我抱着自己红肿的右拳蹲坐在地上,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呀!对不起!我忘了说我是左撇子……”
“什么跟什么啊?”我快晕过去了。
“现在我在你的身体里面,让你可以暂时运用我的力量,那么,我们再试一次吧。”
“我该用哪只手?”要先讲好,这很重要。
“就左手吧。”
依著陈守的指示,我将左拳高高举起,充沛的力量汇聚在拳心之中,这次我没有犹豫,我
很清楚这次结果会有很大的不同。
啪啦啪啦的连续崩裂的声音,随着我砸下的拳头粉碎了坚硬的地面,强大的力道引起了震
动,让眼前的蓝衣人们猝不及防倒成了一片。
接着地壳一阵,所有的边城斥侯像是站在弹簧垫上跳跃一样,猝不及防地全部往上一弹后
坠地,几乎所有人都倒成一片。
“嗯哼哼,这个真好玩。现在,我们要去支援墨妘。”这时我才发现原来这声音是从我脑
海中窜出,难怪我东张西望也找不到人影。
“她这么厉害还有必要帮忙吗?”
“我是怕她不耐烦,万一她失控把人给杀光了,那个画面你感想像吗?”
我稍稍微想了一下,一个红发女性站在血肉模糊的战场理,周围都是断肢残骸的画面就觉
得不寒而栗。
“我们快走吧。”
趁著还没有太多人注意到我,拔起腿就是一阵狂奔,跑没几步就发现自己的速度快得难以
想像,但是不致于像是第一次被陈守拖着跑,连画面都看不清楚,大概是陈守的力量起了
作用吧。
“想跑哪去啊!”一个女人高声的尖叫着,一瞬间就拦在我身前,这个女人头发直直束起
,苍白的脸色就像刚刚撞鬼一样,她的指甲尖刺如同利刃,挥舞著向我扑来。
“走开!”
我出拳奋力挥击,却马上查觉一阵刺痛,原来这一击并没有突破尖刺般的指甲,反倒是对
方格档时让我被划伤了皮肉。
“真蠢,用拳头碰尖刺,你是觉得身上的坑洞不够多吗?”
陈守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那嘲弄的语气一副事不关己的感觉。
“那妳能怎么做?妳又没告诉我妳还会些什么啊。”
“你在那边自言自语什么啊?”
“吵死了!”我说。
不过发出的声音却不是我自己,是陈守。
接下来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体任意随她摆布,仿佛置身事外地欣赏一出身历其境的电影
,眼前的景色迅速一晃,几个纵跃随即拉开了距离。
脸色苍白的女人见到我倍增的速度大吃一惊,张牙舞爪的挥着长长指尖再度前进。我跺地
一蹬,从腰间奋力朝上方挥拳,几秒后刮起一阵夸张的旋风。
“这、这……”
那女人惊讶的表情我来不及仔细端倪,随即被这股怪风卷上了天。
“墨妘,这里!”我又开口说话了,只是声音仍旧是陈守。
从竹屋走出来的墨妘一头黑发再度转变成淡蓝色,她的双眼直盯着我瞧,并且带着耐人寻
味的神情,首次在这个鬼地方重逢后,这是第一次和她的视线有了交集,尽管我并不清楚
她看的是依附在我身上的陈守还是我。
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在心里偷偷地说。
“我们得离开这里,再这样下去的话会变得很难收拾。”墨妘开口对着我说。
“我们走,我有很多话想对妳说。”我开口,但我意识到不论我多么想发出声音,身体依
然不受自己控制。
“你把墨妘害得这么惨,事到如今你还想说什么?”
“什、什么,妳说什么?我怎么害她了?”
“她因为你闯的祸,在女神庙几乎哭干了所有眼泪,而你居然又这样一走了之,如果是我
,绝对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我不明白……我闯了什么祸?”我心中一震,直觉当年的搬家真相非常不单纯,墨妘的
家族是赫赫有名的“林氏”,倘若真的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过,恐怕要让我人间蒸发都
不是难事,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冷颤。
“虽然我很想现在和你算这笔帐,可惜时候不对。如果你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一个礼拜
后的星期三,我们在女神庙外的咖啡厅约个会吧。”
不等我提问,她藉着我的双手连续轰出数十拳,在我们周遭刮起比刚刚还要离谱的龙卷风
,风势直接清理了眼前战场,被喷飞的边城斥侯们如同烟火似的在空中飞散。
接着一阵冰冷的穿透感从我胸前传来,没等我准备好陈守又再度拨开了我肚子走出来,那
股寒意瞬间抽离了身体,一直以来冷飕飕的妖异感也跟着消失。好吧,就算我准备好了也
习惯不了这种恶心的感觉。
“嘿嘿,我有个主意。”刚从我身体钻出来的陈守俏皮的作了鬼脸。
“说来听听。”无视从旁直扑上来的几个敌人,墨妘这时格外的冷静。
“我扮成妳的样子,然后从不同方向离开,一人负责一批的敌人分流,应该会比较轻松吧
。”
“什么呀,妳居然还可以变身成别人的样子?”
“没有媒介的时后,我也只有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还是你想让我继续附在你身上?”
“不了、不了!拜托不要,那种感觉怪恶心的。”
她露出失望表情朝墨妘望去,接着一瞬间就变成了和墨妘一模一样的外表形体,这也太可
怕了。
“那么我呢?”今天遇上的每件事都超乎自己想像,身心俱疲得快要昏倒。
“你跟着墨妘离开,不让我附身的话我没有足够的力量可以带着你走。”陈守嘟起嘴,表
示自己很不开心,可惜我一点都不想再尝试一次那种感觉。
墨妘瞧了我一眼,随手一摆便让我浮在空中,衣服后领像是给人揪起一样,别人看起来大
概就和一只小猫小狗之类的宠物给人叼起没什么不同。
“妳对他真不错呢,如果用直接传送的把他丢出旧城不是比较方便吗?”陈守化成的墨妘
开口说话,声因仍然是原来那位邪恶红衣女孩的声音。
“试试看。”
“啊?什么试试看?”这句话只在我嘴边,还来不及说出口,一阵天旋地转和挤压感就已
经扑天盖地而来,如果说把刚炸好的鸡排放进脱油机里高速脱油是这种感觉,那么我肯定
是那块鸡排。
转着转着,我已经无法分辨光线射入眼中时呈现的是什么画面,尽管身体已经停止了旋转
,但我脑袋里照样不听使唤地继续旋转,一股恶心感从胃底翻绞而上。
噗恶……再度睁开眼时我正跪在地上狂吐不止,多亏了晕眩,我连站起来都有困难。
“才两百公尺,看来是极限了。”墨妘和陈守同时出现在我眼前,若有所思的墨妘又举起
手:“嗯……再一次好了,我需要多多练习。”
“欸欸欸!不要啊,等、等等,先听我说,拜托了!。”我疯狂求饶求饶著,我怎么觉得
陈守所说的“活着从这里走出去”根本是在开完笑。
墨妘歪著头看我,视线无预警的对上,细长的鬓发随着他的动作滑落而下,尽管面无表情
,但圆滚的大眼仍旧让这一幕看起来很美。
“看来还是用走的吧。”墨妘转过头去,说出这个对我而言如同救赎般的建议。
“那么动作要快囉,妳看看后面。”陈守比了比他身后重新聚集的人潮,再上一波围攻可
能就没有这么好对付。
“嗯,等等外面会合吧。”墨妘说完便自顾自的往我们方才进入大坑的方向走去。
“好歹等我一下吧。”我勉强站稳身体,踉踉跄跄地随后跟上。
“记得唷,礼拜三。”回头看去,是笑脸吟吟陈守,有着墨妘面貌的陈守。
我不由得看呆了,视线停滞在她的脸庞,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我忘了眼前这个女孩子并
不是墨妘。这个画面很危险,足以让我产生错觉的危险。我撇过头去快步离开,我很清楚
在这样看下去会有怎样的后果。
为了追上墨妘的脚步,顾不得还在晕眩的身躯和身后紧追而来的吆喝声,手足并用边跑边
爬地前进,尽管我的速度并不快,但那些边城斥侯始终没有真正追上来,看来陈守的牵制
起了作用。
一边思考一边奔逃,没过多久便回到了起先和元澈三人交手的破旧街道,这里已经几乎是
旧城区外围,沿着道路再走个几公里,就可以离开整个旧城。
“总算出来了。”松了一口气后整个身体像是虚脱似的垂软在墙边,也该是到极限的时候
了。
墨妘和陈守追着边城斥侯进到旧城也真是太累人了,这种鬼地方多亏她们连想都没有想就
冲进来踢馆。
我忽然想起元澈之前所说的边城斥侯编制有很详尽的分工,是几个人来着?
我记得好像是六个人?如果联想起我外送的那三碗冰和那消失的客人……
“不会吧……”拜托那三个人不要现在顾守在外面啊。
“所以呢,你是要自己走出去还是让我把你丢出去?”
冰冷的声音从我左手边传来,是悠哉带着耳机听音乐的墨妘,音乐的声音还大得有够过分
,连我这个距离都能听得到,摆明就是不想听我回答嘛。
“不、不用了。”宁可死在这里都不想在被恶搞一次,天晓得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导
致墨妘对我得态度如此恶劣。总之,要等我们冷静下来才有空间好好讨论。
“再被这样抛出去还是传送一次,我看我都会死在这里,所以我用走的就好了。”
墨妘并没有搭里我,或许是耳机的音量过大,充耳不闻的她缓缓地离开。
算了,等下个礼拜和陈守见面时再来好好的了解一番吧。心中如此下了决定后便亦步亦趋
地向前。
这时,一柄利刃从我右前方疾射而来,直扑的目标正是墨妘。
“小心啊!”其实不需要等我开口,她也在那一瞬间查觉了危险。从容不迫地用手指在空
中画了个圆,马上让这柄看起来像是手术刀的刀刃停在空中。
看来不会有错了,另外的三个人也就是叫外送的他们在这里埋伏和看守,虽然说是太晚查
觉到这点,但即使发现了又能怎样呢?墨妘还是可以轻松打发掉他们吧。
“嗯?”
轰、哗!
墨妘接住的刀刃突然发出了像是手榴弹一样的爆炸,浓浓的黑烟伴随着火药刺鼻的气味,
那破碎的利刃本来只有手术刀的尺寸,散出的碎片却维持相同的大小。与其说是手榴弹,
事实上更像是会分身的刀片一样。
“墨妘!妳没事吧?”
浓烟还没散去,不过还勉强看得见伫立在烟尘中那飞散的鲜红发丝,和满脸怒容。她那鲜
红发色似乎比我之前看见的颜色更加深了,几乎快和鲜血的色调画上等号。
“你先担心你自己吧。”
“咦?”我低头一看,腹部正流着大量的鲜血,似乎是被刚刚的爆炸给波及,吓得我立刻
跪倒在地。
第一时间没有感觉得我也真是神经大条,只不过经墨妘这一提醒,从五脏六腑传来的剧烈
疼痛瞬间包围了我的意识。
“这样都伤不了妳?”
不知何时,三条人影拨开浓烟出现在我们眼前,又是三个穿蓝衣服的边城斥侯。
“什么时候又多了个人?这不是我们之前遇上的那个红衣‘众厉’吧?”中间的那位体型
非常高大,开口讲话时一旁的两人背部还会微微的弓起,一边点着头,看来这人应该是组
长还是领导人之类的角色吧。
你们说的是陈守吗?还真是给你们赚到了,那个恶魔现在不在这里。
“够了没有。”
发怒的墨妘气场十分强大,这并不单单只是形容氛围,而是货真价实的在以她为圆心的范
围内刮起一阵剧烈的空气振动。
“还没喔,还没有结束呢,费尽苦心把妳们引到旧城来,可不是让妳来度假的。”
“对了,这时候开战前是都要先做些什么?自我介绍吗?我的名字是……”
“滚!”
一声滚,墨妘双掌摆出,一阵强劲的风势急攻而去。和陈守凶残的力量不同,陈守是单纯
怪力卷起的狂风,而墨妘仅仅是优雅的把手掌伸展出去而已。
哗哗哗的风势过后,三人和我们拉开的长长的距离。但并不是被吹飞,更像是自己刻意拉
开的距离。
“哈囉!在这里太过张扬是会引起外面的骚动喔。”虽然隔着有数十公尺,那位高大的边
城斥侯仍拉开嗓子对着我们说。
“昱哥,差不多了吧。”旁边一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家伙讲著连续剧里,只有喽囉才会说的
台词,通常这类型角色的人生都不太会有什么发展的空间。
“不行喔,再等等。”那个被称呼为昱哥男人转过头去对着另一位个子有些矮小的蓝衣人
说:“太慢了吧,给你准备了大半天了,到现在还没完成?”
“对、对不起”那男人卑微地道歉。
“这是怎么回事?距离突然拉得这么开,感觉有点问题。”我侧头望向墨妘,发现她愣在
原地看着我的伤口,到目前为止我也只看了一眼就马上不敢再看,深怕一个惊吓随时会昏
过去。
我并不是害怕看到血的人,但是从我肚子上的伤口一滴滴流出的血量都告诉我已经禁不起
任何意外。
“现在开始,你在我身边待好。”语毕,她伸手一把将我拉到她身边,紧紧握着我的手臂
。
虽然看不出她脸上神情的变化,但这个举动仍然让我大为感动。
她依旧是那个墨妘。
“啊,不管了,时间在这么拖下去,简直丢光了边城斥侯的脸。”那个被其他两人奉为首
领的蓝衣人耐性显然被他的伙伴消磨殆尽。
“就这么直接炸了吧。”
“呀呼──好耶!”其他两人开心的欢呼起来。
墨妘无视他们的兴高采烈,单手向上一挥,将一旁的水泥墙壁硬生生地拔了起来。
这也太夸张了吧。我望着这大约两公尺高的水泥块一边赞叹一边在心里嘀咕。
她没有第二句废话,一口气朝三人抛过去,厚实的风声和整面水泥墙在他们身前几公尺碎
散开来,并没有击中。
“啧。”墨妘眼见攻击手段失效,手指左右笔划,连连从附近的建筑物脱离出了更多的水
泥墙,一击又一击地持续攻去。
框啷。已经开始有几波墙块连掷飞一公尺都有问题了,最后几次甚至连墙壁都拉不起来。
看来这样有勇无谋的战斗方式即便是墨妘也无法久撑。
“妳冷静点,不要着急,首先要紧的是赶快从这里出去,不需要花时间在他们身上。”我
试着用冷静的口吻和她沟通,无奈她虽然留了满头大汗,发色更是一点一点地减淡,出手
依旧毫不犹豫地浪费气力。
“这疯女人真的可怕,难怪这么多人想要她的命呢。”
“昱哥,我准备好了。”个头矮小的边城斥侯其一对着昱哥说,一边舔著舌头。
什么东西准备好了?三人距离我们一直保持着大约一百公尺,究竟是为何呢?
“吓!”一声大喝,那矮个子弯腰蹲下,双掌称地,顿时我的脚下传来阵阵的震动。
是地震吗?不,不像。不管如何,肯定都不是什么好事,我脑海一闪而过从前学校里的“
社会课”里头曾经提到,旧城区全区都是使用地下天然气管做为民生燃料来源,虽然经过
剧烈的灾变,全宜东岛仅仅剩下少数几个地方的管线没有受到破坏。虽然没有人居住在旧
城外围,但这里是通往大坑那种闹区并经之地,所以直至今日都还有维持天然气传输的功
能。
“不好!墨妘,这里要爆炸了!”我惊慌失措地对着她喊。
“?”
轰隆声响起,地面突如其来的爆炸,炸得四处断壁横飞,火光沾染了整片天空。
所幸墨妘及时筑起了一道类似防护罩的无形之墙,这才保住了小命。
我的腹部因为持续紧绷著的关系,流的血量比刚刚更加夸张了,已经多到我不去直视都可
以看得见喷溅的血液,头昏眼花的感觉让我随时都可能昏倒。
“墨妘。”我虚弱的轻喊一声。
眼前伫立的她,火红似的发色呼应着四周的火光,照映在她脸庞的是怒容满面的修罗样。
我没能再多看几眼确认她是否平安无事,她已经像是弓箭一般的疾射出去。失控的墨妘,
血染了这条街道。
接下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我在医院的窗户边,结束了我的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