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 恋尸03

楼主: savting (记不住密码。)   2016-08-18 19:07:34
恋尸
03
“阿得,你找的这间旅馆真有‘情调’呢。”
早晨七点多,芮塔坐在一间粉红色系的旅馆内的靠窗沙发椅上,正对双人床的墙面与
天花板中央各设了面巨大的镜子,此刻反射出的是一对安睡的孪生兄弟。
“呃……这间、这间旅馆没装针孔。”
陈得为吱吱唔唔。
“尸体处理好了?”
本想好好消遣老实的陈得为一番,但突然剧痛的额际让芮塔轻抚起太阳穴,也不得不
直接切入正题。
“嗯,送去殡仪馆了,这个月会跟其他的无名尸一起火葬。也向房东退了租,剩下的
私人物品放在租用的货柜里,我先将周翔泰锁在万华的备用房间里。”
陈得为努力想维持专业形象,将刚才一小时里办妥的要事简扼地向芮塔报告。
“嗯……”
芮塔轻哼。
“妳要不要先睡一下?办好的新身分证我去拿就好了,再来接妳回妳家。”
陈得为不禁上前,接手按抚芮塔的太阳穴。
“不了,你想拿,那个人也不见得肯给你。”
芮塔轻轻挪开陈得为的手,陈得为的身体一僵。
“阿得,这个工作最忌讳‘情’,你记住了。”
芮塔起身,划清界线。
不赊欠情感,不给予情感,不接受情感,不管是亲情、友情或爱情。
一旦涉及,易失足,一旦失足,社会上没有任何一人肯承认你这个人的存在,甚至比
司法提早一步牺牲掉整体利益外的这点小意外。
陈得为沉默,踱步至窗口,廉价的旅馆没什么好风景,眼前净是比邻建筑物的斑驳外
墙。轻快的卡通哆啦A梦的主题音乐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请说。”
芮塔接起手机,聆听了数秒钟后,眉峰轻拢。
“你看着双胞胎,我离开一会儿。”芮塔吩咐。
陈得为回头,只看见消失于门缝间的最后一抹火红衣䙓。

“妳是警察吗?”
白色房门打开,探出一张神色惊恐的女人面容,她脸上的彩妆脱落泰半,但女人的泪
水仍旧源源不绝,使她吓人的黑色下眼线持续扩散。
然而,最吓人的是女人的体型,骨瘦如材,活像整个人仅由骨头架构而成。
“别担心,妳先把脸擦一擦,没事的。”
芮塔环过女人肩头,搀扶她走入房内。
“我不知道啊,他先喝了药,一下子就死了,我在等另一个人。我不知道,我不想死
了,我不想死了啊,不是我的错,不是我。”
女人揪著芮塔的双臂,歇斯底里。
“我知道,我相信妳。”
芮塔直迎女人打探虚实的怀疑眼光。
女人红着眼,直至确认芮塔并非只是在虚应她,她才渐渐平静下来,跌坐入铺了深蓝
坐垫的藤椅上。
“没事了,先喝口水吧。”
芮塔走至放置在门口旁的饮水机旁,抽出纸杯,盛了八分满的热水后,将房内随附的
茉莉花茶茶包放入其中。
芮塔站在饮水机前,静待几秒,给予女人缓冲情绪的时间,同时也借机观察房里的另
一个人,或者该说是趴卧在床上的尸体。
这间房与芮塔刚才待的粉红套房有着相同的格局,不同之处在于这间房被深深的蓝包
围。阳光被隔绝在外,循环的空调里弥漫一阵阵不自然的人工杏仁味。
两大面镜子里的深蓝被单几乎完全遮盖了床上的尸体,只露出半颗染金的头颅。
床铺中央隆起的躯体无任何起伏,阴森的死亡意象想必快逼疯了与尸体共处数小时的
女人。
芮塔拿起茶包,淡淡花香飘至女人鼻间。
芮塔将热茶递给女人,微笑里有稳定人心的力量。
不再需要言语,女人已经全心信任眼前的陌生女子。
“我们相约一起自杀。”
女人喝了口热茶,更是觉得眼前的陌生人是上帝派来救赎她的天使,如果真有上帝的
话。芮塔不语,只负责倾听,脑里盘算数种善后方法。
“我被阿忠抛弃了,他嫌我太胖,他竟然嫌我太胖,我好想死,我一刻都活不下去。

女人伸出左手,不盈一握的手腕上是一道道新旧交错的刀痕。
“他吸毒,进出了好几次勒戒所,可是怎么都戒不掉,家人背弃他,也没有钱,毒瘾
一犯,恨不得赶快死一死好解脱。”
女人发抖的手指,指了指床的方向。
“所以、所以透过聊天室,我们约好一起自杀。杀死自己这种事,怎么想都下不了手
啊,还是有别人在比较可以达成。”
女人再喝了口茶,把芮塔当作是自己的朋友一般倾诉。
精神科医生替她冠上种种难以理解的病名,可是其实她只是想要个人好好听她说话而
已,芮塔甚至比她以往的任一个朋友都还像是她的朋友,女人心想。
放松下来后,无尽的疲倦朝女人涌来。
女人已许久未曾入睡,再多的药物都没有,女人也曾经因服用过多的安眠药而送医急
救,从此,她再也没有陷入昏迷的自由。
是的,睡眠之于女人就只是逃离现况的昏迷。
“我们三个约好时间、地点。我跟他准时到了这间hotel,可第三个人却迟了好久好
久,后来他毒瘾犯了,等不及了,就先喝下那瓶水。那瓶水是第三个人寄给我和他的,有
种甜甜的味道,好奇怪。”
女人觉得自己好累好累,可是她却舍不得中断与芮塔的谈话。
“第三个人抛弃了我和他,我不想死了,死掉好可怕,可是怎么办?他死了啊,死掉
好可怕,我不想死了……”
女人挡不了睡意,被眼影和眼线染得紫黑的眼皮阖起。
“妳听我说,妳到浴室里冲个澡,换上这套休闲服后,就离开这里。一出这个房门,
什么事都没有了,没有人死,妳好好的,只是一场梦罢了。”
芮塔将原来要给周翔泰替换的休闲服放在女人怀里,半透明的塑胶袋里整齐地折叠了
一套白色休闲服。
女人昏昏沉沉地接过衣服,步入浴室里,水声响起。
“芮塔?”
房门悄悄打开,探询的陈得为悄声唤了句。
“你来这儿干麻?”
芮塔停下掀开棉被的动作,严厉的眼神朝陈得为一凛。
“我已经安排好周翔泰父子的事,妳离开后有个女子打电话给我,我去置物柜取了新
的身份证,也交待好了。是她告诉我,妳在这里。”
陈得为立正站好,放低音量交待前半小时的行踪。
“多事。”
芮塔不再理会陈得为,将棉被下的尸体翻面。
四肢已呈僵硬的男子也只不过是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
“好年轻……”
陈得为惊叹。
“你对她说的第三个人有什么想法?”
芮塔用卫生纸涂抹少年嘴角残留的湿润,置入封口袋后,放进风衣口袋里。
“这也是我们的工作?”
陈得为眼睛一亮,他还以为追查主使者是警察的工作,如果他也能……
“不是。”
芮塔打断他的美好幻想。
“我们的职责还需要我替你复述一遍吗?”
芮塔以掌心轻轻合上少年睁大的双眼。
“不择手段消除一切致乱因子,造成的原因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如何消灭。”
过去两年里,教官天天在陈得为耳边耳提面命的法则。
“嗯。那你对她说的第三个人有什么想法?”
芮塔再次问。
“间接杀人的主谋,罪该万死。”
陈得为的回答令芮塔轻笑,在陈得为的心底,果真是每个涉嫌犯罪的人都罪该万死。
可属于这类现场的更多背后意义,芮塔不容许自己放过些许的蛛丝马迹。
十多年了,始终仍是苦苦地追寻……

洗好澡的女人怯懦地步出浴室,温热的水洗净她一夜的疲惫,但她还是不敢松懈下紧
绷的心情。
她紧张兮兮又小心翼翼地朝床舖望了一眼,张眼闭眼,再睁眼,女人不可置信于她面
前的景象。
再平凡不过的廉价旅馆,夸张的镜面饱含情色意味,一致深蓝色调的病态品味十足符
合人们追求刺激的超现实感官。
但,有着抚慰笑容的女人不见了。
恐怖的杏仁气味不见了。
姓名不详的尸体不见了。
女人打开房门,宁静的走廊空无一人。
她怯怯地离开了这间为她带来场恶梦的房间,卸妆后的纯净脸庞真心地扬起嘴角,欢
欣于她新获的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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