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看到那人的脸，惊讶得忘了把嘴合上，过了一秒钟才赶紧把吃到一半的食物吞下
去。站着的女子笑了起来，用有点兴奋的声音说：“林家安，你怎么在这里！”发觉声音
有点大了，她又把声音低下来：“哇，好多年没见了。这里有人坐吗？我可以坐下来吗？
”
家安“刷”地站了起来，对着眼前这个穿着白T恤牛仔裤的马尾女孩说：“当然可以，这
里没有人，我只有一个人。”有点语无伦次的他，赫然发现女孩脚上那双灰色New
Balance。
手里端著红豆冰的女孩坐了下来，开心地说：“厚，真的很久没看到你了，从你出国到现
在耶，几年啦？”
“五年了。陈心怡，你现在在干嘛？”也坐下的家安问道。
“在当高中老师。那你咧？”
“才刚回台湾，准备回来找工作。”
“所以你要回来了哦？”
“是啊，准备找工作长住了。”
“这几年你都在美国吗？在干嘛？”
“就在美国把书唸一唸，找个工作作一作啊。那你咧，你都在干嘛？”
“哈哈哈，跟你一样，就把书唸一唸，找个工作作一作啊。你之前在美国作什么呢？”
“我改唸商科，后来在银行作事。”
“物理系头脑好，改唸商科一定也很厉害啦。你接下来要干嘛？打算待在台北找工作吗？
找什么工作？”
“应该会待在台北，至于要找什么工作要再思考一下。”
“你很厉害，一定没问题的。啊，冰都快化了，赶快吃吧。”
家安闻言，也低头吃了起来，一时间两人默默无语。
“呃…”“喂…”两个人突然同时发话，都笑了起来。
“你先说。”家安礼让。
“我是要问你以后怎么连络。我也在台北，也许有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毕竟你刚回台湾
比较不熟。”
“把你电话号码给我。”家安说。陈心怡把手机号码唸给他听，他马上拨了号。确认她的
电话铃声响了以后，家安摇摇手上的手机：“这样你也有我的电话了，保持连络。”她笑
了一笑，点点头。
交换完联络方式，陈心怡说下午还有事，起身告别。家安目送她走出店外，终至看不见了
。低头看着半融的牛奶刨冰，他怔忡了起来，想起大四那年，第一次和她相遇。
＊
七年前，家安大四寒假。
刚从期末考地狱脱身，报告也都送到教授办公室，离过年还有一阵子，家安想先休息几天
再回家。正在电脑前玩game的时候，阿荣学长打电话来：“你这几天有没有空？急事请求
支援。”“什么事？”“啊就我七仔他们农服现在在同理县抗议，这几天政府好像想硬干
，情势有点紧张，叫我多找一点壮丁过去。”
家安记得阿荣学长的女友是农村服务队的，正在某个强制征收农地的现场抗议。农服已经
在那里守了一个多月，本来以为可以撑到过年就暂时没事，没想到现在那个县长想在过年
前“解决”掉这些烦人的老人跟学生。
“马的咧，来硬的，什么时候要去，我随时可以。”“等下吃完饭就走，吃饱一点，再去
大个便。到了现场吃喝拉撒都不方便。”“我知道，等下我弄好再去宿舍找你。”作完准
备后，家安到研究生宿舍找阿荣学长，一人一台摩托车往同理急驰而去。
到了现场，家安看到大约几十个人在产业道路旁或坐或站，围成人墙的他们好像要阻止什
么东西从路上进到田里。这些人里面有三分之二是老人家，黝黑的面庞粗布打扮，有些人
还戴着农药公司送的遮阳帽，一看就知道是质朴的农人。这个季节的空旷田野非常寒冷，
穿着厚外套的大伙瑟缩著，仍勉力伸出手举起自制的简陋纸板，上面手写着“强夺农地”
“自肥县长”“还我宝石坑”“要番茄不要工厂”等不一的标语。而那个大家挡着的“什
么”就在不远处，是一台巨大的怪手。
阿荣学长站到女友身旁打了个招呼：“我来了，这是校友社服的家安，你应该认识吧。”
淑惠点一点头，向阿荣和家安介绍身边的马尾女孩：“这是农服的学妹，心怡。”双方互
相点个头算打完招呼，阿荣和家安赶紧进入行列，一起变成人墙里的两块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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