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 魔女(八)

楼主: funny1990 (小婷)   2015-11-06 17:07:50
太阳悲切的冉冉升起,它所照见的景物,再也没有比这个人更悲惨的了。他富有才华
,情感高尚,却没有施展才华、流露情感的机会,不能有所作为,也无力谋取自己的幸福
。他深知自己的症结所在,却听天由命,任凭自己年复一年的虚度光阴,消耗殆尽。
<双城记>
我看的是商周版本,超雷,在人物介绍就把剧情雷完的大雷书。
这就和不经意地知道了侦探小说的杀人凶手一样的令人不快,也因此我费了一点时间
才把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放下--幸好我真没错过他流畅贴切又极具讽刺的叙述。
只是我不相信那时代的少女真有露西的说话方式,好像单单只有她忘了她不是舞台上
的演员,在其他人说话的时候大声唱歌,异样感。
最前面引用的是我最为钟爱的一段话,描述豺狼卡顿......对我来说,这本书里为最真
实的人物。
-- 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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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女
占卜师在她的小屋里,很老很老。她说不清她在此处度过了多少个春夏秋冬,那颗水
晶球不知道传达了多少次女神的话语,进过她屋里的魔女来来去去,个个从娇颜变成熟练
转而最后变的落魄,她看过自傲的面孔、倔强的面孔、高兴的、喜悦的、嫉妒的、爱恨交
织的,还有生气、愤怒、悲伤的面孔,每一个魔女,每一张不同表情的美丽脸庞都是占卜
师最爱的风景。
她曾是个魔女,却毁了自己的容貌成了占卜师。这样的故事在魔女界里并不少见,人
界的爱恨嗔痴从来就不是新闻,但她是里头最闻名遐迩的一位,做出来的占卜不只最快,
也最详尽、最受魔女们的信赖。
她的故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与世独立的小屋,在我的这个故事里带有的预言与
警示性质,这个小屋在这个流传着魔女传说的世界的边界之外,在模糊地带,是人们梦中
可能走过的地方,是婴孩出生前游荡的去处,亡者离开前的暂时歇脚处,这里的四季和那
个世界一模一样,器物也没什么不同,潺潺的溪水一样是向低处流去,雷依旧是打在最高
的那棵树上。
唯一是那间小屋里的灯火,没有温度。
理所当然的化外之地,因为她其实,或者说所有占卜师其实都不算是活着──神明算
是活着还是死去?这个问题对他们来说一样难解。
这天占卜师一如往常的坐在她的小屋里,窗户的木槛上站满了清晨凝结的露水,鸟儿
才正要开始啼叫,夜半的凉意与太阳升起的清晰空气混合在一起,有青草的味道,还沾染
了屋里昨天炖煮锅物的油烟味。她的思绪无比清楚,像倒映月光的湖面一样幽亮,这种时
候最适合看一看水晶球里的意象了,最适合和女神打招呼,用这具腐朽败亡无心的身躯向
神明请安。
占卜师并非看不见,她只有在现实世界──我们的世界以及我们笔下的世界──才是
盲人,但在纸与笔的空隙之间,文字与空白的抽象空间里,她的眼睛不是眼睛,她看的见
伸进屋内的树枝,椅脚上长出来的蘑菇,鸟儿缤纷的羽毛,凯萨琳美丽的脸蛋…凯萨琳是
她的女儿,当她还懂得心碎时的衍生物。
她知道凯萨琳今天会来,也知道魔女界正等著凯萨琳的消息,宣布伊莲娜此行的顺利
与否,女神的旨意为何。
占卜师拉过椅子,将昨晚吃剩的食物倒往窗外,锅具随意的放在角落,搬出架上的水
晶球,掀开红色的布帘。
然后她掀开红色的布帘。
掀开。
她的双手捧起了水晶球,将脸凑近,想着这红色的布帘一共有几层,怎么洋葱似的拨
也拨不干净?
占卜师细细的抚摸,又更加靠近,眼睛几乎要贴在球体表面了,却仍是一片火红。
是火呀!
她瞎了,是火呀!熊熊燃烧的火焰,此外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和痛楚,回到了她将自己眼
睛戳瞎的一瞬间。
占卜师将身体往后仰,手掌按住双眼,伊伊呜呜的哭了出来,她的心再度唤起那段回
忆,补起的裂痕再度绽开,倘流着咸咸的泪水,她什么也看不见了,只看见自己伤痕累累
的爱,恍若刀割的言语和结果。
凯萨琳,她在心底呼唤著,我的女儿,你在哪里?凯萨琳?
占卜师往前倾,感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泪水滴到了水晶球上,她极度渴望凯萨琳的
出现,却又矛盾的希望不要见到她──那孩子的脸上有他的笑、他的体温,他们熄灭了的
爱的火花。
她不是早已抛开了这一切?抛开了尘世,来到了这个人与神明间的模糊地带,成为神的
口舌?她不是已经能够吃著苹果却尝不出其甜美甘妙的滋味了?
她好衰老、她好疲惫,她好希望自己能永远青春不老,在他的臂弯里享有避风的权利
,女神阿,您难道忘记了我的誓言与交换?
我用我的爱换您的声音,换您的眼睛,为何您现在又还给了我?
您要看什么?
您要说什么?
有什么是您非得亲自感受表达,而不透过我呢?
占卜师继续哭着,像要把这一生喝下的水全部还予天地。
猎人这一生的职责便是追到那头小鹿,誓死方休。
这头小鹿啊他已梦过了无数次,牠的眼神、丰美的毛皮、风骚的线条,纤细脆弱的脖
颈,他感到自己有着迫切的欲望得抓到牠、追逐牠,将牠纳入自己的臂膀下,唱着胜利的
战歌凯旋回到小屋里。猎人的心神全被这头小鹿占满了,自梦到牠的这一刻起,他便再也
坐不住,舌头尝不出味道,看不见春夏秋冬,听不见歌女美妙的歌声,享受不到妓院里那
些美妙的时刻。猎人的五感被那头鹿给剥夺了,他眼里的颜色只剩下鹿的颜色,他再也不
能够得意洋洋地向亲友展示小屋里成排的兽首,连那具硕大无比的熊头也无法引起他的虚
荣和满足。
他感觉自己干枯的像是旱季里的小河,迫切需要一场暴雨,一场开天辟地的追逐,用
鹿的血,牠战败而垂下的头颈来抚慰。他曾以为自己打败了猛兽便是打败了力量(看看那头
熊,凶猛无比),但实际上更困难的是虚无飘渺的目标,不只一次,他向同是猎人的好友叙
述这头鹿的身姿,他说得口沫横飞,用上了所有他熟知的字汇,引用诗人的语句,翻阅了
艰涩的辞典,却仍无法确切的描述那头小鹿的美丽。
“你怎么能追的到牠?”他的好友质疑道:“既然牠只存在在你的梦里?”
“我会等待牠的出现,在牠出现以前,我绝不再追逐或接受其他的猎物。”猎人如此
信誓旦旦的说,从此茹素,一双眼睛常在附近的森林里探看,鹿群里却没半只小鹿长的和
梦里一样。
他的一生就是那头小鹿,他明白,那头小鹿是理想,是美梦,是他所有欲望感觉的化
身──猎人几乎要成为了那头鹿,他在梦里甩耳朵、低头啃草,用轻盈的脚步跨过小溪,
伸出舌头卷起清澈的水…啊,美妙的时刻,他日以继夜的做着梦,终于再也无法忍耐。
他推掉了农夫的委托,拒绝的毛皮商的请求,制作干粮和必要的器具起身逐鹿。
“他去哪里了?”城里一位相好问猎人的好友。
“他去寻找他的王国了。”好友说。
“王国?”那位相好不屑的嗤笑道:“我不够好吗?”
那位好友凝视了女人一会儿,说:“没人配得上他…谁知道呢?或许是他配不上任何人
。”
猎人越过了国土的边界,来到了没有国王的地方,他继续走着,探访每一处鹿的聚集
地,不断期盼、不断失望,他落魄的像个野人,像个猿人,像个退化的人类。他开始避开
城市,因为那些长著一颗头用两脚行走的生物丑陋无比,他真不敢想样自己居然曾对那些
留有长发的女人们充满欲望,大屁股、硕胀的乳房曾是他的安稳之乡,但现在他总算看清
了一切,只有那头鹿,梦里的头小鹿才是他终生的归宿。
猎人搜索著,越来越远,来到罕无人烟的地方,来到连动物都不敢踏入的区域,他半
梦半醒,活得像行尸走肉,在占卜师又哭又叫又掩著头痛哭的时候跨越了边境,他以为听
见了那头鹿的脚步声,他以为自己见到了那头鹿的踪影,细致的毛皮自他眼前一闪而过,
猎人感觉自己又有了力量,他重新恢复用双脚走路,在深的看不见未来与过去的林地快速
行走。
他追踪著鹿的足迹,非常肯定就是那头梦中的小鹿,用他以往的经验与嗅觉,浑身上
下盈满兴奋,他不知道自己被蒙蔽了双眼,其实正走在用魔法精心铺设的石子路上,男人
的汗水滴落在只有女人踏过的石板,烙下了黑色的焦痕,像纷飞的火星。
猎人的眼前出现占卜师的小屋,他才睁开了眼,跪了下来,哭了出来,痛恨自己仍在人
的边界里打转──他的爱情难道不是超越一切的吗?超越吃穿、超越文明、超越语言、超越
优雅,应该被人们用诗歌传颂。
他甘愿为了爱而失去生命,失去作为人的尊严,他会对那头鹿投以邪佞、金钱、帅气
,说著灿烂的谎言,甜蜜的欺骗,说他是罗密欧而你是茱丽叶,说在爱情里谁都是输家也
是赢家,说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说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说你是我梦里的情人…难道爱
情不是如此吗?完全的体贴、包容、爱护、暴力、强迫、拥有、心动,难道爱不是能到打败
是非善恶的武器吗?难道我们不能把爱升华到所有价值的顶点吗?
尽管那爱的基本是冲动,是交媾,那又何妨?就让男女交欢的意象凌驾一切知识道德之
上,因为那就是爱的本质呐!又有谁说这不是生命的本质,又会有谁否认生命的延续就是
繁衍,除此之外悲惨的一无可取。
猎人打开了小屋的门,一眼就看见占卜师趴在桌上,水晶球里头什么也没有,一片虚
无。
他突然重新意识到自己是个人,身上的衣服早就破烂不堪,剥落几乎殆尽,只剩下手
臂和胸口还有点布料,他没穿裤子。
猎人着急起来,他想赶在占卜师醒来前找裤子,于是他翻箱倒柜,却也碰巧让他在一
个柜子最隐密的角落里找到一套男装,他立刻穿上去,抹了把鼻涕唾沫在上头。
那套男装正是占卜师最后的珍宝,她所爱男人的一套衣物。
女神只比猎人早几个小时发现这套男装,因此我们完全不能怪女神对占卜师的背叛─
─是占卜师不知轻重的先违背了誓言,女神没有愤怒,当然她的作为也不是嫉妒,女神毕
竟不是女人,没有仁慈,不会为了人的凄苦落泪施予恩惠,她只是公事公办,发现了原来
这场交换从一开始便不成立。
占卜师自私的藏了一点点爱,猎人自私的藏了一点点人性。
该怎么说呢?无望的爱情,对这两个人都是同样的,但人总会判断占卜师是好,猎人是
不好──判断的标准何在?论磨难,猎人可是在占卜师之上,论标竿,占卜师的男人可能一
点也不俊俏,长著啤酒肚,秃头,到处拈花惹草,猎人的小鹿则是完美中的完美,人间还
没有一套语言能完整论述。
这是个吊诡的世界,说一位相信量子力学的人和相信吃素可以治癌的人具有同等的地
位没有人会当真,但这其实是同一件事,他们都同样相信着希望,尽管这个世界从来不要
他们希望或理解。
裤子从占卜师到猎人那里去了。
猎人终于鼓起勇气,拍拍占卜师的肩膀,想唤醒她。
请接着看 魔女(九) 好把这篇插曲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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