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
晚上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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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晚上我收到一封信。
里面说了一个故事。
于是今天我把这篇故事献给她。
庞德今天不说故事。
那是一个阳春面还只要五块钱的年代。
那个年代除了穷，还有就是为了生存而无法抗拒的各种理由。
当年的那个女孩叫阿香。
她是个养女。
正值青春年华。
阿香在村子口的面摊打工，她努力挥汗洗著每一个碗盘。
她的人生就是这样。
养女的人生，不是你的人生。
也许我们现在很难想像吧。
但没错，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
所有的东西都可以量化，包括财富、健康、愉悦。
甚至是人。
男人，女人，小孩。
于是有人出，有人养。
“阿妹仔，哩希嘎就水喔（妹妹，你生得很漂亮喔）。”
“阿妹吼哇堆某？（啊要给我追吗）”
小痞子讲完就开始大笑。
这个小痞子叫做宝哥，非常聪明，但不爱唸书。
尽管如此宝哥还是整个村子第一个去外县市唸书的孩子。
宝哥家里非常有钱。
有房有田，在那个阳春面只要五块钱的年代，宝哥整天骑着伟士牌机车到处趴趴走。
风光无限，风光无限。
宝哥不知道受了什么激。
每天都在小面摊调戏调戏阿香。
每次问要不要给宝哥追，阿香总是拒绝。
但其实阿香心理是很欢喜的。
青涩的岁月就是这样吧。
尽管嘴巴上面骂骂，但却勾出一抹微笑。
那年宝哥很期待吃面，阿香很期待宝哥的到来。
日子久了，小村子的人们都传开了。
没电视的年代，八卦比什么都有趣。
传着传着，终于传到了养母耳中。
一听不得了，一个女孩子家天天这样。
妇道何在？
养母一个震怒就要发作。
但那年，宝哥来了。
宝哥来提亲了。
养女阿香，跃入豪门，飞上枝头。
只是好景不常。
阿香的好日子，没有过多久。
算一算阿香年轻时只过了几年和平的日子。
古人云富不过三不无道理。
纨绔子弟无法体会聚产之苦。
经历了争产大战的宝哥吃喝嫖赌，酗酒挥霍。
祖产迅速败光。
而从小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何来生财之道？
即使赚了钱，也禁不起他的放浪。
那年的阿香心理很苦。
但为了孩子阿香什么都忍下来。
那年阿香的世界，就是她五个孩子。
再苦再累，她都忍下来。
宝哥在离谱，在出轨，她都忍下来。
那年的宝哥没个灵魂。
当初的理由已经不记得。
阿香就是个家里的黄脸婆。
那时的阿香，常常去别的女人的床上，把醉醺醺的宝哥拎回家。
你说阿香想不想离婚，我想她应该是想过的。
只是没有。
再苦再累，她吞下来。
因为孩子们还需要她。
阿香知道。
阿香忍。
生活很苦。
孩子上小学时，宝哥忽然从灯红酒绿中醒了。
他说，他要去跑远洋渔船，远洋赚得多，三五年后回来，就不用过苦日子了。
隔几天，宝哥就上了渔船，留下了一家老小。
没著男人的家里，只剩下养母与阿香，与一群年纪尚幼的孩子。
那年她们母女俩开了一家小杂货店。
说来厉害，真正养活他们的，却是养母手中精湛的牌技。
养母严厉，却从没离开。
在落难的时候，一肩扛下。
阿香懂，她都懂。
过了几年，宝哥回来了。
人回来了，却只提着一个小帆布袋。
宝哥说船老板骗走了所有的钱。
宝哥好像有点懂了，人生没那么简单。
而人生也禁不起，挥霍。
尽管只懂了一点点。
趁著一个因缘际会，亲戚在北部的工厂需要人手。
留下了还在唸小学的孩子与养母在乡下。
阿香与宝哥带着其他孩子一起北上做工。
尽管舍不得，但也只能忍着与孩子分离。
那年他们夫妻俩很拼命。
尽管宝哥偶尔还是会喝酒，喝醉了就要揍人。
阿香苦也只能往肚里吞。
她什么都吞了，就只为了让孩子们团圆。
我们也不说了。
妈妈就是这样。
拿她的命再换我们欢欢喜喜。
她也会笑着愿意。
几年后，夫妻俩卖了祖产残存的田地，在台北买了间房子。
终于结束了寄人篱下的生活。
孩子们也慢慢长大了。
生活在一番寒彻骨后开了幸福的花。
娶的娶、嫁的嫁，那几年的辛苦，换了一些珍惜与幸福。
生活步上轨道后，阿香开始对宝哥有些怨怼。
“哪母系哇甘万做，哪五拎欸今仔日（若不是我甘愿做，哪有你们今日）”
“啊，挖欸命，那欸家扣拉（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每当阿香讲起，眼泪就一直掉。
当时吞的辛酸，在肚子里面生了根。
偶尔在眼里落了叶，掉了泪，呛了鼻。
已年华逝水。
还记得王力宏唱，日子依然往前走，一个方向顺时钟。
阿香的头发随着时钟越来越白，个头越来越矮。
宝哥也不如当年挺拔，戒了菸，戒了酒。
孩子们已经长大，夫妻俩悠悠哉哉。
辛苦了一辈子的两个人，也就这样清闲的过了几年。
记得他们总在全台湾到处进香，祈求着子女的平安幸福。
能有一个人，在这么老的时候还一起牵手，是怎样的福气？
“你阿骂检查出肝癌......怎么办...怎么办....”
电话那头宝哥哭着对小孙女说。
末期。
时间是贼，偷走阿香的快乐、体重、活力与健康。
那年宝哥含着泪，带着阿香去拍了年轻时期没拍到的婚纱照。
照片还没洗出来，阿香就陷入了昏迷。
插著管子的阿香，躺在病床上，一动也不能动。
那年村口的女孩，今天已是个头发斑驳的老人。
那年阳光灿烂的笑，今天已是插管的癌末老人。
残存的意识朦胧。
宝哥看了满面的心酸....
那天学佛的小女儿找了宝哥说：
“妈记恨你。她年轻时做牛做马，什么苦都吞了，却没得到一句道歉......”
宝哥听了眼泪就一直落，
一直落。
“牵手欸....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不好....
“到了现在才跟妳说我很爱妳....会不会太晚了？
“以前是我不会想...害你受苦了......
“牵手欸...如果有下辈子...我们在做牵手好不好？
“我会对你很好很好...不会再让妳流眼泪了...
“感谢你甲我照顾...照顾了我们全家大小....
“不要再有牵挂了...这世你先去等我...下世再牵手一起走....”
病床前的宝哥泣不成声。
昏迷中的阿香流了泪。
几天后，阿香走了。
走得很安详。
没有受太多苦。
牵手欸，你咁知道，照片洗出来了？
妳就水唷！
http://i.imgur.com/6eYQjti.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