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黄敏瑞才刚刷好牙,林天华已经打电话来问:“宅圣有找你吗
?”
“有。他昨天晚上”
“今天早点来。我们见面再说。”林天华说完就挂上电话。
黄敏瑞本来想要去行天宫求个平安符或是收收惊什么的,这下只能摸摸鼻子
,直接前往大爱情家。出了宿舍,走向机车途中,他打了通电话给Girl,没
接。正在揣测Girl的心态时,电话响了,是Girl回拨。黄敏瑞大喜,连忙接
起电话,说道:“Girl!嗨!”
“嗨。”Girl听起来不是那么兴奋,可能刚起床。
“妳昨天是怎样?一回家就睡了吗?传讯没收到吗?”
“有。”然后她就没说话了。
黄敏瑞觉得场面有点冷。他想立刻说点什么来炒热气氛,偏偏又想起Girl前
天晚上跟他吵架的内容、昨晚的梦境、以及自己泪流满面的模样。他一时之
间竟然连昨天那段精彩冒险都想不起来、说不出口。就这么沉默数秒,错过
了化解尴尬的先时机,进入了一种说什么话似乎都很不恰当又提不起劲儿的
境界。黄敏瑞心里很急,但却呆若木鸡。
“你如果没事的话,我要挂了。”
“Girl!”黄敏瑞急忙叫道。“我我很”
Girl没挂电话,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等他说话。
“呃我想妳。”
Girl沉默片刻,然后轻轻吸口气,说:“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想我?凭什
么大言不惭地说你想我?”
“我”黄敏瑞心想我们平常不就是这样讲的吗?啊妳又不是没说妳也想
我过?可是现在显然不能用这种话来回答。现在八成又是两个人走太近,捞
过界,该重新反省关系的那种时候。干!黄敏瑞超讨厌那种时候的。“我就
是想到妳了嘛。”
“你不要想我了,好不好?”Girl语气冰冷。“这样一直想、一直想很烦耶
。”
通常黄敏瑞会死乞白赖地说些像是“可是就会想呀。”或“妳烦我不烦呀”
之类的恶心话蒙混过去,Girl往往也会吃他那套,只是看撑多久而已。但是
今天黄敏瑞突然就觉得很不是滋味。他突然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了,就是
不想再说这些话。他觉得有点倦了。身心皆倦。三年多来,同样的戏码反复
上演,到底要怎样才能有所突破?他难道没有付出很多很多的关怀与爱吗?
他的爱情难道就这么一文不值,注定要遭人践踏吗?他是否只是犯贱而已?
是否只是在享受被明明不爱自己的女人折磨的快感?Girl是不是真的从来没
对他产生过爱的感觉?
“我想妳真的就让妳这么困扰、这么烦吗?”他缓缓问道。
Girl没有说话。
“其实我好想很潇洒地跟妳说句‘那我不想妳了。’”他语气平淡地说。不
过之后理应要接的“可是”却始终没有说出口,因为他不知道要可是什么才
不会显得陈腔滥调。
Girl在等不到他那句“可是”之后,说道:“那就不要想了,好吗?”
黄敏瑞想说:“不好!不行!办不到!”但他没有说。他淡淡地问:“我不
想妳,妳就不会想我了吗?”
Girl挂电话。
黄敏瑞站在路中间看着手机发愣,一直愣到被后面的摩托车叭,这才回过神
来,快步走到对面,自己的车旁。他打开坐垫,拿出安全帽,戴上之前觉得
心有不甘,又拨了通电话给Girl。跟他想的一样,Girl没接电话。黄敏瑞收
起手机,戴安全帽,发车,朝大爱情家疾驶而去。
***
他明明是为了改善自己跟Girl的关系而跟林天华混在一起,为什么这段期间
他们的关系仿佛越来越糟了呢?如果把跟Girl的关系变糟怪在大爱情家头上
是不是很没道理?有没有可能他当初之所以来找林天华,就是因为他已经隐
约感到自己跟Girl的关系即将恶化,终将恶化,必定会恶化,没有转圜的余
地?会不会他只是在垂死挣扎而已?
难道不管怎么做,他都会失去Girl?
一路郁闷地来到大爱情家,进门一看到小贞,黄敏瑞就觉得好过一点了。他
挤出笑容,来到吧台,还没开口招呼,小贞抢先说道:“Boy!今天这么早来
?”
黄敏瑞听到“Boy”就想起Girl,心里一烦,说道:“妳不要叫我Boy好不好
?”
“不然叫什么?”
“叫瑞哥。”
小贞嗤之以鼻:“哥你个头啦!你干嘛不叫我贞姐?”
黄敏瑞坚持:“妳这种年纪,学人家叫我什么Boy?”
“啊你的Girl跟你同班,为什么她能叫你Boy?”
“我们恶心肉麻不行哟?”
“肉麻你个头啦。”小贞“啪”地一声,摆了杯冰咖啡到吧台上。“拿去啦
!不叫Boy就不叫Boy,好希罕吗?姊姊我才不想跟她叫一样的呢”
黄敏瑞接过咖啡,一时也不敢走开。他不知道小贞是真的说气话,还是闹著
玩。要昨天以前的话,他大可以告诉自己说为了治她的公主病,完全不必理
会她蛮横的行为。但是今天开始,他有点把她的感觉放在心上了。“呃
小贞呀”
“干嘛?”
“不然妳叫我敏瑞吧?”
小贞斜眼看他。“喔。”她说著侧头想想。“好吧,那你可以叫我雅贞。”
她说的时候看来很酷,不过说完后徬彿有露出一点浅浅的笑容,黄敏瑞不太
确定。他希望她有笑。
时间还早,店里客人只有平常黄敏瑞看到的三分之一。林天华坐在靠角落的
座位,对面还坐着一个没见过的女人。从林天华跟对方交谈的态度来看,那
应该是个客户。
“老师这么早就约了客户?”黄敏瑞端起咖啡,就著吸管边喝边问。
“华哥说今天要跟你出门去办事,叫我把所有预约提前到早上来。”小贞说
。
黄敏瑞打量该名女子。标准的东区熟女扮相,端以外表论,约莫排在A减的等
级。“这女的什么代号?”他发现在大爱情家,客户的名字难记,但是代号
很好记,于是干脆直接问代号就好。
“测验官。”小贞说。“专门喜欢测验男人。”
“还有这种人?”
“不少。”小贞解析。“这种人大部分都是女人,而且通常都有一堆唯恐天
下不乱的姐妹淘在旁边出馊主意。”
“我觉得这种姐妹淘很该死。”黄敏瑞愤愤不平地说,显然他有过相关体验
。“那测验官在跟老师讲什么?”
“八成是她又做了什么事情去测验她男朋友,结果她男朋友没有过关之类的
吧。”小贞摇头。“想知道可以自己坐过去听。我是听了就火大,干脆不听
也罢。有时候我真佩服华哥,不管客户做人有多烂,他都可以静下心来开导
对方。你要是听过这个女的怎么对待她男朋友喔算了,你去听吧。听回
来告诉我。”
黄敏瑞端著咖啡走到林天华对面的桌子,面对林天华而坐,测验官则背对他
。他轻轻挥手,向林天华打招呼。林天华没理会他。
“我想确认一下我有没有听错。”林天华说得有点大声,似乎是刻意说给黄
敏瑞听。“妳为了测试妳男朋友有没有对妳爱到深处无怨尤,于是找了公司
的男同事出来,故意在妳男朋友面前接吻?”
测验官点头,怒道:“对!他竟然敢跟我发飙,还打我同事,说要跟我分手
!你看,他是不是根本不爱我?”
黄敏瑞嘴巴一瘫,下巴当场掉地上。
林天华缓缓摇头:“我觉得妳这样讲”他想了一想,改变说法。“我这
样说吧。万一他没有发飙,没有打妳同事,没有说要分手,妳会觉得他超级
爱妳吗?”
“当然!”测验官斩钉截铁,随即犹豫片刻。“不对,他这样怎么算是爱我
?这表示他根本不在乎我,不是吗?看到我跟同事接吻,还不把人家打成猪
头,他等于是完全不会嫉妒,不会吃醋。他如果真的爱我,怎么能不吃醋?
”
黄敏瑞觉得她同事好冤。
“那妳觉得妳男朋友应该怎么做才是真的爱妳?”
“他应该”测验官想了一想。“他应该当场跳出来,阻止我们接吻,把
我同事教训一顿,然后跟我赔罪。”
“他为什么要跟妳赔罪?”林天华好奇。黄敏瑞也很想知道。
“他这样让我在同事面前没面子呀。”
“我认为他不会在乎妳在那个同事面前有没有面子。”林天华说。“或许这
个时候,男人自己的面子比较重要。”
“我不是说接吻的事情。”测验官说。“我是说他跟踪我的事。他凭什么跟
踪我?他凭什么不信任我?难道我跟男同事出去就一定是有奸情吗?”
黄敏瑞心想这可不是就有奸情吗?
“呃”林天华诉之以理。“如果妳抓到妳男朋友偷吃,妳会为了跟踪他
而向他道歉吗?”
“你不要转移话题,好不好?”测验官不高兴了。“现在是他抓到我偷吃,
又不是我抓到他偷吃!”
“可是这个我们也有范例呀。”林天华回忆道:“还记得妳前任男朋友的最
后测验吗?妳为了测验他的忠诚而叫好姐妹去勾引他,结果他们两个搞在一
起?”
测验官火冒三丈:“你还提那件事,我气呀!他们怎么能那样对我?他根本
不爱我!”
“嘿,放轻松。”林天华目光真诚地看着她道。“妳记得那次我是怎么跟妳
说的?”
测验官深吸口气:“你说爱情不能当儿戏。人性不能这样考验。”
林天华继续看她:“还有呢?”
测验官不太情愿地说:“还有找比我自己漂亮火辣的女人去勾引男朋友是玩
火自焚。”她立刻辩解。“我同意你的说法。我也学到教训了。所以这一次
我不是找女人去勾引她,而是自己去勾引男人。我认为虽然做法是完全颠倒
,但得到的效果是一样的。”
“是呀,就连结果也一模一样。”
“哪有一样?他又没有跟我同事搞在一起。”
“但妳的结论一样是妳男朋友不爱妳,不是吗?”
测验官大怒:“他们如果爱我,会做这种事吗?”
林天华往后靠向椅背,微笑问她:“妳有没有想过妳是不是真的爱他们?”
“废话!我超爱的,好不好?”测验官语气不屑。“男人都是无情无义的负
心汉,哪里懂得我们女人爱得有多深?”
林天华伸手托面,侧头看着她,考虑该从何开导。这时小贞送上早餐,餐盘
里依约多加了一条香肠。她伸手比向测验官,做了个“怎么样?”的嘴形。
黄敏瑞比出无比佩服的手势,张嘴做出“哇喔”的嘴形。他认为这是个极品
。
“如果妳真的爱他们,为什么要一直测验他们?为什么要一直怀疑他们?”
林天华问她。
“不这样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爱我?”测验官理所当然地说。
“如果是真爱,不该知道吗?”
“林老师,你怎么会这么天真?”测验官冷冷地说。“再真的爱,也经不起
一次背叛。”
“那妳该去找当初背叛妳的那位呀。”林天华两手一摊。“证明所有男人都
会背叛妳对谁都没有好处。你后来那些男朋友何其无辜?”
“无辜个屁!没有一个禁得起考验!”
“一般人顶多就是考验有没有选对想要的生日礼物吧?”
“我就有朋友假装怀孕,考验男朋友反应的!”
“是妳朋友不意外呀。”
黄敏瑞边吃早餐,边听林天华开导测验官,或是听测验官发泄情绪,或说听
两个人在那边抬杠。林天华有很多不错的论点,理应足以开导任何愿意被开
导的人,不过测验官似乎不是这种人。暂时还不是。她目前活在自己的世界
里,自己的目标中,自得其乐,自怨自艾,一点也不打算脱离这个现实,一
心只想透过不断测验到男人失败为止来证实自己有多可怜。黄敏瑞觉得她有
点可悲,但也只是有点而已。他讨厌任何不必要的恋爱测验,认为所有这么
做的人都活该要失恋。因为爱情是真诚的,不是让人测验来测验去的。
两人谈了半天,没有交集,测验官拿手机出来看看时间,说道:“时间到了
,我该走了。”她站起来,朝林天华微笑点头。“谢谢你,林老师,又听我
发泄了一个小时。”
林天华也很有礼貌地起身答道:“哪里。我的钟点费不便宜,听妳发泄是应
该的。再说我自己也说了很多,真希望妳有听进去。”
测验官停了一停,默默看着他,最后说:“我也好想听进去。但是我暂时不
能。”
两人握了握手。测验官转身离去。黄敏瑞一直等到测验官走出大爱情家,这
才放下刀叉,对林天华竖起大拇指:“老师,我真服了你。她那么无理取闹
,简直是在玩弄男人,也只有你才能这么心平静和去开导她。要换了是我,
肯定会勃然大怒,讲到拂袖而去。”
林天华摇头:“每个人的过往经验不同,养成的爱情观也不一样。一般人对
于爱情往往也抱有跟世俗一切事物同样的态度,就是跟大家认知不同的就是
不好,就该修正。我们身为爱情家,对于爱情的看法不该如此局限,应该要
更加包容才好。要知道,社会普遍的价值观并不会符合每个人的价值观;爱
情观也是如此。今天你鄙视她的作法,认为她不该如此测验男性。我了解。
其实我也这么认为,因为这样对那些男生很不公平。但是说实在话,你难道
能肯定她没有因此而避掉几段注定不欢而散的恋情吗?谁说男女间的爱情一
定要照既定的公式走下去,直到两边无法忍受对方才终于分手?说不定她只
有透过永无止尽的测验才能找出她一生最爱的人也未可知。”
黄敏瑞问:“可是你刚刚还是有在劝她不要那么做,不是吗?”
“我只是要让她知道在一般人眼中会怎么看待她这种行为,还有她这么做会
伤害到什么人。”林天华说。“我们不批评、不歧视、也不默认立场。任何
人都有权利爱上任何人,你懂吗?”林天华让他思考片刻,然后继续说:“
或许我心里的期望是有朝一日她能大彻大悟,从此不再测验爱情。然后我会
获得一种医生治好病人的满足感,可以问心无愧地结案。这是一种皆大欢喜
的结局,所有人都会觉得我很厉害。但是如果事实证明她的做法对她而言就
是最好的做法,而她也终于找到了她的真命天子,我会认为那是很棒的事情
。”
黄敏瑞若有所悟。
“这个世界上什么人都有。我们要做的是帮助形形色色的人找到属于他们的
爱情,不是要去改变他们,你懂吗?”
黄敏瑞点头。
“所谓有教无类,有爱也是无类。”林天华神色正经地说。“这就是我们爱
情家的宗旨:有爱无类。记住了。”
黄敏瑞张口欲言,林天华却挥一挥手,指向刚走进店门的中年男子:“我下
一个预约到了。等我处理完今天预约的客户,我们就去找陈缘。你先坐回去
吃早餐吧。如果太闲,拿塔罗牌出来研究。”
***
林天华第二个客户是新来的,没有代号。上班族,科技公司中阶主管,长相
普通,收入颇丰,但是没有时间待在家里享受金钱买得到的一切,自然也没
有时间交女朋友。他自比斗阵俱乐部里的泰勒‧丹顿,立志要把他家变成
IKEA型录。可惜他既不够帅气,也没有精神分裂,更不会去遵守斗阵俱乐部
的第一条规则。于是他只是一个穷到只剩钱的单身上班族,每天都在担心自
己会过劳死。基于以上种种原因,他不敢奢望能有货真价实的爱情。他只想
要性生活。
“庄先生,我想你可能搞错了。”林天华说。“我们没有这种服务喔。”
“你有没有看过远离赌城?”非斗阵俱乐部问。“尼可拉斯凯吉最后跟伊丽
莎白苏做爱到死,你不觉得这种死法太浪漫了吗?”
“那片里面凯吉一心寻死。他之所以跑去拉斯维加斯就是为了要死在那里。
”
“那又怎样?你怎么知道我每天努力工作,不是为了要死在公司里?”非斗
阵俱乐部问道。“你有没有见过上班族过劳死?你有没有见过三十出头的有
为青年,加班加到深夜,下楼去7-11买碗方便面,回到办公室,把方便面加热水
盖上,低头打个小盹,然后就忘了呼吸的?”他右掌轻拍桌面,或许并非有
心,但确实拍得有点大声。“那不是我的结局,不能是!我就算要死,也一
定要死在女人的身体里!”
“因为你是从女人的身体里来的?”
“一点也没错!”
林天华正视他:“你有没有考虑过辞掉工作?”
非斗阵俱乐部摇头:“我不敢辞。太害怕了。”
林天华诚恳道:“有时候人生需要做点害怕的事情。”
非斗阵俱乐部坚决摇头:“我不需要做害怕的事情。我只需要在既定的生活
里努力找寻出路。我需要女人”他深吸口气。“我需要做爱。或许我只
是压抑太久了,必需放纵自己。也可能我只是需要做爱做到死,因为那是世
界上最棒的死法。你不这么认为吗?”
林天华拿出塔罗牌,帮他解一副牌。非斗阵俱乐部本来想问:“靠性来解决
问题对我的情况能否有所帮助?”但是林天华说不好,因为靠性来解决问题
对任何情况都有帮助。最后非斗阵俱乐部问了:“如何规避过劳死?”而答
案基本上就是:“换个工作。”非斗阵俱乐部拒绝这个选项,于是林天华给
了他一张名片。
“打这个电话找凤姐。”林天华说。“她会帮你安排进入女人身体里的
事情。至于要不要死在里面,那就看你自己决定。如果你觉得凤姐没有办法
解决你的问题,下礼拜再约个时间回来找我。”
非斗阵俱乐部走后,黄敏瑞扬眉问道:“凤姐是谁?”
林天华坦白回答:“我认识的一个妈妈桑。”
“你刚刚不是说我们不干这种事吗?”
“我们没干这种事呀。干的人是凤姐。”林天华理直气壮。“又不是说我们
有抽仲介费或什么的。客户遇上困难,这是解决之道。事情就是这么单纯。
”
“可是这种解决之道”
“治标不治本,我知道。你放心,他下礼拜会回来找我,而不是再去找凤姐
。色情业就跟餐饮业一样,在世界各地所有文化里都是不可或缺的必要行业
。为什么?因为一夫一妻有违人性?不是!因为有些人的外貌就是要花钱才
上得到女人?不是!因为不要钱的最贵?不是!因为人偶尔就想换换花样?
不是!我可以继续讲出各种原因,然后继续以道德为由去否认那些原因。但
是不管我们有多歌颂爱情,答案就是以上皆是。性跟吃饭一样,是人类的基
本需求。你饿了,会找饭吃;想干,就去找女人囉。”
黄敏瑞问:“瞧你讲得这么理直气壮,有没有去嫖过?”
“只有一次差点要去的经验。”林天华遥想当年。“那时候在当兵,我是干
排长的,我们排上有几个跟我很要好的阿兵哥每次放假都去嫖。有一段时间
,他们发现台中有一家的小姐品质超优,于是争相告走,据说全连有一半以
上的人都去光顾过。就连我们连上自己家里在开妓院的老兄也赞不绝口。刚
好我被兵变,心情低落,我的传达兵就一天到晚怂恿我放假跟他们一起去,
还说要把最顶级的小姐留给排长享用。结果有次放假,我就跟我们辅导长一
起答应要去了。”
“结果呢?”
“辅导长怯场,溜了。我马上借口说辅导长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喔。”黄敏瑞点点头。“请问你这个故事有什么重点还是寓意的没有?”
林天华耸肩。“没耶,纯粹是我嫖妓未遂的故事。”
“你有没有强奸未遂的故事呀?”
林天华侧头看他:“我觉得你好像越来越不尊敬我了耶。”
“我也有这种感觉。”
“我觉得你应该更尊敬我一点。”
“喔。好啊。”
“先从改进态度做起。”
“喔。好啊。”
“好你个头啦!”
***
林天华下一个预约是个女人,不过不是客户,是他大学同学。两个人天南地
北地闲聊。聊生活,聊同学近况,聊曾经,也聊感情。黄敏瑞觉得林天华这
位大学同学还满有味道的。虽然有点年纪了,但是风韵不减当年。倒不是说
他见过她当年的风采,不过就是有这样的感觉。从他们的谈话内容可以听出
这个大学同学大学过得十分精彩,感情生活丰富,是林天华立志当爱情家后
早期观察学习的目标。他们从前是很要好的朋友,不过有没有在一起过倒听
不出来。如今他们毕业都快二十年了,还有在联络的同学里就只剩下他们两
个没有结婚。
“妳还坚持不结婚,不生孩子吗?”林天华问。
老同学微笑点头:“你还期待我会改变想法?”
“九〇年代有妳这种想法,我其实真的不是很能接受。当年我总是认为妳既
然说是男人就该去当兵,我当然也能理直气壮地说是女人就该生孩子。”林
天华说著摇了摇头。“不过这些年来,我的想法慢慢改变了。我越来越认同
当年妳的想法;也常常在想会不会妳也慢慢在朝我当年的想法靠拢?”
“你当年没有什么想法呀。”老同学说著喝了口咖啡。放下咖啡杯后,她继
续说:“当年你始终活在当下,享受当学生的乐趣,对生活、对未来都没有
属于自己的想法。你的观念都是世俗社会的观念,是在符合你认为对的事情
的期待。我说我不想生孩子的时候,你本能性地排斥这个想法。但是当我问
你对于生孩子怎么看的时候,你其实也没有任何规划啊。”
林天华点头承认:“我的人生是从大学毕业后才开始的。”
“那也没什么不好。”老同学扬起食指,朝四周转了一圈。“你现在过得很
精彩。”
两人喝口咖啡,同时靠上椅背,在沉默间享受着过去的时光。过了一会儿,
林天华问道:“妳男朋友怎么样?上次老王遇到妳,说你在大安区买了房子
,让男朋友搬去跟妳住?”
“那是三十年老公寓了,而且我买的时候房价还没涨成这样”
“我不是问妳房子。”林天华插嘴。“我是问妳男朋友。”
“我知道你不是问我房子。”老同学说。她深吸口气,停了好几秒没说话。
林天华耐心等待。
“我今天其实是来叙旧,不是来谈感情的问题。”
“喔?不是吗?”林天华扬眉。“十几年前,妳每次找我不都是为了感情问
题?那时候我还不靠这个吃饭呢。”
老同学凝视林天华一会儿,突然以闲话家常的语调问道:“阿华,我们为什
么没有在一起过?”
林天华仿佛早就期待她会问这个问题,毫不迟疑地答道:“因为我当年很幼
稚呀。妳刚刚也说了,我念大学的时候一点自己的想法都没有。当然,当时
我以为自己超有想法的,一直要到多年以后再回首,我才知道大学的我是个
大草包。妳一直很有想法,一直在向前看,当然看得出来我只是个幼稚的大
男孩。妳看不上我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们没在一起过,也不是什么难解之
谜。”
老同学缓缓摇头,过了一会儿又轻轻点头。黄敏瑞有点怀疑林天华排这个老
同学来讲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那”老同学有点迟疑地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有在一起的话,
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林天华先是愣了愣,接着想了想,说:“大概会在怀疑我们当初如果没在一
起的话,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吧。”
两人对看片刻,相视一笑。“是呀。”老同学说。“大概就是这样。”
之后他们又聊了一些不着边际的闲话。虽然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或许就会聊这
些琐事,不过黄敏瑞还是觉得他们刚刚已经把今天要谈的重点谈完了。或许
那段平淡的坦白才是过去十几年来他们真心想跟对方说的话,默默需要的结
尾。他看着老同学的背影,隐约看见了Girl的轮廓。或许到头来,他毕竟不
能跟Girl在一起;或许多年以后,他们两个也会经历一次平淡的坦白,然后
就此释怀。
眼泪又莫名其妙地流了下来。他最近是怎么了?
老同学离开之后,林天华收拾揹包,朝黄敏瑞比个起身的手势。“走吧,我
们去找陈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