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晚，周尔原和林以泰，来到一处摩天轮广场，此地人潮众多，最明显的标志，并
非高耸于地平面上的巨大发光轮盘，而是一对对紧拥的甜蜜男女。周尔泰举著大牌子，上
面写“恋爱容易致癌，分手才是王道！”，林以泰仍是油头帅哥的打扮，一看到情侣档，
便凑上前去。
　　　　　　　
　　“哎呀！这对金童玉女、神雕侠侣，不晓得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自己印堂发黑、气运
不顺，那是因为你们天犯孤星，命中带煞，在一起会互克犯冲，寿命也会折损一半，保命
之道，就是要彼此分离，时间越久越好，这样就可以永保安康、幸福美满。”林以泰说得
天花乱坠。
　　　　　　　
　　周尔原站在林以泰旁边，右手高举牌子，在情侣面前晃，左手则对林以泰举起大姆指
，嘴巴嗯嗯啊啊个不停，代表自己是哑吧，也暗示他很乖，一切都是林以泰这个坏朋友教
唆的，要打人，请找小白脸神棍。
　　　　　　　　　　　　
　　那对情侣听了，男的点头称是，女的则是满脸不悦，原来林以泰早就注意到，那位男
生眼神四处乱飘，不停在寻找辣妹，和身旁的女生说话，显得心不在焉。
　　　　　　　　
　　“真的吗？多谢大师指点。”男生一付受教模样。
　　　　　　　
　　“喂！你不要乱讲话，我们感情好得很呢！”女生瞪着林以泰，周尔原在当哑吧，反
而被忽视。
　　　　　　　
　　“妳不可对大师无礼啊！”男生劝阻女生，几秒钟后，他拿起手机听。
　　　　　　　　　
　　“喔！是这样吗？大伯父人在那家医院？好……我马上赶过去。”男生满脸焦虑。
　　　　　　
　　“啊！我亲戚出车祸，我要先去看他，妳在这边慢慢逛吧！”男生握了女生的小手后
，转身就走。
　　　　　　　　　　
　　林以泰带着满意的笑容，周尔原则是诚恳的表情。
　　　　　　　　　　　　
　　“那你明天要陪我去看电影吗？”女生依依不舍。
　　　　　　　
　　“呃……我要看看大伯父的情况，然后再打电话给妳，拜！”男生越跑越远，事实上
，他根本没有大伯父，刚才接手机，纯粹是假装振动来电。
　　　　　　　　　　　　
　　女生站在原地发呆，周尔原、林以泰则跑到别的地方，继续执行山寨去死团的任务。
　　　　　　　　　　
　　“效率很高嘛！这是第十对被你拆散的情侣吧！”戴着墨镜的欧桂帷，送给林以泰苹
果汁，而周尔原手上，也多了一杯。　
　　　　　
　　“这也是妳交代的啊！而且，这是他们意志不坚定，不能怪我。”林以泰故意无奈的
说。
　　　　　　
　　“妳想，楚丰仆会在这吗？”周尔原把牌子放下，喝着苹果汁。
　　　　　
　　“或许有机会吧！我问过学员，他们以前常来这里进行去死团活动，虽然这一阵子没
有，但我想，楚丰仆还是会露脸的。七夕也快到了，这里的情侣有增无减，他不来这里乱
，就太可惜了。”欧桂帷充满自信的丰采。
　　　　　　　　
　　“不过，楚丰仆没来以前，这里的情侣，应该会全部分手。”周尔原对林以泰比著大
姆指。
　　　　　　　　
　　“这不关我的事唷！”林以泰连忙撇清责任。
　　　　　　
　　“呵！你们要吃松饼吗？我可以去买。”欧桂帷指著几公尺外的摊子。
　　　　　　　　　　　
　　周尔原点头，林以泰则是跟着欧桂帷旁边，一起走到松饼摊，留下周尔原顾大牌子。
他看着林以泰不断找欧桂帷聊天，心里觉得好笑，虽然当了情侣终结者，但自己对把妹，
可是蠢蠢欲动。
　　　　　　　
　　就在此刻，一只小动物引起周尔原的注意。他眨了几次眼睛，确定没看错，一只戴墨
镜的小猪正在人群里爬行，不时闻地面，想找东西吃，很多人觉得牠很可爱，蹲下来摸摸
牠的头，顺便喂牠吃。周尔原目睹此景，立刻拨手机，想提醒林以泰，小猪就在他左后方
不远处，不过林以泰忙着和欧桂帷聊天，打给他的几通电话，都进入语音信箱。
　　　　　　　　
　　小猪似乎发现周尔原在注意牠，掉头溜走，周尔原也马上采取行动，把牌子丢下，走
进人群里，偷偷跟着牠。不过，小猪像是装了感应雷达，知道被锁定，张开四脚狂奔，周
尔原也没闲著，跑在小猪的后方，希望不要让牠在视线外溜走。
　　　　　　　　　
　　虽然小猪身上有肥油，但跑的速度可比美机车，让周尔原越追越快，不过，他看到牠
的目的地，就是鬼屋。半分钟后，小猪已经跑到鬼屋前，还特地站在黑色布帘前，对周尔
原伸出舌头做鬼脸，才溜进去。
　　　　　　　　　　
　　周尔原也赶上了，不过，门口有服务人员收票，他得买票后才能进去找小猪。终于，
在长龙队伍等了快二十分钟，周尔原如愿买到票，他立即冲进鬼屋。
　　　　　　　　　　　　　
　　人工鬼屋，不管设计的多么阴森冰寒，鬼呼神号的杜比音效有多么勾魂摄魄，在寻求
刺激的游客心里，仍旧只是个贩卖惊悚的游乐场。对周尔原来说，也是如此，尽管身处幽
暗禁地，但还是可猜得到，何时会有苍白的鬼手伸出，何时会出现凄惨叫声，现在的他，
对鬼神进入免疫状态，他只想找到，那个有四只啼的小东西。
　　　　　　
　　不过，有个景点，让周尔原驻足许久，就是温泉区。一位身披黑色罩袍、手持镰刀的
死神，正在和游客过招，而旁边被绑住的，是花容失色的女生。
　　　　　　　　　　　　　
　　“啊！你赶快来救我啊！”女生大叫，但感觉起来，她不是真的害怕。
　　　　　　　　
　　“你这个Z咖，看我来好好的教训你！”男生拿了特制的球棒，往死神脸上招呼。
　　　　　　　　　　　　　　
　　这是馆方特别安排的娱乐，每对情侣，都可以体验和死神对打的乐趣，把死神打到稀
浬哗啦后，就可以风光把伴侣救走，享受英雄救美的快感。所以，死神如果被打，一定要
哀哀叫，叫得越大声，老板给的补贴金就会越多。
　　　　　　　　　
　　“啊！”惨叫声准时出现了。
　　　　　　　　　　
　　不过，哀嚎的并非死神，而是男生，他一把被死神抓住，头直接塞住温泉里，全身不
断挣扎，女生急的想救他，但被铐在墙上，无法动弹。
　　　　　　　　
　　“喂！你赶快放手啊！你是鬼王，有拿薪水的，这时候要被打暴才对啊！”
　　　　　　　　　　　　
　　在场围观的人，纷纷大笑，以为这是事先排演好的喜剧，浑然不知，那个男生已生命
垂危。
　　　　　　　　　　
　　死神的脸，戴着黑色头套，周尔原完全看不清楚死神面容，而现场群众里，只有他觉
得不妙。
　　　　　　　
　　“如果妳答应和他分手，我就放了他，怎么样？”死神看着女生。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女生不服气。
　　　　　　　　　　　　
　　“妳不答应的话，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死神继续把男生压在水里，眼见就要去
见真的死神。
　　　　　　　　　　　
　　周尔原立刻快步向前，以同样方式，把死神的头往水面压，逼着他放手。这招果然有
效，死神的手已经放开，男生满身湿，慌张的奔离水面，和女生相拥而泣。男生在地上不
断寻找，发现了钥匙，把女生的锁链打开后，两个人头也不回的往出口跑去。
　　　　　　　　　
　　“楚丰仆，有话好说！”周尔原唸出死神的名字，看到那对情侣安全，才放开死神。
　　　　　　　　　　
　　死神从水面抬起头，慢慢转身。周尔原没猜错，看到的湿瀌瀌脸庞，和欧桂帷提供的
照片一样。那只墨镜猪，从角落出现，奔向了楚丰仆的怀抱。
　　　　　　　　　　　　
　　“我知道你的事情了。”
　　　　　　　　　　　
　　其他人后退了几步，仍待在原地，想欣赏好戏。但是，死神怀里的猪，忽然跳下来，
发出震耳的怒吼，让大家吓到赶紧溜走。
　　　　　　　
　　“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楚丰仆机器人般重复说著。
　　　　　　　
　　“你的社长，就住在乌台山里吧！”
　　　　　　　　
　　“哼！如果你想见到她的话，今晚十二点，你一个人来！”楚丰仆诡异的语调。
　　　　　　　　
　　“要到那里？”其实，周尔原猜得到答案。
　　　　　　　　　　　　　
　　楚丰仆没有多说，抱着猪，走入温泉里，白雾出现，迅速笼罩整片空间。周尔原拿出
手电筒照射，但雾气里只是一片空虚，完全不见楚丰仆踪影，他留在原地等待，当白雾消
散，水面又恢复宁静。
　　　　　　　　　　
　　“我会去的！我一个人。”周尔原承诺。
　　　　　　　　　　
　　离开鬼屋后，周尔原又在广场和林以泰、欧桂帷碰面，并谈到刚才发生的情况。欧桂
帷听了，立刻请警察同仁详细检查鬼屋，并询问该处主管关于鬼王应征的情况。周尔原、
林以泰则是站在警戒线外，观察周围人群的动态。
　　　　　　　　　　　　
　　“他其实是前天来应征的，刚上班没多久，而且昨天还满正常的，可能是现场有小朋
友的关系，没想到今天就失控了。”广场的人事部主任翁荣发，站在欧桂帷面前，显得有
些紧张。
　　　　　　　
　　“这位楚姓嫌犯，以前就会这样了。”欧桂帷点头。
　　　　　　　　　
　　“他姓楚喔！我记得他拿出来的身份证，上面叫王小明，很好记的。”翁荣发满脸惊
讶。
　　　　　　　　　　　　
　　询问完翁荣发后，换另一名警员和欧桂帷报告。
　　　　　　　　　　
　　“鬼屋里很正常，那座温泉水都抽干了，但是没有找到暗门或可以打开的入口。”
　　　　　　　
　　“这就奇怪了，他是在表演幻影术吗？”欧桂帷非常好奇，为什么楚丰仆可以来去自
如。
　　　　　　　　　　　
　　一旁的周尔原，不禁猜想，楚丰仆应该是知道他会来的，所以才放小猪吸引他，又或
者，楚丰仆就是预测到欧桂帷会选这里，所以才会先来应征，这和欧桂帷的说法不谋而合
，无论周尔原人在那里，楚丰仆都能找到。
　　　　　　　　　　
　　“今晚，你要自己去吗？”林以泰正经的问。
　　　　　　　　
　　“太多人去，女鬼可能不愿意报明牌。”周尔原觉得，独自赴约是理所当然的。
　　　　　　　　
　　“我只是很好奇，席秋爱变成女鬼后，到底长什么样子？”林以泰问。
　　　　　　　　
　　“你胃口还真好，连女鬼你都有兴趣。”欧桂帷也加入话题。
　　　　　　　　　
　　“没有啦！还是认真的刑警最让我心动了。”林以泰不忘向欧桂帷调情，她摇摇头，
带着微笑。
　　　　　　　　
　　“妳也说过，她找我，也许只是想分享心情，我也趁这个机会了解真相。”周尔原看
著欧桂帷。
　　　　　　　　　　　　
　　深夜，周尔原一个人骑上路，在乌台山内慢速行驶。沿路景象依旧，枯黄树枝任风摆
布，演奏出肃杀的夺魂曲。他心情平静，专心向前，只希望早点抵达目的地。
　　　　　　　
　　机车停在树林旁，周尔原身背长形黑盒，步入树林，手电筒的弱光，以礼貌的态度，
在地面探照，他努力找出，和另一个国度沟通的路径。几只萤火虫闪烁飞舞，不断的引领
他，谜题的答案，就在不远处。
　　　　　　　　　　
　　走出树林，周尔原看到熟悉的温泉，水面清澈，如广告明星般皎好的肌肤，就连雪白
月光，也忍不住回眸欣赏倒影。他慢慢走近，保持无所畏的笑容。
　　　　　　　　　　
　　“妳在吗？我来了，一个人。”周尔原提高音量，对水面出声。
　　　　
　　“一个人、一个人……”周尔原只听到自己的回音。
　　　　　　　　　
　　周尔原瞄了手表，刚好来到午夜十二点，不过，楚丰仆并没有出现，只有他一个人，
独自和这座诡异的温泉对话。
　　　　　　　
　　“妳！就是席秋爱小姐吧！高中时期全校第二名毕业，甄选进入大家心目中梦寐的最
高学府F大。妳知书达礼、品学兼优、能歌善舞、热血澎拜，每日忧国忧民、慷慨激昂、
念念不忘全球国际情势……”出发前，周尔原读了欧桂帷调查多日的身家报告，她对于这
位知名大学高材生，洋洋洒洒写了一大串。
　　　　　　
　　“妳最爱唱歌跳舞，偶像是《神雕侠侣》里的李莫愁，没事就会去买一堆炸鸡排、红
豆饼和章鱼烧，好慰劳妳独孤友谊社的社员！”周尔原倒背如流。
　　　　　　　　　
　　欧桂帷希望周尔原这样说，是出自谈判心理学，必须先站在对方的角度，说出对方的
喜好，及引以为傲的地方，就能引起对方共鸣，并降低戒心，这样才有可能让对方愿意谈
下去，否则，采用呛声对骂，虽然心里爽呼呼、热烧烧，但谈判必定会破裂，最后只好在
太平间开检讨会议。
　　　　　　　　　　　
　　“妳的独孤友谊社，的确造福那些找不到伴的朋友，他们跟随妳的英明领导，致力于
破坏每对放闪光的情侣，体验生活乐趣，找到人生希望，妳可说是功德无量！”周尔原对
温泉水面，两手都比著大姆指。
　　　　　　　　　
　　虽然周尔原舌海滔滔，但出席的听众，只有那几只飘飞的萤火虫，之前遇见的三头狮
、墨镜猪，并没有跑出来鼓掌叫好。　　
　　　　　　　　　　
　　周尔原喘了口气，稍微休息一下，看着水面沈思。在倒影中，周尔原看到自己背后，
想到还有这招可以用。他卸下长形黑盒，将它放在温泉边，从其中取出了以黑布包裹的长
形物件。他谨慎摊开黑布，物件正是那具借放在慈航寺的古筝。这也是欧桂帷的建议，如
果是席秋爱特别交给他的，必定有特别的意义。所以，他特别跑一趟慈航寺，将古筝取回
，相信在此时，可做为和席秋爱沟通的信物。
　　　　　　　　　　
　　“啊！对了！妳最风雅的嗜好，就是弹古筝，不但娱己，也可娱人，请让在下为妳演
奏，妳最爱的乐曲！”
　　　　　　　　　　　　　
　　周尔原席地而坐，抚触古筝上的琴弦，发出悠扬的乐音。
　　　　　　　　　　　
　　“沧海笑，纷纷世上潮，浮沈随浪记今朝……”周尔原高亢唱着《笑傲江湖》的电影
主题曲。
　　　　　　　　
　　周尔原现在，又多了弹古筝的专长，得感谢欧桂帷，找老师替他恶补，几天练下来，
颇有架势，至少能蒙混过去。
　　　　　　　　
　　“啦！啦！啦！啦！啦！”周尔原开始唱起主旋律。　
　　　　　　　　　
　　唱到曲末时，周尔原背后冒出了女声。
　　　　　　　　
　　“豪情还剩一襟晚照……”
　　　　　　　　　
　　周尔原知道，他要找的女生已经出现，因为这声音，和上次他在温泉碰到椎由真央时
，可说是一模一样。他停止乐音，慢慢向后转。的确，他看到一位女孩，容貌就和欧桂帷
调查报告里的照片一样，清秀脱俗，有着漂亮的大眼睛，她穿着全黑衬衫与长裤，更对照
出她苍白无光的肤色。
　　　　　　　
　　这位女孩，就站在周尔原面前，冷冷的看他。
　　　　　　　　　　　　
　　周尔原小心的抱起古筝，递给女孩。
　　　　　　　　　　　　
　　“席小姐，这应该是妳的！”周尔原很确定，她就是席秋爱。
　　　　　　　
　　“嗯！你对我调查满清楚的。”女孩没有否认，她的真实身份。
　　　　　　　　　　　
　　席秋爱向前一步，接过古筝，周尔原故意摸到她的手。他留意到，现在的她，虽然是
可触碰的实体，但身上非常冰冷，他可以感受出，来自冷冻库的寒气。
　　　　　　　　　　
　　现在，换席秋爱弹起古筝，不过，她直接站着弹，而古筝像被催眠，飘在空中不动，
任她使唤。周尔原对国乐不熟，但他只感觉到，她弹的乐声，流露出哀怨和落寞，他静静
聆听。
　　　　　　　　　　
　　随着音符流动，乐曲缓缓走到最后一个休止符，席秋爱双手盖住琴弦，再抚触古筝木
身，慢慢将它放在地上。
　　　　　　　　　　　　
　　“我太久没弹德布西的月光了，有点生疏。”席秋爱自己说了曲目。
　　　　　　
　　“有多久？”
　　　　　　
　　“至少，当我在这里自杀后，就没有再弹过。”
　　　　　　　　　　
　　周尔原保持笑容，他已经确定，现在所见，就是席秋爱的亡魂。
　　　　　　　　　　
　　“我是吃了安眠药，然后跳到温泉里，让自己溺死的。”席秋爱看着水面。
　　　　　
　　“所以，妳一直待在温泉里？”
　　　　　　　
　　“嗯！这里是我的活动范围，我可以在水里，也可以跑出来，不过，只能在温泉四周
活动而己。”席秋爱点头。
　　　　　　　
　　席秋爱跨出步伐，在温泉水面上行走，不时溅起水花，也如同周尔原上次见到椎由真
央的模样。
　　　　　　　　　　
　　“其实，和我在水面跳舞的椎由真央，以及踢人头足球的邱牧婷，应该都是妳！”周
尔原提出欧桂帷的猜测。　　
　　　　　
　　“你还不赖嘛！都给你猜出来了。我不但扮成她们，声音、动作也和她们一样。”席
秋爱称赞。
　　　　　　　　　　
　　看来，谜题逐渐揭晓，周尔原该做的，就是像谈判专家那样，循序渐诱，一步步了解
对方情况，再寻求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