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还以为在自己的房间，没意识过来自己神奇的遭遇，但定眼一看
这陌生的环境让她吓得从床上坐起。但不一会儿一切便重新流回她的脑中，她叹了口气，
丧气地坐在床上。
一切都不是梦！很好！她在心里讽刺地笑着。
她揉了揉眼，伸个懒腰，准备下床时，转头便看到坐在椅子上睡着的男子。
她忍不住大叫出声，手拉住被子将自己包紧。
慎言吓得从椅子上惊醒，慌忙地跳起来，嘴里喊著，“发生什么事了？芸书！”
莉莉听到他喊的人名，气得将枕头往他身上丢，边喊道，“不要在我面前喊那个女人的名
字！”
慎言揉了揉眼睛，让自己清醒一点。被枕头打到头部的他身体有些站不稳，但还是成功躲
过她第二枚枕头的攻击。
他看向怒视他的莉莉，摆上认真的表情问道，“妳母亲是谁？”
莉莉不想说，因为他正用准备失望的表情看她，但在他坚持的眼神下，她还是说了，“陈
语瑜！”
“谁？”他的脸皱在一起。
莉莉烦躁地说：“你现在还不认识她，以后才会认识。”
“不是刘芸书？”
慎为显得些茫然，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正感受强烈的失望。
莉莉被他怅然的模样感到相当愤怒，但教她更难受的是心脏像被划了一刀。她从床上站起
，双手环胸说道，“你不用失望，反正即使你结婚了，还是会和那个女人在一起。”
慎言愣愣地看着莉莉，“我不明白妳的意思。”
“不明白！”莉莉再也忍不住地尖叫，“外遇！你不懂这两个字？你一直和那个女人外遇
，直到五年前。”
“五年前？”
“我妈去世了，所以你也不算外遇。”一说到母亲，莉莉再也忍不住地哭出来。
慎言颓然地坐回椅子上，力气像被抽光，难以忍受地掩面。
虽然是意料中的失望模样，莉莉依然感到生气。他就那么喜欢那个女人，那女人到底有什
么好的？连奶奶都不愿看她一眼，即使母亲去世五年，奶奶都不愿让那个女人进罗家一步
。
虽然莉莉并没有真的认识刘芸书，但心里就是认定她是个极差无比的人，有哪个女人会让
自己做这么多年的第三者？而父亲竟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伤害家庭。
想起那些年他的冷漠对待，再看到他现在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莉莉再忍不住冲过去抓住
他的西装，用力拉扯，嘴里吼道，“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么自私？我是你的女儿
，你竟然一点都不顾及我的感受就这么摆出这个死模样。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
永远比你的家庭还重要？”
慎言由她拉扯，半句话都没吭。无力、沮丧的模样让莉莉感到更愤怒。没有那个女人对他
而言就算失去灵魂吗？
“说话呀！为什么不说话？再把你那些自私自怜的话搬出来呀！”
慎言依然没说话，目光空洞茫然。
莉莉放弃地放开他，用尽力气对他大叫，“我恨死你了！”
她跑到客厅，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让自己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她要自己不去想父亲刚
刚的表情，这样才能确实地平静。这是她这几年来，每次（几乎每天）气不过时，让自己
平静下来最快方法。
莉莉觉得也许她真的没办法和父亲好好相处，就连刚刚，他们两人几乎是陌生人的状态下
，气氛也弄得很糟。不对盘、磁场不对、八字不合，大概就在说他们两人。
她看着偌大的客厅，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单和恐惧，就连刚到美国，人生地不熟的时候
，孤单害怕的感觉也没现在强烈。
三个月！她要怎么熬？再怎么不开心也不能和奶奶告状，现在的奶奶可不认识她，大概还
会以为她是纠缠她儿子的女人。她真的很后悔这场交易。莉莉在心里骂了千百回。
莉莉在客厅不知道坐了多久，慎言才从里面走出来，他已经换上干净的西装，头发也梳理
整齐，虽然眼睛有些红肿，但整体看起来十分有精神。
莉莉只看了他一眼，便转过头不再理他。
慎言脚步有些犹疑地走向她，说道，“抱歉！我得去上班了，今天下班后我们再好好聊聊
好吗？妳大概也知道我一个人住，所以不会有人来打扰妳，这里的所有东西妳都可以自己
使用。呃……我大概晚上七点钟会回到这里吧！”
莉莉转过头看他，心中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又被他燃起，“你不用去和那个女人约会吗
？那么早回来不会很无聊吗？”
“我说了会回来，我想搞清楚妳为什么会在这里，只是我现在得去上班没时间。”
“你不用浪费时间在我身上，反正我也懒得理你。”
慎言放下公事包，无力地坐在她身旁，“好！妳想现在和我谈吗？等我打电话到公司请假
，我们就可以来谈了。”
莉莉瞪着他，站起身大吼，“你听不懂吗？我懒得理你，拜托你离我远一点。”她气愤地
越过他，直接走进主卧房，再用力关上门。
她趴在床上生著闷气。父亲一点都不懂她在气什么，当然啦！对他而言别人想什么，或有
什么感觉一点都不重要，他一向是以自己为中心在处理事情。
约莫几钟，莉莉听到大门开启又被关上的声音，大概是他去上班了。她从床上坐起，想了
几秒后才走出房间。
不出所料的没有半个人，也让她松了口气，暂时不用面对他了。
茶几上留了张纸条和几张蓝紫色的仟元大钞，纸条上写着：
去买些衣服和吃的东西，七点我会准时回家，到时我们再谈谈。
莉莉又感到不开心了，他竟然没为早上的行为道歉，虽然道歉不是他会做的事，不过用纸
条道歉也做不到吗？莉莉觉得他真的很差劲。
她拿起钞票，这种纸钞她只在电视重拨以前的连续剧时看过，现在拿在手中，她感到很新
鲜。她冷哼了一声，对她这种没办法买任何物品的人而言，这些也如同废纸。
虽然她可以买食物，但她不是那种喜欢享受美食的人，所以她在这个世界可以说是不能花
钱。
唉！真无聊！虽然她不是那种奢侈的千金小姐，但能浪费父亲的钱会让她很开心。
其实莉莉过得很仆实，仆实到奶奶都快看不下去，奶奶不懂为什么她喜欢在那些名不经传
的设计师小店买东西，而不是在精品店添购行头。当然，她可以搭配得很不错，甚至许多
流行杂志都喜欢拍她，但奶奶觉得身为罗家的千金，跃上媒体版面，身上的行头都得十分
讲究。奶奶不喜欢媒体在介绍她身上的服饰时，一旁标示的牌子是不为人知的，或是价格
过于低廉。
虽然莉莉喜欢奶奶，但觉得她这种想法实在很古板。
像振维就很支持她这种做法，即使她明白表示他们家的服饰不适合她，振维也从没不高兴
过，就连振维的母亲也对她十分赞同，她因为和莉莉在这件事上有共识相当开心，甚至还
对她说道：亲爱的莉莉！我实在太爱妳的装扮了，千万别为了讨好媒体而穿上我设计的衣
服，那绝对会遮蔽妳的美。真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开创出属于妳的品牌，可是太难了，我实
在抓不住妳的时尚感呀！
即使创造出这么伟大的精品品牌，振维的母亲待人还是如此的和善，从来不吝于夸赞别人
。莉莉曾看过她和部属谈话，那种包容和耐心，让莉莉觉得振维的母亲简直是神人。
噢！她多想进入他们的家庭呀！但眼前的三个月就像甘蔗上的节，得费力咬下才能吃得到
甜美的汁液。为什么阎王不直接告诉她这场交易的目的是什么呢？如果要她改变态度，和
父亲好好相处，才能让她从重伤中清醒，那她很愿意改变态度。
她叹了口气，意识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如果连这个年轻父亲她都无法放下恨意，那她又
怎能承诺对中年父亲和颜悦色呢？
稍微放松后，饥饿感随之来临，莉莉拍了拍吼叫的肚子，决定要出去买东西吃。
踏出门并没有很困难，因为适应环境是莉莉的长处，她总可以快速融入陌生的地方。虽然
这个地方是一九八零年代，她还不是很确定该怎么面对，或怎么和这个世界的人相处，但
她想，只要不要破坏合约书上的规定，一切事情都可以自然面对吧！
八零年代的街道上还不是很繁荣，这里是师大、公馆一带，路上没什么车子，店家也只有
零星两、三间，因此显得安静，大概是这个时间大家都在上班上课吧！。莉莉开始怀疑自
己真的能适应这里的生活吗？
适应环境的第一步就是“假装是这里的一份子”。西式早餐店还没盛行，莉莉要成为这里
的一份子，就只能选择中式早餐店。不过也不错，对她这个习惯西式早餐店的人，现在倒
有个机会可以换换口味。
她来到一间的装潢很简单的豆浆店，两、三位师傅在店门口的厨房忙着，即使过了上班时
间，店里的客三三两两，但他们还是相当的忙碌。莉莉点了杯咸豆浆，看着老板将各式配
菜加进豆浆里，她不清楚到底加了什么东西，只知道有虾米、油条、菜脯，其他的东西就
认不出来了。老板边放配料还边问她要加蛋吗？虽然莉莉觉得加了蛋对她而言会太多，但
她还是选择加了，因为她觉得加了蛋的豆浆应该会很好喝。老板将满满一大碗的豆浆端到
她面前，光是那碗豆浆就足以让她吃饱，但她还点了烧饼油条。
莉莉小时候吃过各式中式早餐，但自从上国中后，奶奶不再逼她早起吃早餐，她便开始在
学校附近买西式早餐，一直到出国读大学，西式早餐的习惯更是改不过来。所以对中式早
餐的口味也就变得很模糊了，因此莉莉可是怀着兴奋的心情期待她多年后的中式早餐。
这时代的物价比二十一世纪便宜多了，当莉莉拿出仟元钞给老板时，老板还露出不悦的表
情，上下左右看了好几遍，勉强确定是真钞才愿意找钱给莉莉。
莉莉在心里向老板说声对不起，因为她有个不是很贴心的父亲。
如莉莉所担心的，喝完那碗料多味美的咸豆浆后，就感到十足的饱了。她向老板要个袋子
，将烧饼油条打包，打算午餐就吃这个就好。她的三餐常常就是这么简单打发，这也是她
的家人朋友所看不惯的，
离开豆浆店后，莉莉还不知道该去哪里，这年代的年轻人都喜欢去哪？冰宫？有听过这个
地方，电影院！这时代的电影她应该都在第四台重播时看过不少次了。逛街？她又不能买
东西……
最后她决定就随便乱晃好了，反正路应该都大同小异，应该不会迷路。
她一直觉得智慧型手机的地图是很无聊的功能，不是有句话说“路是嘴巴问出来的”，那
个地图功能丧失了问路乐趣，何况导航出来的路还不一定是正确的呢！
没有了手机，莉莉出乎意料地感到轻松自在，这是不是适应这里的象征呢？
她走在路上，看着四周装潢简单的店家，对这陌生的环境虽然感到害怕，但她努力要自己
接受这里。
虽然莉莉长得很漂亮，五官清秀，但在这里绝对是不显眼的，他们的头发不像莉莉那般扎
马尾，而是烫起波浪头，有些女孩甚至还梳起半屏山。虽然化妆的女孩不多，但这时代的
妆容喜欢在两颊打上阴影好使脸颊看起来小一点。
莉莉不能买化妆品，所以这三个月她只能素颜上街，倒不是她没上妆就没有安全感，而是
她也想体验在自己脸颊上打阴影，那应该会很好玩。她笑了出来，感觉在这里应该可以尝
试不一样的事情，可是又碍于不能购物，所以又失望了起来。
莉莉走进一座公园，在里面找个位子坐下来，看着学龄前的儿童在母亲或是祖父母的陪伴
下，开心地在游乐设施区玩耍。她觉得这时代的小朋友很幸福，双薪家庭还不盛行，母亲
可以留在家陪伴小孩，他们不需要在三岁左右就被带到托儿所。莉莉是到六岁时才被母亲
送到幼稚园，她记得母亲会为她买很多画图用具，然后陪在她身边静静地看她画画，她喜
欢边画边解释创作理念，有时母亲会被她逗得呵呵大笑。她好喜欢母亲的笑声。
正当莉莉想得出神，头顶忽然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
“小姐！妳还好吗？”
莉莉抬起头看她，不明白地皱起眉头。
“呃……妳在流眼泪……”女孩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告诉莉莉，她的脸颊上有泪水。
莉莉往脸颊一抹，真的是湿湿的，她竟然不自觉地流泪了。
女孩递给她一块折叠成四方型的手帕，坐在她身边问道，“妳还好吧？”
莉莉取过手帕，擦去脸上的泪水，难为情地摇摇头，“我没事，谢谢妳！”
“妳不要客气，有什么难过事还是说出来比较好，憋在心里会很辛苦的。”
女孩的声音十分甜美，加上语气愉悦，莉莉觉得这女孩能轻易地使人心情变好。
莉莉再次摇头，“不好意思，弄脏妳的手帕，我拿回去洗一洗再还妳……”当莉莉转头看
向她，才惊觉这个女孩十分眼熟。
不！根本是她认识的人。
这女孩就是她母亲──陈语瑜
不会错的，她不会认错母亲年轻时的模样，照片她可是看过好多次，她身上这件白色洋装
，配上水蓝色薄衫也曾经出现在照片中。还有她那正眨呀眨的大眼睛……不会错的，这是
她的母亲。
莉莉忘情地抱住她，又笑又哭地喊著，“妈妈！我好想妳……”
语瑜吓得全身都不敢动，好一会儿才小声地说道，“呃……小姐！妳认错人了，我不是妳
妈妈啦……”
莉莉这才惊觉自己失控了，她赶紧放开她，但脸上的笑容还是挂著，“对不起！妳长得太
像我妈妈了，我一时忍不住……”
语瑜垮下脸，一副快哭出来，“我看起来没那么老吧？”
莉莉被她逗趣的表情笑了出来，“不是啦！是因为我母亲很年轻时就去世，所以我印象中
的母亲的模样就和妳差不多。”
语瑜勉强接受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莉莉看着语瑜，心里默数母亲的年纪。现在是一九八一年，母亲应该是二十岁，大学三年
级。除了忙于学校的课业，还得接受父母的安排，不停地相亲，等时间一到，嫁为人妇就
好。
企业联姻下的牺牲者。
莉莉不禁怀疑这该不会是阎王安排好的吧！哪有这么巧的事，她随便找个地方坐就巧遇自
己的母亲。
不过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早在阎王提出交易时，莉莉就心里有数会遇到母亲，因为父亲正
是二十四岁时与二十岁的母亲相亲。可是这也让她心里发毛，阎王这种安排到底有何用意
？
莉莉看着语瑜天真无邪的脸庞感到不得，一旦母亲和父亲相识，她便会逐渐步向忧郁，往
后二、三十年的人生将会是一连串的折磨。
“喂！妳在想什么？”语瑜将脸凑到莉莉的面将，好奇地看着她。
莉莉被她吓了一跳，手抚著胸口，身体略微往后。
语瑜笑了出来，“对不起！吓到妳了，我只是好奇妳刚刚在想什么，都想到出神啦！”
莉莉印象中从没看过母亲这么笑过，可爱又带了点调皮。莉莉印象中的母亲即使再怎么开
心，脸上还是会带点忧愁。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母亲，被她的笑容深深吸引。
语瑜伸手在莉莉面前晃了晃，“喂！妳又发呆啦！”
莉莉眨眨眼，尴尬地低下头的同时，心里感到一阵酸，趁眼泪还没流下来之前，她起身向
她道别，“对不起！我有事先走了。”
莉莉其实很想继续和语瑜聊下去，毕竟全天下她最喜欢的人就是母亲了。可是她现在有满
肚子抑制不了的情绪，她需要一个人好好整理、平复下来。
语瑜拉住她的衣角，“妳还没告诉我妳的名字呢！”
莉莉摇摇头，“不重要啦！”
“这样我要怎么找妳呢？”她指了指莉莉手上的手帕，“妳不是说洗好要还我的吗？”
莉莉看着手帕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不能向她买，先不说这违反阎王的交易，就以母亲的身
份，她根本不缺钱。
“这样吧！妳今天陪我一天，我就把这条手帕送给妳。”语瑜开心地提议。
“陪妳一天？”莉莉脑袋无法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语瑜笑着点头，“对呀！妳不要以为这条手帕很便宜喔！这是纯丝的，是我爸爸从日本买
回来当我的生日礼物，很贵的！”
“外公……不是，妳父亲送妳的生日礼物，怎么可以随便送人呢？”
语瑜不在意地说：“反正还有很多，不差这条啦！”
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千金小姐！莉莉心里想着。
见莉莉犹豫，语瑜又说道，“就当我们有缘嘛！做个朋友呀！我很喜欢妳，把这条手帕送
妳当见面礼。妳就陪我嘛！”她勾著莉莉的手，亲密地向她撒娇。
莉莉惊讶地看着她。喜欢她？对母亲而言，她还只是个陌生人吧！莉莉感到受宠若惊。
见莉莉不语，语瑜自顾地将她拉着往前走，边向她问道，“对了！妳还没告诉我妳的名字
呢！我叫陈语瑜，语是语言的语，瑜是三国志里周瑜的瑜。”
虽然早知道她的身份，但一听到陈语瑜三个字还是叫莉莉的心震一下。真的是母亲，莉莉
激动地差点掉下眼泪。
语瑜摇了摇她的手臂，“不会那么小气吧！连名字都不让我知道。”
莉莉看着嘟起嘴的语瑜，着实觉得眼前这个俏皮女孩和那个温婉安静的母亲判若两人，她
似乎一点耐性也没有呀！
莉莉深吸一口气，堆上笑容，用着清亮的声音回答，“我叫王琪琪！”
“琪琪！好可爱的名字喔！”语瑜眼睛发亮，“很高兴认识妳喔！琪琪姊！”
琪琪姊？！莉莉在心里垮下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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