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回明天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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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和茯苓成了“普通朋友”,荧惑的心情变得很好,
甚至纵容猫眼不时对他指桑骂槐,冷嘲热讽。
也或许是荧惑本来就不把猫眼和珍珠看在眼里。
毕竟只是随时都能轻易烧掉的物灵而已,就像把可燃性垃圾丢到焚化炉里的举手之劳。
得不到荧惑预期中的回应,任凭猫眼牙尖嘴利,久了还是自讨没趣,
只能无精打采的赖在叶公怀里。当然猫眼不会承认那是撒娇。
即使以最严格的标准来看,猫眼的模样也还是儿童,所以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
再加上叶公又特别喜欢小孩,便任由她藉著大叔的体温寻找慰藉。
这孩子虽爱逞强,嘴巴又不饶人,但其实很需要安全感吗?
不管背后百宝斋的名号多么响亮,终究还是个渴望受到关爱和眷顾的小朋友呢。
这丫头打不过淫货又骂不赢他,心里肯定很难受吧!
叶公以父执辈的慈祥姿态,温柔轻抚著猫眼的滑顺短发哄她怜她,
就像在疼惜脾性倔强,却遭受挫折的傲气女儿。
如果自己能生孩子,就能常常享受这样子的天伦之乐了吧?
“喂!”在珍珠形影不离的陪伴之下,茯苓凑到杜仲身旁,气嘟嘟地说:
“机车耶你!让人家那样子欺负我。”
她怒到原本打算三天不跟杜仲说话,结果还撑不到三十分钟,自己就先憋不住了。
“说不定妳会看上他啊。然后就因此成为魔女。”杜仲耸了耸肩。
“最好是啦!”茯苓好气又好笑的白他一眼。
沉默几秒,由茯苓再度打开了话匣子:“他和你说了什么啊?三言两语你就不当队长。”
“也没什么。他承诺只要担任队长,就会认真守护队员,而且保证绝对不会伤害妳们。”
“可以相信吗?”茯苓怀疑。“我听得见喔!”不远处的荧惑背影提高音量。
“他确实是心怀鬼胎,图谋不轨,不过应该是说话算话的那种类型。
只是要提防他钻漏洞,游走在誓言的灰色地带。”杜仲双眼微瞇,调整姿势,
让自己舒服一点。他一直在观察荧惑的一举一动,连最细微的小动作都不放过。
“我就坐在这里喔!”荧惑再度出声强调自己的存在。
不过茯苓完全没有受到影响:“真的是要小心点呢!”
“唉呀呀,不要一直在背后说人家坏话嘛。怪不自在的。
我真的会守信用喔。而且都已经是朋友了嘛。虽然只是普通等级的关系而已。”
终于按耐不住的荧惑面露苦笑,转身回头。
却看见叶公放下死气沉沉的猫眼,来势汹汹朝他走近。
女娃儿再这样萎靡下去不是办法。几经思量,叶公还是决定要代替猫眼出面,
和尾大不掉的淫货好好谈谈,商量一下该怎么解决问题。总之不要再不理不睬的冷处理。
开口闭口就要烧掉人家太过分了,把一个女孩儿当成冶炼材料也很糟糕。
大爱小、强助弱、长护幼、男敬女是天经地义,这淫货好歹也该让著猫眼几分,
占人家便宜怎么样都说不过去。
“唉呀呀,很有压迫感呢!普通人看到会腿软吧?是因为有龙气加乘吗?”
荧惑似笑非笑,以逸待劳,神情一点也不紧张:“找队长有事吗?”
“无礼淫货!快向猫眼姑娘道歉!”
叶公开宗明义,话语宏亮,还以正气凛然的剑指比划辅助。
要是能听见对不起,猫眼心里应该会好过点吧。
是嫌一路上的麻烦还不够多吗?带着叶公这必备包袱还真是不得清静。
杜仲皱眉摇头,无奈叹气,一脸“这家伙怎么又惹事”的表情,
索性来个闭眼假寐不见为净。
茯苓举棋不定,就怕自己口条不好,弄巧成拙,越描越黑,不知道该不该当和事佬。
珍珠则是处变不惊。只要对茯苓的安危不具威胁,她都没有必要积极介入。
“叫错别人名字也很失礼吧?这位队员请注意你的发音,我不叫做淫货。”
即使受到指责,荧惑脸上依然挂著温和笑意。
难道是记错了吗?叶公错愕迟疑:“不然……你是骚货?”
自从上了年纪之后,就对记忆力越来越没自信了呢。
因为先入为主的第一印象,叶公只能想到这类意思相近的负面词汇。
茯苓发誓她有听见劈啪一声。那是理智断线的代表音效。
在某个瞬间,荧惑额上爆出了一闪而过的青筋。然后随即恢复皮笑肉不笑的勉强冷静。
油条荧惑的不动声色,还是敌不过无邪大叔的天然呆,败给了叶公不带恶意的白目吗!
忽然之间,茯苓又不太想劝和了。
她心中浮现出盛竹如的经典旁白:“让我们继续看下去。”
一个是出口成章的老腐儒,一个是老神在在的笑面虎,
茯苓实在非常好奇,这场对决究竟会是由谁胜出。
“唉呀呀,对我成见好像很深呢!很可惜又叫错了喔。”荧惑歪著脑袋,笑容僵硬。
“淫货不对,骚货不是,难不成是浪货荡货?不太像啊。总不可能是烂货吧?”
叶公搔头苦思,喃喃自语,纠结在这点上打转无法自拔。
名正才能言顺,要是连人家的名字都没能喊对,那还怎么搞辩论讲道理啊?
忘了人家是谁,始终是自己理亏,又不好意思请教对方,问他到底是什么货。
要不是说出口太难听了,叶公本来还想猜猜看贱货的。
“你是来找架吵的吗?我可以奉陪喔。”
一连串的侮蔑如雷贯耳,荧惑忍不住霍然起身,放下矜持,双眼通红,原形毕露。
再大肚量的人,也有小心眼的时候。荧惑最讨厌被别人看不起,
刚才的话等于是踩他痛脚。叶公无疑是他这个队长统御领导上的一大挑战。
光靠权威可摆不平死脑筋的正义之士。这样的人荧惑见过也灭过太多。
他们是为了理想和荣耀,可以抛头颅洒热血不皱眉头的那种夸张角色。
如果暂时还不能斩除了事的话,一味打压没有用处,一定要让他们心服口服才行。
“不是吵架,冤家宜解不宜结嘛。就是想要说服你道个歉……和猫眼化干戈为玉帛。
谁知道搞不清楚你是个啥货。”叶公低声嘟囔。一刻没想起对方大名,
他就一刻没立场理直气壮。唉!真是太窝囊了!来出头的变成缩头。
“还在那边货不货的。你是不是故意叫错的啊?叶先生?”
荧惑嘴角微微抽搐。想要用嘴砲分高下是吗?那大家就口底下见真章吧!
“在下沈诸梁,字子高,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并不姓叶,更不是叶先生!”
叶公马上反驳。“你不是也自称叶公?”以彼之道还治其身,荧惑这招果然有效。
古代人特别重视门第,捍卫家族姓氏的观念根深蒂固,又臭又硬,
只有遇上满门抄斩之类的灭族大难,才会被迫为了延续香火隐姓埋名,
无可奈何抛弃祖籍,但要是无缘无故被别人改名换姓,
便形同遭受是可忍孰不可忍的奇耻大辱,万万无法闷不吭声。
“那只是为了自介方便。反正叫我叶公可以,叶先生就不行!”
“没问题啊。还是要改称你草先生?木先生?树先生?竹先生?
不然花先生也满好听的。”
“那个字音同‘射’,不念叶。”
叶公原本不想计较这些细节,但现在不讲清楚是不行了。
叶与叶形同音异,不过大家积非成是,以讹传讹,都当成是叶片的叶,
弄到后来有理却说不清。叶公这人不爱争执,便也懒得解释,自己还会从善如流,
也改以通俗的发音去念叶字。想不到现在竟会被当成把柄来做文章,真是悔不当初。
“唉呀呀!是吗?怎么没听说过?”荧惑半是讶异,半是揶揄。
“孤陋寡闻!你没听过的还多着呢!在下恬为县尹,受封叶邑,
故被乡里百姓尊称叶公,此号与自身姓氏并无相关,莫要借题发挥,牵扯不休,
旁生枝节,颠倒黑白。男子汉大丈夫,勿说己长,勿道人短,犯了过错就要敢做敢当。
要你道歉,有何不妥?”知道继续钻研这点于己不利,叶公赶忙将话题拉回主轴。
虽说叶公后裔确实有改姓为叶,让他成了名副其实的叶氏始祖,
但叶公本身对这点一直是颇有微词,耿耿于怀,不太高兴。
对他来说,那只是子孙爱慕虚荣,为了炫耀出身的自做主张,
不能把父亲留下来的沈姓再传下去,在某种程度上和绝后也没有两样。
“唉呀呀,在刮别人胡子之前,要先刮好自己胡子,以免被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犯错就要敢做敢当是吧?都说过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还敢对我如此无礼,
这样难道不是两套标准,严以待人宽以律己?本恩公没要你跪下来磕头答谢算客气了!”
如果两人是在下象棋,荧惑等于是使出了将军抽車或马后炮等级的必杀技。
“胡言乱语,岂有此理!在场都是沈某的救命恩人,偏偏就是算不上你!”
叶公没忘记要把握机会,再次强调自己姓沈。
“那可不见得喔。不知道的事未必就不是真相,谁叫你那时候不巧昏过去了呢。
若非我先助你在前,他们也无法救你在后。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喔。
这内幕除了你不知情以外,我曾经当面告诉这里的所有人,他们都听过我说这件事。
怀疑的话,可以问茯苓啊。”打着借刀杀人的如意算盘,荧惑丢出雷霆万钧的最后一击。
茯苓一旦傻傻开口,就能决定胜负输赢。故意不问茯苓相不相信,只针对到底有无听过,
可以技巧性的避开举证问题。毕竟谁也没亲眼见到荧惑所言为真。
茯苓当然不愿意帮荧惑背书,但不说话又很像是形同默认。
此时就轮到机敏贴心的珍珠出言解围:“大家快看!那是什么?”
珍珠指着地平线上遥远前方的模糊建筑。那种真实具体的存在感,绝对不会是海市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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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背上头,队长荧惑让憨憨放慢速度,并且召开了临时会议。
因为目的地已能依稀印入眼帘,有些行前教育再不说就太迟了。
直到此时,茯苓才由杜仲口中确定下一站是那里。
虽然她早就猜到和叶公跟荧惑说过的话应该有关,九龙城寨这个词也已经不是首次听见,
但对于到底要去干嘛还是一知半解。
只能说杜仲的保密功夫非常到家,口风紧到很不像话,任凭茯苓软硬兼施,
哀求逼迫好说歹说,还是不肯再多透露只字词组。叶公望着九龙城寨的方向一脸紧绷。
“同学们,上课囉!”荧惑拍了拍手,要大家围成一圈:
“唉呀呀,叶同学,怎么看起来心神不宁的呢?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放心,以这个距离来讲,暂时还不会被侦测到的。”
叶公皱眉,摇了摇头,并没有被荧惑话中带刺的明知故问所激:
“那孩子……好像心情不是很好。”
龙气的共鸣隐约不安,让叶公产生了某种凝重的直觉。
“那孩子?是在说妖龙吧?别担心,不过就是只孽种嘛。”
“你说什么!”叶公怒目而视。竟敢对龙族使用如此大不敬的名词。
“没听清楚吗?需要我再说一次?”荧惑挑衅微笑。
对,就是这样,让你的龙气尽量翻腾,以后效果还会更好。
变量多点才方便大闹,混水摸鱼。直性子的人还真好操弄。
九龙城寨想抹杀叶公,可不只有一个原因。
“哈哈!是要上什么课啊?哈哈!”茯苓尴尬的打起圆场。
叶公认真起来之后,气氛好像变得有点恐怖。刚才靠着珍珠急中生智,转移话题,
引开两人注意力让纷争不了了之,可随时一言不合还是会再起冲突。
“唉呀呀,说到这个嘛……”荧惑点了点头。叶公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珍珠上前安抚叶公情绪,猫眼却是过去搧风点火,怂恿叶公继续回嘴。
有些队员不太专心,但是荧惑并不在意。反正最主要的听众,
本来就只有茯苓和杜仲而已。于是他接着又说:
“九龙城寨内规很杂,动辄得咎,繁文缛节多如牛毛,外人一不小心就会踰矩,
没办法马上一一说明,所以进去之后,记得一定要听我的话,以免惹祸上身。
有什么不懂马上发问,除此之外保持安静,没说可以的事就是不行。
总之要自己谨慎留神,把皮绷紧,这可不是到香港九龙观光旅游。
我们绝对不会希望引起注意,受到里面的居民‘盛大欢迎’,
被以最热烈的方式震撼教育。如果无法保住你们全部,我将势必被迫做出取舍。
现在先介绍九龙城寨的背景轮廓,让你们对要去的地方在脑中有个梗概。”
荧惑顿了一顿,确定茯苓能够跟上,才继续说:
“九龙城寨是异界的入口之一,最初是由龙巫一族创建,以干渴沙漠为天然屏障,
和其他地方都没有正式邦交,即使以夹缝中的标准来看也很神秘。
相传九龙城寨里藏有九条龙脉,因而得名,但也据说九条龙脉都已断掉,
所以龙巫一族才会没落。
到底有没有龙脉众说纷纭,而猜测和窥探龙脉的可能位置也被视为最大禁忌。
九龙城寨是半人的巢穴。半人又被称为亚人,这名词有次等和下级的歧视意味,
很容易引起敏感的种族争议,所以我建议一律以混血儿称呼他们。
但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尽量避免扯到相关话题。讲错话的后果可大可小,
最严重或许会导致全军覆没。”“混血儿?”茯苓眨眨眼睛。
“也就是体内同时流有人类与妖怪血缘的后代。尽管比例各自不同,
但都是不被纯种亲戚所接受的存在,无法融入父系或母系眷族,
所以只好到化外之境寻找立足之地。”荧惑补充说明:
“当然,这世上的很多地方都有混血儿,甚至人间界里也住着不少,
但唯独九龙城寨的混血儿惹不得。因为他们非常团结,而且排外。
不过这点并不妨碍他们彼此残害。九龙城寨鼓励竞争,鄙视怯懦,围墙里面没有人渣,
只有弱者。他们奉行成王败寇的金科玉律,结盟和背叛都是家常便饭。”
“你好像真的很了解呢!”茯苓听得一愣一愣。
“唉呀呀,那当然。”荧惑眉毛一挑:
“别的地方还不敢说,但如果是九龙城寨的话,我可是专家等级的万事通喔!”
杜仲默默点了点头。刚才说的那些他大致上也都知道,只是没有那么清楚详尽,
不能描述地活灵活现。毕竟打听来的消息和现实状况总是隔了层纱。
但若是九龙城寨的诞生史这部分,他的明了程度或许不会输给荧惑。
因为星宿毕竟并非永生。年复一年历练杜仲的那些岁月,比荧惑曾渡过的光阴悠久太多。
早已数不清的这些日子以来,在独活手下单枪匹马,走南闯北,
如果把杜仲行经的桥梁连接起来,恐怕还真会比荧惑踩过的路长。
这里是时间和空间的破碎区域,因为传说中的神魔大战而出现。
那是场史诗般的惨烈悲剧。由于谁也无法知晓的古老原因,
神与魔展开了全面对决。不谈投降,只论存亡。
战争一旦开打,结束便遥遥无期。
神主率领诸神,魔王号令群魔,两方大军鏖战恶斗,昼夜未停,不眠不休,废寝忘食。
天崩地裂,风云变色。海震山摇,日月无光。
众生笼罩在无边无际的恐惧之下,不知道该对何者祈祷才是正确。
在朝不保夕的绝望时刻,就连每次呼吸都是奢侈。
强者间的你死我活,却要由弱者来承担罪过。
神威撕坏了时间的脉络,魔劲割烂了空间的轴线,在天地间刻划出满目疮痍的丑陋疤痕。
摆开阵势的集体冲锋,逐渐成了有气无力的零星拼搏。
直到魔族终于不得不放弃逆转,世界末日才好不容易进入尾声。
魔族权贵溃不成军,几乎已被歼灭殆尽,所剩不多的残兵余卒再也难成威胁。
输赢底定,这下子诸神终于能把心思放在慈悲和怜悯上面。
在进入万世永劫休养生息之前,做为通盘检讨下的事后补偿,
诸神重新制定了时间和空间的基准。其用意就像秦始皇统一度量衡,
是为了有助于各界的交流往来,促进复苏。
然而还有很多太过细小的破碎板块,没被力不从心的疲倦诸神纳入修复蓝图。
它们就像一座座从大陆分离的海上孤岛,失根漂流,无依无靠,寂寥落寞,等待发掘,
终至机缘到来自成一格,藉著勇敢移民的气魄开创新局。
但是这些随时会崩塌的颓圮废墟,经不起任何剧烈震荡的无情摧残。
正如同神主和魔王那时候的僵持不下,势均力敌的对等斗争,
短时间内对彼此伤害不大,往往要纠缠很久才能分出高下,
但却很可能会波及环境牵连无辜,影响范围端看双方的强大程度。
小孩打架只会摔坏手上玩具,大人械斗最多砸烂附近物品,
但若换成两头巨型猛兽互相杠上,周遭的弱小生命就全得倒楣遭殃。
无论尘埃落定时是孰胜孰负,被迫“参战”的观众都绝对讨不了好。
所以一定要阻止东西龙族开打,否则轻则生灵涂炭,重则搞不好会世界毁灭。
但是这些茯苓暂时还不用知道,也不该烦恼。
因为她的身边有个肩膀,要负责挡在前面扛下一切。
就算天塌下来,杜仲也会先帮茯苓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