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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叶公加入，茯苓明显开朗起来，一路上和他谈天论地，有说有笑。
不过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叶公在讲，茯苓在听。
关于龙的一切，都是那么新奇有趣。
而叶公投身于培养妖龙之前的最后壮举，就是学会了西方龙语的基本词汇。
虽然杜仲认为这是没啥意义的画蛇添足。
因为龙族能以心灵交流的方式与人类脑内对谈，根本没有必要经过语言。
所以人类特地去学龙话，等于是脱了裤子放屁。
而且龙族的智慧极高，天生就能通晓许多外族语言，人言也是其中之一，
即使双方想要以口交谈，人类也不用去学龙语。
重点是，就算你能说龙语，龙也不见得想听你讲话，
随时不爽还是可以一巴掌把你当虫拍死。
但叶公自有他的理由。
当然，得知与龙有关的一切知识，本来就是叶公的最大心愿，
但是除了兴趣以外，叶公还有更务实的原因。
首先，龙族不屑与低等种族心灵沟通，因为那形同架起一座互相认可的对等桥梁。
心灵之桥几乎是龙族间的专用管道，绝不会向不够资格的外族开放，
即使叶公获准自由出入龙国也行不通。
不管叶公曾为龙族做了什么，人类都不可能与龙平起平坐，
因为两者和诸神间的原始距离差异过大，阶级悬殊。
与诸神的辉煌相较之下，龙族若是灿烂星辰，人类便是篝火余烬里的残红。
其次，虽然懂得人言，但是龙族心高气傲，所以通常都会装聋作哑不理人类。
就算愿意和人类说话，也不可能随随便便纡尊降贵，没事使用下等语言，
除非是有什么紧急状况。想和龙族谈笑风生，闲聊扯淡，学会龙语是唯一途径。
再来，叶公看到龙就会过度兴奋，导致结巴甚至晕倒，往往因此错过混熟良机。
仗着身有龙气，味道亲近，不会被视为点心一口吃掉，在努力和龙族接触几次之后，
他终于不再是那个见识浅薄的吴下阿蒙，也逐渐可以克制自己不要昏厥，
但口吃偏偏还是无法改善，始终是叶公的痼疾旧患。
所以他都不太说话，老是比手画脚。结果被龙当成哑巴。
就算没被当成哑巴，也会被认为是脑子进水或头壳漏风。
不是歧视，但龙族向来看不起智商低的物种和个体，因为这些生命思想贫乏，
太过空虚而且无趣。人类已经很无聊了，一个不会说话或不爱说话的人类当然更是无聊，
完全无法引起龙族的兴趣和关注。
初期每头不幸被叶公“堵到”的龙，都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总是轻蔑喷气转身就走，
时常让热脸贴冷屁股的他碰了一鼻子灰。久了之后，叶公明白了一个道理。
他是结巴或哑巴都不重要。问题的症结点不在这里。
空有热情的青嫩外族，无法打开龙族的心。他必须展现更进一步的诚意才行。
共通的语言，会是最好的敲门砖。
所以他开始常驻龙国，把握每分机会用心旁听，自学龙语。
第四，念诵龙语不需要巧舌如簧，而是将想法由口腔共鸣发出。
比起说话，其原理上更接近意志分享，所以不会对叶公造成吐字上的困扰。
只要能够练到流利，他的龙语将比人言更加流畅，无需再为缺陷沮丧。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东西龙族虽能心灵沟通，但因素来不合，所以拒绝交流，
再加上母语不同又有文化隔阂，所以彼此关系只会趋于恶化，难有好转。
叶公想要学会两边龙语，担任翻译，替东西龙国打破藩篱。
在航海技术发达、普及、并且安全舒适又廉价之前，叶公只有迷中国龙，
当他得知远洋世界有多辽阔之后，就一并顺便疯西洋龙，也算是有长足进步，
增加了不少国际观。
龙族不同，但习性类似，对环境的喜好也是大同小异。
叶公复制了在东方龙国的成功模式，驾轻就熟偷偷摸进西方龙国境内。
接着倚靠根本就是贴身骚扰的死缠烂打，取得戍卫边境的龙兵信任，
然后藉著“受害者”的介绍引荐认识更多新龙，逐步打入天地间最顶级的上流社会，
得到加入龙族内部社交圈的宝贵门票。其间过程一切顺利。只有一个小小插曲。
在进入西方龙国的第一时间，叶公因为具有东方龙族的浓烈气味，
差点没被卫兵当成奸细，捅成串烧来打牙祭。
君子能欺其方，龙族有龙族的原则，若是无端欺负弱小，会被全族唾弃不齿。
叶公只要能证明自己没有恶意，并不可疑，也不要做出不良行为，就不会被施以酷刑。
唯一要伤脑筋的是，该怎么让碰过面的龙对他保持兴趣，以避免被驱逐出境。
所以叶公会用一些八卦、谜语、故事、和笑话，来换取龙族的长期注意，
却又往往在对方听得津津有味时大卖关子，不见到新龙友就不交出结局或谜底，
以保持自己的利用价值，让这些龙都对他是又爱又恨。
就算后来戏码都听过听腻，也因为已经被叶公套上交情，所以很难对他板起脸孔，
疾言厉色，最多就是以拖待变，看叶公会不会吵累了就自己放弃。
话说回来，叶公可以得偿所愿，倒不是因为龙族热心仗义，任凭访客予取予求，
甘愿被当成让叶公见到其他龙的跳板，而是因为叶公的耻力够高，耐心够多，
不怕一天到晚去磨去蹭，消耗精神，在对方身上投资时间，如果没有达成目的，
就死皮赖脸紧咬不放。
无可奈何之下，被叶公盯上的受害者，只好想办法将问题人物转嫁同胞，
把这个有如附骨之蛆的大麻烦，昧著良心丢给其他的倒楣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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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啊，龙族吃肉是不会吐骨头的。他们的消化能力连某些金属都能分解，
只是可能会胃胀气。说到这个，有一次我在采样龙粪回去研究的时候……”
口沫横飞的叶公忽然愣了一下，仰起头来望向高处：“那个……是什么啊？”
一道红光流星般从天急坠，自远方划出长弧砸向众人。
茯苓还没意识过来，身边又有两道劲风呼啸向上，气流压得她惊叫瞇眼。
白光与黄光犹如箭矢逆射，拔地窜升，与红光在半空中交会碰撞，
喷溅出激烈火花与轰然巨响。
闪耀白昼，迅疾似电，晴空霹雳，震撼如雷。三股力量僵持片刻，旋即分散外冲，
落往地表。三道身影炸开漫天尘暴，迫降在茯苓、杜仲、与叶公面前。
高热及重力让珍珠与猫眼脚边的砂砾凹陷，冒烟，然后融化。
“咳咳！噗！呸！”叶公狼狈的连连咳嗽，用力吐沙。
茯苓却是浑然无事，完全不觉得呼吸困难。
抢到她身前的杜仲长臂一挥，替她驱散了微不足道的小麻烦。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不请自来的这家伙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唉呀呀！多了两个可爱的小妞儿呢。这算是艳遇吗？”双眼绽放红芒的少年歪头轻笑。
“莹惑！”茯苓讶异失声。
“嗨！好久不见。正是在下。久别重逢，小生这厢有礼了。”
少年戏谑又夸张的弯腰鞠躬。
“淫货？好难听啊。又不是女的怎么会叫淫货呢？”叶公皱眉，对少年的名字不以为然。
“注音拼法不一样啦！”茯苓啼笑皆非的白他一眼。都这个场面了还来乱入。
“多谢茯苓小姐。不往我俩还曾共进午餐，同桌而食。”少年眨眨眼睛，红光忽明忽灭。
“不要说的好像是约会啦！明明只是一起吃过饭而已。
不对！没有一起，而且你只有喝汤……”茯苓紧张不已，就怕越描越黑。
“原来是茯苓小姐的旧识啊。异性相吸，自古皆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然而名不正则言不顺，淫货这称号太不正经，恐怕是游戏人间的花名吧？
要是人如其名就糟糕了。女子首重洁身自爱，千万要慎择来往密友。
良人为一家之主，夫字是天出头，丈夫总要选个认真负责点的才好。
此生若是所托非人，后果必定不堪设想。结发乃人生大事，切忌一时胡涂，抱憾终身。”
叶公斟酌言语，尽量以最含蓄的遣词用字谆谆告诫。
在他的理解里面，单身男女可以单独同桌吃饭，应该已经是满亲近的关系了吧？
茯苓姑娘善良纯真，这阴阳怪气的淫货不像好人。
好好的女孩子家，莫要被他骗去清白，进了闺房上了绣床。
要是被搞大肚子，就算不想嫁还不行。
难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要自己养著个拖油瓶？到时候哪还有别的男人敢要？
“就告诉你注音不一样了！到底有没有听人家说话啦？
而且我没有在跟他交往啦！我们和他没有关系！”
茯苓马上欲哭无泪地撇清。荧惑这个来历不明的怪咖当然是可割可弃。
“唉呀呀，怎么这样说呢？未免也太无情了吧？”
荧惑露出既难过又受伤的无辜表情，却又立即阳光灿烂的笑逐颜开：
“算了，就原谅妳吧。谁叫我对妳有好感呢？刚才说到哪了？
啊！对了！说到我有艳遇。仔细一瞧，这两个女娃儿可都是极品呢，
炼丹炼器皆为上佳素材。看来百宝斋的家底还真不错。”
荧惑一语道破珍珠与猫眼的来历。杜仲心头泛起一丝猜疑。
物灵不生不死，没有特殊气息，要看出珍珠和猫眼的真身可不容易。
这家伙为什么能够一矢中的？然而叶公听到的重点却很不一样。
“无耻之徒，见异思迁！花心滥情，好不要脸！听着！别想动我们这的姑娘一根寒毛，
她们全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茯苓姑娘已经不再被你迷惑，打算要跟你断绝关系，
你这淫货竟然还敢有非分之想！”叶公振振有词，破口大骂，挺身而出遮挡到茯苓身前。
虽然有些感动，茯苓还是大声澄清：“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被他迷惑过啦！”
“有厌遇的是我们啦！讨厌的厌！”再也按耐不住火气的猫眼终于发难。
被轻薄调戏的这口气她可吞不下去。竟然敢把她当成冶炼物料！
不管对手是何方神圣，她都不能善罢甘休。
“唉呀呀！小小物灵，不知天高地厚，这里有妳们说话的份吗？
让妳几分颜色，就开起染房来啦？要不是看在茯苓姑娘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我早就不客气把妳们烧成灰烬。要不要来个焰遇啊？火焰的焰。
放心，只是给妳点厉害瞧瞧，不会太痛。”荧惑眼中红光大盛。
“他的眼睛！是红的！”茯苓震惊。
“这环境眼睛很容易干，戴隐形眼镜不太舒服。”耳聪目明的荧惑对茯苓眨眨眼睛。
平时为了避免太过招摇，他都会配戴黑色的隐形眼镜。
“妳也太后知后觉了吧？妳该不会也还没发现‘唉呀呀’是他的口头禅吧？”
杜仲两眼一翻。他对荧惑除去伪装的样子倒是并不意外。
星宿的外观有些地方异于常人，各具特征，为了方便混入人群，自然会设法遮掩。
“是吗！”茯苓又是一惊。
“……”要不是知道茯苓就是这么粗线条的女孩，杜仲会以为她在搞笑。
“喂！不要忽视我们！”被荧惑冷落的猫眼气急败坏。
“咦？那位说话的姑娘是谁？之前怎没见过？哪儿来的？”
叶公望着猫眼，不敢用手去指。伸手对姑娘家指指点点的可不礼貌，
就算对方还只是个小女童也一样。
“她都出现这么久了，你们是在比谁迟钝吗？”杜仲非常无奈。
还好自尊心超高的猫眼没有听见，不然又要跟侮辱她存在感的叶公结下梁子。
不发一语的珍珠则是全神戒备，不敢闪神。她当然知道荧惑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星宿所能造成的危险和灾难，与干渴沙漠完全是不同层级。
干渴沙漠充满死亡，可每笔杀戮发生之后，也都有生命因此存活，
但星宿却能带来全然的寂灭与终结。他们是拥有神力的狂者，俱备视众生如草介的特权。
星宿是人，却也非人。在中国古人的记载里面，常有某个人是什么星宿投胎转生的说法。
虽属迷信，却也不尽然全是穿凿附会。星宿好端端的挂在天上，本身当然不会降世下凡。
可是星宿所代表的意义就不同了。有些人类，天生就能汲取宇宙洪荒的混沌之力，
与命盘相对应的隶属星宿建立连结，将其能量挪为己用。因为格外原始，所以特别强大。
在同一时期的地表上，每个星宿都会有，也只会有一个代言人。
然而由于未必是中国人，所以在东方世界的历史记录上断断续续，不成连贯。
但只要是文明够古老的民族，或多或少都有注意到这个现象，
只是用来形容“星宿”的词汇不一。可若将其译成中文，意思却是大同小异。
例如神使、魔人、或是灾星。
除了外观特征和身怀异能以外，代言人基本上与人类无异，
同样都会生老病死，寿命也落于平均值，若是注重养生保健，或许会稍微长寿一点，
但总归来说没有太明显的差距。
绝大部分的星宿虽然知道自己特别，却通常终其一生都是浑浑噩噩，无所建树，
只想隐藏自己的不同之处，以平凡人的身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但有些星宿却因天命所归，在因缘际会下发现同类，创立组织，
并且致力于寻找和吸收下一代的星宿加入。荧惑正是属于这个组织。
星宿与魔女势均力敌，但却泾渭分明，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因为彼此的目标和理想大相迳庭，互不相干，而且都敬畏于对方的古老和强大。
但是这次，荧惑却盯上了茯苓。这肯定不单只是他的个人意思，也是星宿们的集体意志。
“有点吵呢！说不通吗？”荧惑扬手虚抓，凭空握住一团熊熊烈火。
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想把那团火掷向猫眼。
“放肆狂徒！不得无礼！”叶公一个箭步窜上前去，张开双臂隔在火球与猫眼之间。
猫眼错愕地眨动大眼，愣愣望着叶公的背影。
“大胆淫货！还不住手！”义正辞严，叶公凛然无惧。
“够了！都退下吧，别搅局了。一个个都不用大脑。他想动手，早动手了。”
杜仲拉着茯苓缓步向前，将她轻轻推到珍珠身旁，然后自己迎向荧惑。
珍珠伴着茯苓稍微退开，猫眼也只好同步听命行事。毕竟这是杜仲少爷的正式指令。
叶公却还是依然故我，以捍卫之姿英勇挺胸：
“在下并非好色之徒，可也懂得怜香惜玉。锄强扶弱，侠之大者，四维八德，君子本分。
大丈夫受人点滴，应当涌泉以报，在下就是拼得丧身舍命，也要护得几位姑娘周全，
绝不容他逞凶作乱！”
“闪开！”杜仲紧盯荧惑，连看也不看叶公。这家伙尽会添乱。
“退后半步，不是好汉！”叶公深深吸气，坚定不移。
“唉呀呀，既然知道应该报恩，怎么对我这么没礼貌呢？
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喔。造口业会有现世报呢，要小心不好的事情发生喔！”
荧惑歪头微笑，掌中的火球不住旋转，流焰飞绕，
色泽由赤红变作橙黄，又逐渐化为青白，最后成为杀机重重的炽蓝。
“胡说八道！我可不记得有这回事！”叶公态度非常强硬。
荧惑笑而不语，眼神像是锁定耗子的蛇。
“别乱来！”杜仲眉头紧皱。他看出火球瞄准了新的目标。
果然还是无法摸透荧惑在想什么。
“如果他挂掉了，你会很苦恼吧？”荧惑的疑问句非常肯定。
“快滚！”杜仲侧身挡住叶公。他没有自信能够接下这招，
但以卸劲拨力的原理将其荡开或许可行。如果抱着牺牲一条手臂的觉悟的话。
“不准伤害叶公！”就连反应慢半拍的茯苓都看出不对，要冲上前。
珍珠与猫眼赶忙一人一边，将她拉住，做好随时应变的心理准备。
老祖母言犹在耳，绝不可丢了百宝斋的脸面。无论如何，她们都要对茯苓的安全负责。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求仁得仁，死而无憾！”叶公咬牙握拳，走出杜仲身后。
他可不能做缩头乌龟，拿新伙伴当挡箭牌。
龙气运行，叶公皮肤生出鳞片，密布如甲，额上钻冒短短犄角，一头长发如鬃飞扬。
龙形金身，有两下子，可绝对挡不住荧惑的火，即使招唤陈年龙气护体加持，
想必照样还是不堪一击。叶公愿意乖乖躲在后头是一回事，
但自己跑出来当活靶又是另外一回。这样下去保不住他。正面硬碰绝无胜算。
该怎么办？杜仲无暇拭去滑过鬓角的冷汗。
叶公是他们赖以出奇制胜的重要王牌。可若是为了叶公牺牲自己，
又怎么放心和舍得让茯苓再走下去？
珍珠猫眼终究还是外人，奉的不是魔女的令，不能将秘密托付她们。
况且就算现在想说，在荧惑的灼热杀招之下，恐怕也没那个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