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颈玫瑰
　　从杭壤那边回来之后我们就没再对过话了。
　　我指的不是面对面那种，若要连“面对面说话”这个行为一概包含，那么确实再更之
前的时候就开始了。
　　我要说的是从杭壤那边回来台湾之后，不只是电话连讯息都消失了，在Line里面的那
个讯息字段已经掉到了最下面，讯息被每天必要的公事还有群组给洗了一遍又一遍，终于
连杭壤存在的痕迹都沉到最下面了。
　　一直到五月天演唱会门票即将开卖时，他的讯息才又像一尾被阳光照过鳞片而光洁的
鱼浮上水面。
　　“听说这次演唱会在台中是吗？”他的讯息非常简短，这种简短的讯息其代表的并非
思念或是带有其他意涵，而是既不想说得过多好似自己趋于下风但又同时不想真正地什么
都不说便消失的一种试探。
　　“是啊。”我简短回应，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角力像张狂的北风与鼓舞不已的太阳。
　　今年夏天我再次飞过去杭壤那边。
　　这个“再次”代表在“这次”的之前、之前、之前，好多个之前编织出来的以前我已
经去过了。
　　在铺着云朵浮浮之上，颠簸着气流一路往某个将要有他所在的目的地前进。
　　从窄小的机舱往窗外看，万物静止的只有眼睛微苏微寐地正在跨越时区把时间加快一
个小时，然后省略掉过多难以反复煎熬的等待，让我以为美好的会加快一个小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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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回想起来，好像从我对杭壤开始酿起些许怀念过了头的记忆后，回想起来那些零
碎的、即将开始的好像都在飞机上开始与结束的。
　　“喏，日本的枫叶开始红了。”第一年杭壤过去日本生活几个月后这是他第一次发出
邀请。
　　那年台湾的天气寒霜，把空气冻成一刀刀利刃割过每个人的皮肤，只有在这种时候、
这个时刻，可以稍微感受到一些或者对其他甘愿承认的人来说那是某种程度上快要逼人自
缢的孤独。
　　杭壤离开后我有说不出口的孤独感从他现在进行式的讯息不断穿梭于我与他之间，其
流窜的速度也加快了一个小时，急急忙忙把无法消化的情绪透过一行行我读得懂却读不通
的文字直逼我眼。
　　“怎么样要来吗？”杭壤问，就六个字把最后一道装了孤独的玻璃瓶打碎，然后让它
带着碎裂的锋掩埋我。
　　所以天还没亮的凌晨，趁著自己的肉体新鲜，然后一个夜晚烧着胃还有贪婪的思念往
杭壤在的方向前进，期望早点看到一个人这是第一次。
　　从杭壤过去岛国那端之后，那些在身边的都渐渐不敷记忆，而清晰地几乎像是印在瞳
孔中的却是从机翼那端的机窗探看下方的景色。
　　几乎盛了像整个从世纪末开始的记忆关于我与他的，于是从我脑中赋予我在这端的岸
的土地给一枚跳动的心脏还有牵连的血管，像是要忍受心悸上的不适而血却还流着暖过。
　　发亮的灯火是埋在地狱里面的星光熠熠，无论十八层或是十九层都是光亮的等人飞蛾
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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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挥霍多少、挥霍什么，还有到底我还有没有能力挥霍？
　　“我们去这边看枫叶吧。”当我到了关西机场处还在恍神之时杭壤拿着京都导览地图
这么跟我说，而我眼睛正盯着手扶梯下方冒出头的皮卡丘在放空，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杭
壤就在我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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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尚未亮时坐了电车过去，再睁开眼睛时夜已经入眠，杭壤和我爬在往修罗的路上，
“东福寺的枫叶很美，我问过公司的前辈他们都这样说。”杭壤兴致高昂，显然比起出国
的我来说，已经住在这里明确有个收件地址与公司职位的他更高兴。
　　我咕哝了几声敷衍，整夜没睡让我疲惫，清晨的日本即将迈入冬时比台湾还冷，在这
样冷的时刻把修罗业火萃取而出逼人的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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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座山再过了一座山的漫山遍野，被光燃烧出要逼人为了美而癫狂、把那种无与
伦比的雕琢在人的生命之上的美。
　　山头要一年潜伏得以绽放一瞬间易碎而使人抓狂的美，要疯狂到什么程度才可以拥有
，抓一把放入口袋变成尘土，美的被凡人打入人间，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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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美，”我站在槭叶下，这里是业火要燃烧殆尽剩下骨灰余烬才肯罢休的地狱，“
好怕以后都看不到了。”我抬眼看光从树缝间穿过，用整夜没睡疲惫的眼睛直视，像被针
刺过眼睑的痛。
　　“之后再来看不就好了？”杭壤懒散地回答我，“东福寺就在这里又不会跑。”
　　“那不一样，看过一次就够了，”我说，尝试用有限的繁体字表达出来，“但是好想
拥有。”我想了太久却没有一句话足够表达，最后只说得出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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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起几年前当我得知五月天只出十张专辑时对杭壤说的话：“早知道他们会消失就
不要听他们的歌了。”
　　那时杭壤已经在日本了，他已读了我的文字讯息却没有回答我的暴戾，于是文字载着
我本身的重量往下沉去。
　　秋的落叶也是如此，其人对它、他或她的期盼过于沉重，沉重地难以招架后诚实以对
，只好顺着地心引力与脸颊的饱满弧度任其它坠落成优雅的形状以供谁来缅怀。
　　最难以捕捉又最容易被忽略的就是从起飞到降落的那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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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不断不断在起飞与降落之间不断追寻。
　　企望一点点，只要能拥有，那怕是一点点一点点的蒐集与觅求，所以我总一路追寻，
深怕就算只相距一个小时仍然是无法跨步迈进的鸿沟。
　　在秋末整片哀凄的枫红之中看着杭壤的背影让我想起了十年前毕业的那个夏天走在我
前面的杭壤，当时还流行Sony Ericsson的手机，在里面放了许多音乐，每一首都如获至
宝般的珍惜复诵。
　　他拿着一只耳机在手中甩著，“听看看？”他说，我把视线从校园中种植的红色凤凰
花移开。
　　夏季暑香漫漫，有汗的味道还有些许离别的咸味，但那是欢快的青春而炎热著的不只
过往日子，我把盯久了的红色视线移到他的白色制服上，从他的身上长出红色的离别花开
。
　　我轻轻戴上他的耳机在我的左耳，不知道不明了不想要为什么，就在那当下一闪而逝
的温柔温存著在耳朵里的狂躁，“好触霉头。”我大笑着说，那是凤凰花最高啼的时刻，
而走在风中的还有今天的阳光温柔在吹拂。
　　从上一个夏天再见到杭壤的时候是在东京，看完球赛出来夜幕高挂，还在回头看着东
京巨蛋的样子基于初次踏访的心血来潮所以闪避人群拍照纪念。
　　我满心欢喜亟欲把随身携带的手机塞满我与杭壤走过的时光，在回到要等待他的岸边
时可以片刻给我饮鸩安慰，耐着心找寻我最喜欢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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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时间，我带妳去一个地方。”杭壤说，他从我手中抽过手机，比我还要高出一
个头的他替我掌镜拍了一张由不得我决定样貌的东京巨蛋。
　　“哪里？”我将手机放入口袋，与浸泡在夏热里的岛国的人群擦肩而过，摇摇晃晃坐
上挤满了人的电车，车内安静有穿着几个穿着球衣的球迷与穿着典雅的女人还有学生和丧
礼般的上班族，除此之外还有人身事故的阻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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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挤过几个站那些已经无法参考我的记忆，只记得跟着杭壤的脚步走着，我跟在后头比
起与他一同追寻更像是为了不让自己迷失在逆向的人潮之中的人亦步亦趋。
　　我常常做这样的梦。
　　在杭壤过去比台湾更北边的岛国这里时，夜里我常常梦见我从人群里逆向着往杭壤的
背影追跑，那些色调黑白也许也有彩色的人擦过我的肩膀撞过我的手臂还有踩过我的脚。
　　直到手机设定的闹钟响起，让我从一直以来都没有追上杭壤的梦中醒来。
　　我与他出了站口而夜比之前更黑，看了看站口名我突然意识到他要带我来的地方是哪
里，“你还记得啊？”我惊喜无比，高中时对着杭壤无心说过的玩笑话竟然他还记得。
　　“妳叨唸了高中整整三年加上大学四年还有毕业后这几年。”掰着手指故作调侃，他
带我到了那本书中的主角们最常坐着发呆与说故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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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说过那个喷水池吧。”杭壤接过我手中的袋子让我拿出手机好好朝圣，“对啊，
就是红天使跟国王决斗的地方。”我说了其中一段内容，边将我一直带在身上的第一集初
版封面与石标拍照。
　　我牵过杭壤的手绕着《池袋西口公园》中真正的池袋西口公园中的喷水池，太黑了所
以看不见喷水池的模样，因为太黑了所以我也看不见当下杭壤的表情，但除此之外至少还
记得他的手指微微发颤，像只啄壳破蛋的小鸡心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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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所有我生命中截至目前为止的最爱。
　　关于所有我生命中截至目前为止的最爱都是杭壤一一给我的，也关于十年前亲眼目睹
下在台湾小岸的雪花。
　　在当时演唱会门票是还要排端点的时期里，在那个只有周末才能使用网络的学生时期
，在那个当年音乐还有实体CD的时期里，在那个午后令人昏昏欲睡的夏天，杭壤直到下午
才匆匆抓著书包来上学。
　　“出来一下。”当时还在上历史课，焦头烂额我们要对付所有存在地球上的历史事件
，杭壤的讯息让放在抽屉里的手机轻微一震。
　　我假藉去洗手间而溜了出去，杭壤就站在那个在放学后会被夕阳照成一片璀璨橘红色
的阶梯上，他对着我招了招手神神秘秘地引我好奇。
　　“看。”他从书包里面抽出已经有了折痕的演唱会门票，“考完试之后我们去看吧。
”杭壤说，在那个当时演唱会还要去排端点的青春里面有他得意的笑还有沾了他的手汗的
演唱会门票。
　　所以关于我浅薄的生命中深刻与挚爱的，每一个也都关于杭壤也关于我。
　　生命之所以温柔又刺痛是因为什么？
　　“如果妳说妳想要一场雪，那我就给妳一场雪。”杭壤在过去岛国后的第二年冬天他
传了这样的讯息给我。
　　在下班时刻接到他的讯息我无声笑了出来，直到激情退却后我与杭壤双双都投入了新
鲜的社会里面翻滚，我们以为的与社会以为的我们有单纯且愚笨的误会。
　　所以在误会之中杭壤卯足全力投入他那边的生活，全力把自己塞入那边的框框中成为
全新模样的人，而我亦同，为了击败过去那个美好误会的自己所以也努力工作，成为了一
位很优良的奴隶。
　　确实，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与杭壤谈谈除了“早安”与“晚安”之外的话题，我们曾笑
看太阳熄灭而月晕摔上，也曾经双双躺在床上做同样的梦。
　　但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却明明还不久。
　　杭壤即将启程时的晚夏把窗户打开让被日阳曝晒过的风像狂躁的音乐吹进房间，我们
互相整理房间与杭壤的行李，为了避免打扰到我隔壁那个据说有躁郁症的房客所以各自把
耳机戴上。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整理毕竟是要过去长住个几年，但整理只是让自己有点事情做以避
免愁上心秋把夏凉覆了满霜，已经快要夏末了剩下一点点枝微末节的热气。
　　最后我索性放弃所谓整理的借口我知道杭壤也是，只是害怕面对离别罢了，关上灯后
我戴着耳机躺在床上，眼睛闭上听着手机里面的音乐，右手边因为杭壤也跟着躺了上来所
以床垫下陷。
　　“在听什么？”杭壤将他的头搁在我手臂上面，细软的头发挠得我发痒，“猜猜看？
”我闭着眼睛懒懒回话，杭壤熟悉的味道窜入鼻翼中，语调没有忘记要往上扬起带有笑的
感觉。
　　“那妳也猜看看我听什么。”他转过头来把一口呼吸覆上我的脸颊，我感觉到一点点
湿湿凉凉的，“你在哭吗？”我问他，但杭壤没有回答，只是将嘴唇贴上我的嘴唇。
　　我以为世界是宁静的，但杭壤让我的黑夜翻滚震动，身体已经接纳杭壤无数次，隔阂
着体液之外还有北风与太阳在角力，而我们是彼此的旅人。
　　粗暴地压上我的身体，脱下了短裤没有爱抚挑逗，他将阴茎直接插入我的体内，我身
体的部位是裸露的红唇，而他大力直捣到溢出唾液为止。
　　耳朵里还戴着耳机，除了床板偶尔传来的吱嘎声还有耳机里的歌声之外，好像已经听
不到其他了，而这之中也包含了杭壤的。
　　已经是过了一段很久的时光，久到杭壤的气味还有习惯与癖好都让我的个人空间浸润
在关于他的里面，溶解成他的形状好好镶在脑皱褶里面。
　　杭壤喜欢用空了的苹果汁玻璃瓶装零钱、也习惯把买来的公仔与扭蛋按照他的喜好摆
放在各种不同的地方上，还有他常常将已经看完的书直接丢在床与墙刻意隔出来的小空隙
上，叠了一本又一本我与他的书还有漫画上偶尔会放几个以备不时之需的保险套。
https://i.imgur.com/K1I5wdl.jpg
　　在他离开的那个夜晚杭壤把眼泪一滴一滴像碎掉的离别都掉在我的身上，让我赤裸的
身体变成承接变成液态的他的容器，即使我将快随着相处的夜晚流逝而跟着他一起融化。
　　我没有感觉到舒服，只感觉的到他的阴茎抽送在我阴道里面，有些微破皮的刺痛感，
但我耐著等他挥霍，把所剩无几的时光都挥霍。
　　时间是挥霍爱人的耐性的不得不，“如果妳说妳想要一场雪，那我就给妳一场雪。”
杭壤在快了我一个小时的地方传了一条文字讯息给慢了一个小时的我。
　　“好啊。”我回复讯息，所以趁著天气还冷著的时候往有他在的北边的岛国飞去，在
我还没有意识之时，次数已经渐渐取代了年的单位。
　　大雪把北边的新干线得耽搁了，“好冷。”站在月台上等候着，手里面握著暖暖包，
除了这个之外也在靴子里贴上了暖暖包。
　　杭壤看着我吐出白雾，将刺脖的羊毛围巾给我，“不要，不舒服。”我说，回绝了围
巾，然后我好像发现了一点点什么稍稍迟疑了一下。
https://i.imgur.com/gDNzn1e.jpg
　　他说要带我去看看姬路城，我回他好，在新干线上他说他这几天工作得好累，“我很
期待妳来。”他说，因为疲惫所以又睡着了。
　　我突然发现杭壤说中文时已经将某些尾音与状声词给改掉了，也越来越少说台语，还
有，他说我是“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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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话的方式变了。”跟着人潮往姬路城的方向走，来这个岛国几次，永远都有没
完没了的观光客，金发的人还有黄皮肤的人，他们无不讶异与惊叹，脸上谈笑着没有我这
般严肃。
　　“欸？”他发出了惊讶的声音，连那个“欸”都变成了日本人在电视上会出现的语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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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代表你日文越来越好了。”我笑了笑没有看他，忍着寒意把手机拿出来从远处拍
下姬路城，手机萤幕被冷空气冻得冰凉，像摸一块冰似的。
　　“妳也这样觉得？”他摸了摸鼻子腼腆地说，并没有读懂我说的话，但无所谓，难得
在同一个小时的区间里用不着把时间挥霍在质疑这种事上，那是挥霍爱人的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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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姬路时没有下雪，却在返回京都的便利商店捧了热橘子汁站在街外时看到了雪，“
如果妳说妳想要一场雪。”杭壤站在我身后说，“那我就给你一场雪。”我把接下来的话
给接完。
　　“好像在烧东西的灰烬。”初次抬眼看了看岛国的雪我下了评语，“真没礼貌。”杭
壤说，将热咖啡铝罐放进我大衣口袋中，沉甸甸的与杭壤离行前的夜晚俯在我身上做爱时
一样。
　　往远处看细小的雪要在黑色的建筑物上才看得清楚，“那如果我说我想要一颗星星呢
？”我在口袋里面把玩那瓶咖啡，将它在口袋里面有限的空间旋转。
　　杭壤没有回答我，只是对着我微笑着。
　　我又梦到了。
　　回到台湾之后我常常梦到错乱的梦境，有时候也渐渐忘了梦是梦而现实是现实，于是
我熟睡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我今天去看了医生。”过了台湾的一天又是全新的一天，而杭壤那端总是比我快一
步看月光的缓移。
　　我本来是想这样打，期望从杭壤那边听到一点点什么，我看着光标跳动在打字框上，
随后又一个一个把字给删掉了。
　　我期望从杭壤那边挥霍掉一点点他对我的爱意，或是变质了的一点点耐心也好，至少
还有东西挥霍。
　　最后我什么都没有说，世界若是这么大那么我说与不说永远都差了距离，所以杭壤听
不到。
　　听不到、听不到，听不到我差了杭壤一个小时的歌声迟疑。
　　在我已经停止睡眠的第二十三天后我开始吃药，渐渐的那种有睡着与没有睡着的迟钝
感消失了，却也感觉不到我有睡着的过程，只是将药吞了喝了温水，像是栽种一颗健忘的
种子在我的胃里任它攀爬，期望种一棵带着刺的遗忘玫瑰把脑肉里的花房捣烂。
　　却在最后窝进床前还是记得与杭壤说一声晚安，“晚安。”但他听不到。
　　最后一次为了杭壤到了日本时已经是夜晚，延迟的班机还有过了时刻的晚餐，我的胃
已经开始灼痛，“晚安。”这是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还有精简的行李见到杭壤的第一句话。
　　杭壤报以一个微笑，“我们先去吃饭吧。”杭壤对我敞开一个等待很久的笑容，坐上
了地铁按照以往从杭壤来了日本的习惯让我跟着他走。
　　杭壤来这里已经一年又过了一年，还有一年与一年，但从第二年开始杭壤已经不再计
算他过来这边的日子，渐渐的也不再说“过去”，而是说“过来”。
　　我看着地铁标示牌却无从说起他真正的方向在哪里，所以杭壤是我不知道目的的旅人
，而我不断朝着他的方向笔直却跌宕地一路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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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进了间少数几间已经十一点多了还在营业的居酒屋的地下室有门帘的私人空间，
内部窄小只有一台平板供人点餐，服务生几乎不多说一句话，指了指平板人就走了。
　　“在日本常常这样。”他笑了一下，随意替我点了几种肉串与酒类，“喔对妳不喝酒
。”他急忙要将平板上的酒类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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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关系就留着吧。”托著下巴我无精打采，是太疲累的尽管只飞两个小时而已，却
让我连开口都异常疲劳。
　　杭壤似乎怕坏了陌生的沉默，焦虑地开口说着他在这边的生活，包含了他的上司主管
还有日本人的作息与习惯，用词还有其他对我而言陌生如棉絮的小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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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用刻意勉强让我融入你的生活没关系。”我喝了一口他随意帮我点的柚子口味
的酒精饮料。
　　我想我是被挥霍完的空壳，剩下的都是尖锐的骨，柔软的心脏还有血液被时间还有彻
底的距离给削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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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什么呢。”杭壤说，却也再说不出下一句话，我们简单的吃完肉串，也许是饿过
了头，我并没有如我想像那样要有食欲，随意吃了玉子烧还有几口肉后剩下的都让杭壤解
决。
　　回到杭壤住的地方他替我将行李摆放在浴室旁的一小角落，床边已经没有以前的习惯
堆叠了──书整齐地摆放在白色的书柜上，一切都已经是井然有序的尘埃落定的生活。
　　我坐在木头地板上，抬头看着从进来房间开了电视后不停忙着的杭壤，我突然想起了
即便是如此刻意靠近的距离却依旧是删除不了的一个小时的差距。
　　在他的时空中他不能也无法为我成为短暂停留的那一个刻满诺言的瞬间，所以瞬间的
歌声开始哽咽无声蒸发我的泪。
　　回想起来已经错过了太多，在很多个突然的瞬间若能来的及把瞬间交给对方，是不是
我们从此不用别过。
　　可是我正在别过像旅人那样。
　　“你只想这样一直装忙吗？”我躺在他的地板上，有一窗落地的月亮苍茫把我淹没。
　　房间里面只有非常细小的声音正在报导今年夏季的甲子园精华片段，还有杭壤靠近我
的鼻息。
https://i.imgur.com/vLe4MDD.jpg
　　于是我们做爱。
　　像以前那样，亲吻彼此的嘴唇细细品味对方的味道，历经风霜还有发酸的啤酒与咖啡
，成人口味的香菸与眼泪的咸味要拿来酿时光，而他身上的衣服味道已经不是我所熟悉的
那种。
　　尽管他人处在这个环境之中而我却渐渐陌生，他是我将要别过的旅人。
　　生命之所以温柔又刺痛是因为什么？
　　我爱你。
　　所以我从杭壤那边回来之后便没再连络，直到五月天即将要办演唱会时才收到杭壤的
讯息，“妳一样跟妳那群朋友去看吗？”搁著讯息很久最后他回问我。
　　“是啊。”我简短回答，因为彼此是彼此的旅人，即将要过了心成了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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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多的票吗？我想去。”杭壤说。
　　这些年的每一场演唱会已经都没了杭壤，无论是复刻演唱会或是其他大型演唱会都只
剩下好多个忙碌塞在一场又一场空乏等待补充的回忆。
　　然而好好，只是好好生活、只能好好生活、只要好好生活，只想好好把杭壤给埋葬在
漫山的枫红与细碎的雪灰之中还有夏季亦步亦趋的光。
　　“你能回来吗？”我漫不经心回应杭壤的讯息，认定他不会为了一个他已经不再听的
乐团而抛下忙碌的工作回来，“嗯，告诉我日期我会回去。”杭壤没有离开讯息对话框，
快速地回复我。
　　“我想陪妳再看一场雪。”杭壤在讯息框上说，提起了刻满诺言的曾经。
　　最后一次见到杭壤的那个夏季夜晚我们做爱，互相咬吻著对方的唇，而双手抓着对方
的肉体，杭壤变精实了有粗壮的手臂，相较之下我却瘦弱了更多，被他圈住时像蜘蛛逃不
了的猎物。
　　密密把吻贴在他的胳膊沿着身体起伏的线条吻到他跨间，他早已经勃起了直直把阴茎
对着我，我放入嘴中有陌生的味道，陌生的衣物柔软精的香味还有在这边岛国的味道。
　　而我是岸，无法靠岛的岸只能流浪与等待，除此之外别无办法无法挥霍空余出来的念
头关于我想起的过去。
　　我沿着阴茎的形状用舌头舔著沟冠，他压着我的头要我再深入，把他放进我的口中遏
止巨大的念头，关于我失去的。
　　他粗喘的呼吸声静悄却又无法计算距离的只在耳边，“我爱妳。”杭壤对我说，然后
他揉着我的乳房急着要将我推倒进入。
　　于是我先推倒了他，让他倒在放了抱枕的地上，我撑起身体将他的阴茎放入我的体内
，以上位的姿势居高临下看他。
　　“我知道你爱我。”我说，用腿与屁股推著在我体内的阴茎，让他感到被我的肉包覆
著，而我摩擦着他喜欢的点。
　　有一瞬间，有一瞬间我想拿起枕头盖上脸就让杭壤窒息，他将我抱住贴往他的身体，
没有忘记用腰部往上推动把昂扬的器官锥入我的体内深深深深处。
　　我抓着抱枕面向左边贴着他的心脏，突突跳着像万里狂奔的我，而一切的起点与终点
都在杭壤身上。
　　于是我累了关于奔这一遭，从第一眼如鸡啄破蛋时那样把第一眼的视如己归，唯一一
刻停留与栖息的。
　　我想起当杭壤指著描写男女主角双双外遇的官能小说的内容指责起男女主角时我回他
的话：“人啊，就算是在平淡毫无起伏的时光中也能安静与妥协的。”
　　“所以我去日本之后妳也会再次发现新的刺激吗？”他挑眉问我，半严肃半玩笑地将
双手铐上我的脖子。
　　“我是个非常需要浪漫与激情的人。”我抓起耳机也一起绕上杭壤的脖子。
　　“有时候只要一眼，”我慢慢用双手把白色耳机线收紧，“只要一眼就会知道自己要
的是什么，就算要全世界都一起下地狱陪葬也在所不惜的那种。”我把话说完，他眼里闪
著了然于心的他是我的疯狂。
　　承认“爱”，所谓爱就是，我真的愿意为了这个人死掉──或是活着，只要这个人需
要，我可以马上而且毫不犹豫地答应任何事。
　　无论现在的活或是死亡在浸染了关于一个人的风味如何，或是将那个人的血泡一杯夜
里思念时的热可可我都是愿意的。
　　九月底时我人在台湾，看着刚刚在网站完成交易的票券资讯，“我这边有票但刚好是
平日，要不要来随你，你不来我就把票直接送场外歌迷了。”我在买到票的当天中午留言
给杭壤。
　　那是年底的演唱会，而这段时间我与杭壤已经不再联络对方，我们是彼此的旅人，而
擦过肩撞过身后将要就此别过成为旧的旅人，留在旧的回忆里面往新的地方成为没有彼此
的新的旅人。
　　这段时间里我停摆了平常写字打字的习惯还有将我的工作辞掉，反正永远都在开说得
到但做不到的会议还有其他难以忍受的。
　　但更重要的是，有关于被杭壤覆蓋的记忆我都想理过一遍让它干净清澈，不想看到种
种曾经让我回忆种种的那种掩埋。
　　于是我开始整理房间，将杭壤那些最爱和最疯不舍的曾经都收拾起来等到能风干割舍
的那天。
　　大整理的时刻都像惊险刺激的冒险，翻找取决要丢要留的过程中猝不及防翻到一箱塞
了许多信件与卡片的箱子还有塞了更换下来的旧硬盘与因为音响坏了而没再听的几张专辑
。
　　里面有一卷旧底片，胶罐的盖子因为挤压而些微变形，打开了里面是写了字的十八岁
那年生日时杭壤送给我的底片：
　　“因为某些原因这卷底片不能用了，十八岁生日快乐。
　　　本来是想做像五月天《听不到》MV里那样有照片的底片做礼物，但没经验只好用我
们最熟悉的文字了。
　　　我希望妳能明白我从来没有对妳与妳的一切感到厌烦，祝福我们仍拥有可以相信的
本质，敬下一个十八。”
https://i.imgur.com/gG7WSIy.jpg
　　但其实没有下一个了，过了十年之后才知道原来时间是最巨大的谎，美好的都在里面
让人深深相信成了信仰而我只能泣不成声。
　　*1人生一半是对美好的追求，而另一半却是对残缺的接纳，我曾经相信的本质渐渐开
始崩坏，在我无能为力的地方趁着我活着的分分秒秒中改变，在变与不变之中我与杭壤都
渐渐扭曲，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二零一八年年底近了，演唱会在台中洲际棒球场开唱，看着上面的七十四号道路在下
班时刻塞著车而我在场外等待杭壤。
　　我不知道杭壤会不会出现，从那天之后我只告诉他演唱会的时间却没有与他确认他到
底会不会来，我站在标示摇滚区的入口等待，已经接近开场时刻他像个旅人风霜踱来。
　　“没想到十二月的台湾这么热。”他见了我干笑了两声，以往还是每天都传递讯息苟
延这段关系的人呀。
　　“你已经习惯那边的天气了。”我说，然后将票分给他后验票进入座位，人潮汹涌，
多数的人带着狂欢的情绪高涨甩著萤光棒。
　　我回想起十年前第一场演唱会，那是我与杭壤两个人的最一开始，在有苏打绿与陈绮
贞还有张悬还有其他很多很多的代表青春与回忆的那个时候，唯独他像被分割出来的镜头
般与我听着同样的音乐。
　　在变与不变之间我们在夹缝中迷离著，听着既熟悉又陌生的歌曲每一首都因为有了杭
壤而有不一样的高低起伏。
　　在灯光黯淡下来而我们的背后是整片晃动不已几乎要摔倒的星，那是我们曾经追寻过
的浪漫与纯真。
　　“如果你想要一颗星星，那我就给你一颗星星。”我说，十年后的今天我与他趁著歌
声间段一起回过头去看我们后面整片用手机灯光点缀而成的知足。
　　那些想望的期待、爱欲还有贪婪，被知足的谎言把思念一遍又一遍漂过。
　　曾经痛快的都只剩下绵延不已的痛，伤口摇动着成为比爱恋还要美好的画面令人惊心
。
https://i.imgur.com/SWSoM4d.jpg
　　十年前的我们曾一同在当时还很阳春的MP4中看着被剪辑的演唱会片段，那是一场华
美却又不真实而且令人震撼纷纷的雪花。
　　“有机会也想看看。”我抱着永远背不完的英文单字小卡与杭壤坐在学校的阶梯上，
而夕阳余晖洒落像糖霜可口。
　　“会有的。”当时杭壤这么说，拿出了手机与我分享同一场雪花的激烈与高昂，在那
个时候我们透过同脉的耳机被同化在同一时期的世纪末。
　　那是曼妙不已的画面，缤纷而且浪漫真实在眼前上呈现时只有不真实与一股冲入发酸
双眼内想哭的冲动。
　　“如果妳想要一场雪，”十年前的杭壤在摇滚区第十二排的座位从空中接了一大把白
色棉纸的雪花捧给我，“那我就会给妳一场雪。”
　　“那如果我想要一颗星星呢？”我回问，按照当时的演唱会片段中的独白说了一次，
“那我就会给妳一颗星星，如果妳真的想要的话。”杭壤这么回答我，然后将白色的雪花
纸从我头上洒落。
　　所以十年后的今天杭壤给了我满片仿佛是被痛蹂躏过的粉碎的晶莹剔透的星空，而翻
滚绞痛著不平静没有要罢休的意思。
　　十年后的今天姗姗来迟了太多诺言，在年末的这场演唱会歌单中也安排了这首即将结
束的起点，曾经我们为此疯狂与爱恋。
　　只是台词已经不是花与星星还有雪了，已经不是让我着迷入魔的了，在时空失控的情
况下已经变成是击溃我的那首歌。
　　台上的主唱停止歌声，在间奏中舞台的灯暗了下来，只剩下乐器激昂绕在每个场内的
人，“我……”杭壤牵住我的手，而我相信他只是一时的情绪涌上心。
　　“你有什么想说的快说，灯要亮了。”已经在演唱会上听过多次的还你自由，我知道
接下来的自由后是一片光亮又模糊泪眼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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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问妳，我会是妳的遗憾吗？”他问我，将手指拉着我的手指，一点点的里面蕴含
了害怕的旅人的情绪。
　　“不是，你没这么伟大。”我说，眼睛直盯着舞台上的人影窜动。
　　流年是水，把尖锐的石头冲刷过一遍又一遍，直到伤口圆润了、忘记了自己的本质，
然后在变与不变之间成了个存在。
　　主唱在间奏间说了关于离别的话，还有关于小小的等待，可是我等待太久太久了，眼
睛发酸而脑袋发胀，一刻再也等不下去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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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这样吗？”他放下了我的手指，我身边的人喊著安可还有此起彼落的加班。
　　“我对你是有怨怼的，但是我想放下了我累了，可是不代表所有的事都能归零。”我
老实说出我的想法。
　　可我情愿流年是火，把所有原本属于我的却已经不再拥有的燃烧起衰败的火，一转眼
让那些都付诸于炙炎转眼如烟。
　　生命之所以温柔又刺痛是因为什么？
　　我爱你，若能如水若阳那样是再好不过。
　　“妳还会一直听五月天吗？”杭壤与我在散场的人群中默默看着对方，而他这样问我
。
　　*2他从不问起这个会从日常生活的意识里浮现出来的问题，在十年前几乎已经是从灵
魂最深处的意识给过滤掉了，因为灵魂更清楚答案，而不用去想这个问题。
　　“我想我是个念旧的人。”我笑了笑把萤光棒放入手提袋中，杭壤的萤光棒是全新的
没有与我的一同走过二零一七年的开始与二零一八年的中继，只有年尾的终结。
　　“所以连男朋友也要喜欢他们吗？”他笑了笑摸摸鼻子，看起来像要哭了那种我熟悉
他十年多了的样子。
　　“喜欢……或不喜欢都没关系，但重要的是能陪着我去闯所有过往的回忆。”我偏头
想了一下。
　　那些哭与笑、诅咒还有谩骂、背叛与愤怒、冷战还有无语、十八岁时的第一口啤酒还
有在山上追逐整片的星空与养在玻璃瓶里的玫瑰与纠结著爱不爱的问题。
　　关于这些，其实每个人都有也每个人的都不特别，这些都是无谓琐碎的渐渐淡忘的回
忆，但这些也不是谁有能力再给我一次，而若要我回头再一次，那毕竟是畅快的折磨。
　　一场狂妄的飨宴就这样结束了，有点空虚有点寂寞，但好像很值得被这样的情绪好好
凌迟。
　　所以只好真的小小等待一会儿，直到找到了谁、拥抱了谁，而未来再一步爱恨都在脚
底，*3所以放不下因为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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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人生一半是对美好的追求，另一半是对残缺的接纳”
　　引用陈文茜《为爱奔波》
*2“他从不问起这个会从日常生活的意识里浮现出来的问题，在十年前几乎已经是从灵魂
最深处的意识给过滤掉了，因为灵魂更清楚答案，而不用去想这个问题。”
　　引用艾登．钱伯斯《收费桥》
*3放不下因为留不住。
　　石头新书之书标，很美所以借用了。
因主题缘故故内容中大量引用五月天之歌词字句（亦有变更删减），为版面干净将引用之
歌词列表：
　　温柔、听不到、纯真、好好、明白、转眼、如烟、当每个星星、生命有一种绝对、突
然好想你、轻功

推推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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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全部全部 全部 自由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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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阿是三月！哭着跪着看完整篇

好想哭QAQ 好喜欢五月天 你藏的每一段小歌词我都有发现然后会心一笑：D

文章好美OAQ

呜呜呜呜 是那种淡淡的难过蔓延开来

欸这个水准真的很高大家快来看r

太强了

目前最喜欢!!!!

西湿看过最厉害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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