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静的就是像是末世废墟中的一粒灰尘。
那呼啸的风声可以轻而易举的掩盖过。
这是他给所有人的第一印象,除了我以外。
在他伸手帮我按下下车铃时,其实他的笑容很温暖。
所以我才觉得“冬阳”这个名字很适合他。
冬天的太阳,不会炙热的无可逃,也不会冷不见底。
我甚至不知道他真实的名字,因为我总是用“你”或是“阳阳”称呼他。
也许是相处模式使然,我们并不会有过多的称呼,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不需要名字的原因吧,我想。
至于跟他的故事,
是该从那个下车铃开始。
但,那些浪漫的邂逅就留给几万字的小说去建构吧。
因为这些太不适合我和他,我们。
-
我不信仰爱情。
严格的说,我爱,我恨,我讨厌,我喜欢,我的情感全都存在,
但我不知道什么样才叫做爱情。
试着这样想吧。
当今天集所有在乎宠爱疼爱等等的情感给予一个人时,
但那人却弃之不顾,挥霍无度。
这样是爱情吗?
倒不如说是悲剧。
又,试着这样想吧。
当两人相遇相识相熟相爱,
但却因为一次争吵之后就变成了像是仇人般的存在。
这样是爱情吗?
倒不如说是闹剧。
当我想要看电影时找个人陪,
当我想要逛街时找个人陪,
当我想要有个肩膀找个依靠时我找个人陪,
当我想要来场完美性爱时找个人陪,
就算这些人并没有特定或是固定,
但至少闹剧和悲剧的形成大大的降低,
低风险,高报酬。
其实我根本不在意谁或谁又喜欢上了我,
又或是谁或谁又说了我如何如何。
我总是依然的做我自己,
这也难怪那时候他听完我的故事只是浅浅的微笑。
他总说我就是特立独行,却没有任何责备或是调侃。
那是我们认识的第二年,我第一次和他说我的故事。
在这一年中我们总是说好在礼拜五下班时去那栋像是废墟却无比真实存在的电影院。
在散乱不堪的椅子上找一个属于两个人的座位,
不如说是拉了两把椅子坐着。
在那胶卷拨放的吱喳声中我们在白幕上找到了平静。
第一次他带我说要看电影,我还特地打扮了一番,
没想到是带我来这个说是荒芜废墟也不为过的电影院。
原本我想说还是学生的他可能觉得这里比较便宜之类的,
没想到才刚坐下我就喜欢上这里的气氛。
偶尔会有些人,在门外探著,之后走进来跟着看电影。
没想到我就被他带入这个空间,变成了常客。
老板,应该说放映电影的大叔。
我不知道他的年纪,但他的鬓发已经些许斑白。
他总是在电影放映之后,拿了把椅子坐在放映机后,看着门口。
有时他会点了根菸,但我想目的不是抽,而是纪念式的宣泄。
而我身边的那个他,总会尽情的把心力放在眼前的白幕上。
至于我,则是闭起眼睛享受着这里的气氛。
第一次约会后他就开口问了我是否喜欢那个地方。
我简单的说了喜欢,之后他便没有再开口。
我以为他会多做些解释,或是什么的,但没有。
也许是我们都不爱说太多的话,这也是我们可以自在相处的原因。
自从那天起,
我开始成为电影院的常客。
他没有告诉我那个地方的名字,所以我叫它废墟。
倒不是戏谑,而是单纯喜欢这个名字所给的气氛。
-
那是我们认识的第二年。
老实说,除了那些礼拜五晚上以外,我们没有太多的交集。
我不知道他准确的年纪,就算偶尔我可以看见它书包里的书本。
也许是快毕业?又或许是刚当大学新鲜人?我不知道。
但我身上的OL套装可以说是被看透了一切。
你问我该介意吗?
我都不介意了他会想介意什么?
我没有料想过就这样认识他过了一年。
毕竟期间我也有过和其他男人约会,等等的,
但我总会空下礼拜五晚上和他一起出现在废墟。
这就像是默契般的习惯持续了一年,
直到我终于开了口说了我的故事。
他没有太多的表情,就像是我说了我刚刚吃了一块蛋糕那样稀松平常的表情。
但我其实我说了我有稳定性伴侣,
稳定工具人,
稳定肩膀可以依靠。
有可能是现在学生接受度很高又或许对他来说我的事情他不在意,
比较起来我还比较相信是后者。
但我没问他是否会在意,
既然我都说了表示我接受会发生的事情。
他也没有问我为什么交个男友就好这种蠢到不行的问题,
他只是问我会不会累。
我还在纳闷这句话有没有什么特殊含意的时候他就给了我一个拥抱。
“一个人总是会累吧。”他在我耳边低喃。
不知道为什么我那瞬间休眠已久的泪腺又开始运作,
总算还有点人类模样的洒几滴泪在他的肩膀上。
但我还是轻轻的推开他,并非是那种抗拒式的,比较像是尴尬的松开。
看着他纯真的脸庞让我觉得像是玷污了什么一样,
就算对于他的生活我可以说是一无可知。
那天晚上我难得的关机,不让人打扰。
就算其实他也不可能打电话给我或是什么的,
但我却很想逃避这些情感,不明缘由。
-
挽著其他男人的手出现在同一个电影院的同一厅遇到他的时候,
我其实是有点下意识的想放开,但另一个声音则是质问为何要自己放开的理由。
我一直以为我和他只会在废墟那电影院见面,
而我也一直以为他不会像我这样出现在闹区的威秀。
所以看见他的时候我的表情一定相当精彩,不过他的脸倒是永远的一号表情。
看着前排的他,一个人坐着拿爆米花嗑,
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的觉得他与这间电影院格格不入。
也有可能只是习惯他在废墟出现,我想。
散场时我看着他坐在位置上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还是下意识的放开了手,即使脑海里有个声音极力的抗议著。
我用小跑步的离开影厅。
我知道这样会更显眼,但不由自主的做了这个举动。
在回去之后和男人的性爱已经索然无味,
我很讶异自己这样的行为,特别是在这个特立独行、不在乎他人眼光的身体上发生。
那天晚上我没有一如往常的在男人家睡了完整一晚,
我只是随便选了一个理由之后就叫那男人送我回家。
洗了放松的热水澡之后我拨起电话,
那是我第一次用手机拨给他,在这之前我们的沟通方式就只是讯息来往。
“睡了吗?”我说,在他还没喂的时候。
“正要。”
“聊聊?”
“好。”
“电影好看吗?”我说,虽然我想讲的不是这个。
“我还是习惯在那看电影。”
“你说废墟?”
“对。”
“为什么?”我问。
“至少妳看起来比较愉快。”他说,而我愣住。
“我没有不愉快。”
“我知道妳会这样讲,所以妳想说什么?”他尾音上扬,让我感受到他的情绪。
“我只是,我不知道。”我开始陷入了循环中。
“妳觉得,会像是污染我,或是什么吗?”
“之类的。”我诚实的回答。
“就只是跟其他人看电影,又污染了什么?”
“首先是两人的晚餐,接着是两个人的电影,最后是两个人的性爱。”
“那又怎么了?那也是妳的生活啊。”
“我也不知道我顾虑的是什么。”
“妳知道我的生活吗?”
“不知道。”
“那妳怎么会觉得这是污染或什么,搞不好我也是这样。”
“你不是。”
“就凭妳多活几年就可以看出我不是吗?”
我哑口。
我知道他不是生气,因为这些字眼没有愤怒的情绪。
我也知道他如果在我面前那就一定是标准的一号表情。
这大概是我们有过最久的对话,
以往大部分都是我说,他点头,如此而已。
“我就像是这个腐败的世界中的典范,而你就是这块地方上唯一的纯净。”我说。
他沉默,而我挂上电话。
一年有十二个月,
一个月有四周,
我们在48次见面中取得的默契是否就这样被我毁于一旦?
我没有答案。
-
今天放映的电影,没有名称。
因为我慌乱的闯入废墟,才发现今天是星期一。
我东翻西翻才发现白幕旁有块平日休息的板子,于是我只能坐在椅子上发呆。
不久后听见那即将掉落的门开起的声音,
原来是放映的大叔走了进来。
“平日休息。”大叔看了我一眼。
“那我可以在这里坐坐吗?”
大叔看了一眼天空,又看了手表。
便走过去放映机那里,从后方的箱子拿出了胶卷,开了电源。
在等待热机的时间我看着门口,今天是星期一,不是星期五。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想来这里坐坐。
那段和他无疾而终的对话是我先结束的,
其实只是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电影放映之后我在我身后闻到了菸味,
我想大叔应该又点起了菸。
我放空着,一直到电影结束时我才回过神。
转头看大叔,他只是微笑着,那表情似乎在某个场景遇见过。
“你觉得,这个时代,爱改变了多少?”我拉过椅子,把它摆在大叔身旁,然后坐下。
“爱不管在哪个年代都是爱啊。”大叔说话时没有看着我,只是一贯望向门口。
“害怕受伤就不敢爱,那还叫爱吗?”
“那叫做不够爱。”大叔淡淡的说著。
“那觉得自己很糟糕,而不敢爱呢?”
“那叫做自我堕落。”听完我笑了出来,而大叔听见我的笑声也转头过来对着我微笑。
“大叔,你是不是在等人?”
我说完时,他看着手上的表,摇摇头说了声晚了。
接着卷过带子,将胶卷放到后方的箱子里。
我知道他不想提起这个,于是识相的说了声晚安之后就离开。
在离开之前看了这间像是废墟却带着暖意的电影院。
那斑驳的墙上,应该有很多故事吧。
我本来想拿起手机再拨给他,
但看着发光的萤幕又暗下。
还是该挑个好时候,我想。
-
那个礼拜五他没出现的时候我以为他生病了之类的,
没想到再下个礼拜五也盼不到他身影时我才真的慌了手脚。
大叔还是播著电影,而我身边却好像少了一块,我不会说。
我有试图想连络他,只是每次按完手机号码时我就停下手。
我又是他的谁呢?
就在我又开始连络所谓的性伴侣时我却开始出现了厌倦。
虽然身体上的享受仍有愉悦的快感但好像总少了那么点满足。
特别是在接吻时总会顾左右而言他的带过。
更甚至,在拥抱时的体温可以明显的减少了那几度。
我开始排斥性爱了。
但积习已久的人性总让我在某个时候需要人类的体温。
当我发现我愈来愈渴望的是单人,也就是他的体温时我才发觉我像是病了。
明明,我连他的名字也都不知道的,是吧。
在那个内心失温的夜晚我还是拨出那通早该拨出的电话。
我以为会进入语音信箱,但是没有。
“你还好吗?”
“摁?”
“很久没看到你了。”
“我怕我的出现造成妳的困扰。”
“怎么会。”
“妳够认识我吗?”
“不够。”
“想认识我吗?”
“好。”
“陈冬阳。”
“很适合你。”
“大学生,快毕业了。”
“我知道。”
“其实妳都知道了,那为什么说不够了解我?”
“我...”
“就像我知道妳的过往,妳的现在,所以我了解妳吗?”
“你想说的是,相处是最重要的是吗。”
“差不多。”
“可是为什么你知道了我的一切却连一点厌恶都没有。”
“为什么要。”
“你知道为什么我敢对其他人像是抛弃式一样,用到觉得不该用就丢,但对你,我却
整整花了一年的时间来了解你,来和你相处吗?我甚至在对你说出我的过往以前是挣
扎和恐惧的。但我还是说了,因为我觉得你就是不会走,也许你会嫌我脏或讨厌我,
但我却更相信你还是会微笑看着我。”
他没有说话,于是我接着说。
“结果你果然是微笑看着我,甚至给了我拥抱,对,仅只是拥抱而已,跟其他人不同的
是他们总想着上床,但你就只给了我一个能填补缺口的拥抱。这下可好,我开始思考自
己的定位,和自己的过往,你就像是白纸,而我就是那画满复杂线条的计算纸。”
他还是沉默著。
“你知道吗,在这个年头已经没有人谈这种纯纯的恋爱了好吗?每个人都在寂寞中找寻
最简单的治疗方式,也许是性爱,也许是陪伴,也许是在乎,我知道这很治标不治本,
但是这是这年代的写照,而我就像是最佳代言人那样,将这个年代诠释的彻底。”
“对,我是在乎你怎么想,也在乎我自己的过往,但不可否认那就是我,我会担心这样
的关系,已经不是简单的年纪差距或是什么,就只是觉得自己像是块烂泥,而你,却是
散发清香的花朵。”
“觉得自己很糟糕,不敢爱。”他说,而我当机。
“我不知道这个年代是什么写照,我只知道我也活在这个年代,对吧。”他继续说著。
“总不能,一直放任自己腐败吧。”
“如果这真是纯爱的末世,那遇到我的妳,是要任由末世毁了妳,还是归隐在净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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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间毫不起眼的房子。
准确的说,它似乎不是一幢屋子。
它有个形同虚设的门。
就像是老旧西部片里的酒吧,那开起来还会带着吱喳声音的木门。
在它斑驳的围墙上还可以看到不知道几世纪前就已经铺满的长长藤蔓。
开了门走进去,可以见到那是个宽敞的草地,虽然些许光秃和泥泞。
草地上摆满了座椅,但不是很整齐,更像是想坐哪就移过去的模样。
在座椅前面是一长幕庞大的白布,那黄色斑点显现了它的年代久远。
而在座椅最后方的放映机,因为脚架缺了一脚还用砖头垫著,下方还放著散落一地的胶卷
和电线。
我坐在座位上,而身旁的男人正专心的看着白幕上的剧情。
后方大叔淡淡的菸味飘散过来,而我将头靠在身旁男人的肩膀上。
而手里,则是紧紧握住他的手。
我抬头望向天空,
我想,
末世,应该不会那么快降临吧。
就算来临,我已归隐在这块净土上,看着末世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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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净土,与之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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