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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1-07 06:00联合报 凯莉
他离开了,独留失去舞伴的我
在标准舞的舞台上,无论是优雅的华尔滋,或进退之间的探戈,都是由男女舞者和谐滑动
着脚步流转下去。但是,倘若舞台上只剩下一人,这时要如何随乐曲继续舞动?
曾经我寻寻觅觅多年,终得披上婚纱又当上高龄产妇;曾经我辞职随夫移居对岸,甘愿从
此相夫教子;曾经我和丈夫就和周遭其他夫妻一样,辛苦拉拔小孩这甜蜜的负荷,说好等
小孩上大学后要携手回乡。怎知,癌症造访如晴天霹雳,丈夫和病魔搏斗多时仍不敌摧残
,只得撒手离去,我等不到和另一半一起变老,就领略了人生的无常。
两年来,好几次我在睡梦中惊醒,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但是,待我睁开双眼后,大脑
随即清晰地提醒我,另一半已经不在了。我希望这一切只是梦境,然而脑中的理智和眼前
空荡的卧室景物,很快让我确认了当下的现实,曾经与我朝暮共处十余载的挚爱已然离世
。
这人生的一幕是如此教人措手不及,我和丈夫的双人舞,被迫戛然而止,他离开了,独留
失去舞伴的我,在台上乱了脚步,不知如何面对这难堪与试炼。
从双人变为单人,除了难以承受的伤痛,伴随而来的还有空白和孤寂。当丈夫还在世时,
早晨送孩子上学后,我总习惯在家里冲两杯咖啡放在桌上,哪怕他只是匆忙喝两口就赶着
出门上班,我也把这爱心咖啡当成敲醒一天的序幕。现在的早晨却是无声的,我常常独坐
在餐桌一隅啜饮一杯咖啡,望着桌子对面的空座位,脑中浮现过去夫妻俩互动的片段,却
又不得不在心中告诉自己:“他已经离开了。”双人的回忆如影随形,当我在家旁河滨公
园散步,仿佛看到他的身影--他生前曾为了抗癌,每天早晚在此健走;当有年轻父母带
著幼童骑自行车呼啸而过,我想起曾经我们一家四口享受同样的天伦之乐;甚至当步道上
有并肩健走的爱侣迎面而来,我心里也会刺痛一下。
空缺了一角的心,始终轻快不起来
重回单身后,时间多出了空白,我一个人走进街头的咖啡馆,一个人买票看电影、逛书店
。有时彷若时空错置,自己被带回婚前时光,那时的我乐为单身女郎,在专注工作之余,
就是恣意玩乐加上风花雪月,憧憬著不可知的未来与伴侣。现在形单影只的我,经历著似
曾相识的景况,却少了绮想和情怀,空缺了一角的心始终轻快不起来。
日常生活里隐藏着更多的沉重。变为单亲的我扛下家中生活的担子,即使丧夫之痛痛彻心
扉,日子仍然继续流转,我毫无选择,必须努力撑起一个家。然而,正值叛逆期的孩子管
教不易,当孩子与我发生龃龉时,我乱了方寸,不禁揣摩若丈夫还在世,他会扮严父或慈
父?当老旧的住房接连出现待修缮的琐事,像是冷气故障、水龙头漏水等,我独自摸索处
理,顿失依靠的感觉不时来袭,单身养家的艰辛在在都是考验。
我不敢再多想未来,只是常在力不从心时怀疑,究竟我能否担起这担子独自走下去?
一天晚上,天花板上嵌著的灯泡不亮了,我拿来梯子要孩子扶稳梯脚,凖备自个儿爬上去
更换;不料,尚在读中学的儿子抛下一句:“让我来吧!”便迅速爬上梯子,取下旧的再
旋上新灯泡。扶著梯脚的我,看到孩子这贴心的举动,方才惊觉儿子近两年已拔高许多,
现在比我高出一个头,快跟他父亲的身高一样了。
原来我虽然是单身,但并不全然是孤单的。独舞如我,在台上纵使暂时重心不稳,脚步凌
乱,但在幕后仍有许多人为我加油,包括已经先一步下台的我的挚爱。
我好像得到了答案。曾经命运的捉弄,迫使我中断绝美缠绵的双人舞,令我在人生舞台上
乱了阵脚。但是,走过这些日子,我明了到即使必须独舞,我也可以调整心态,踩着缓慢
的步伐,试着跳出不同风格的舞蹈,继续旋转。
评审短评
小熊老师(林德俊)
正值精华年岁,却痛失不敌病魔的伴侣,被迫离开双人舞。重回单身是现实,但在心理上
,要花多少个年头去“接受”?无法相夫却依然教子,负荷更重。直到某天惊觉,儿子个
头拔高并开始懂得贴心了,才恍然一悟,自己并非只有一个人。单身不等同孤单,这是作
者给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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