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少提到母亲呢。
方才母亲来电,说著每逢佳节倍思亲。说她把自己的孩子推得好远,逢年过节总是孤单一
人。
自幼,母亲就是个未受治疗的忧郁症患者。自幼不被期望,青年残疾,失败的婚姻,一项
项都让她虽处人世却身在地狱。
我的忧郁也是从她而起,童年被失控暴打不说,言语的伤害尤胜刀刃。
我永远记得国中时,社工来访,客套称赞我生得干净漂亮。社工离去后,母亲忿忿地说,
她那只是客套,妳根本不漂亮。
类似这类的贬抑,是伴随我的成长的。
母亲失控时自残,挖去四肢指甲,房内血迹斑斑。这也是我的日常。
而我在尚不敢拿刀割腕的时候,7、8岁时,疯狂的拔头发、割头皮,到理发时被理发师告
知父母,又是一阵毒打。
我的成长,父母是几乎全缺席的。入学、毕业,都是我一个人,永远是我一个人。
我对自己极度缺乏自信,至今仍然找不到出路。
谈恋爱那年,母亲也是穷怕了,不断探问男方家境,甚至当男方的面暗示他,跟我(跟女
儿)要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暗示我她会要聘金但不给嫁妆。
我也不对,我一直没认真存款,给不出自己的嫁妆。那时我崩溃了。
反正,种种压力,虽然都促成分手,但真正分手的原因也只是:他不够爱我。
我都放下了。
且说分手那时,我哭到崩溃,人生中从没想过向总是狼狈的母亲求援,当时却好想躲进她
怀抱。
我在陌生的城市冒雨哭到崩溃,终于受不了打电话给母亲,告诉她我不行了。
母亲怒斥我没用,说她怎么会生出一个为男人哭的女儿(可是亲爱的母亲,妳不也因为痴
情错付,赔上了整个人生吗?)
她生命历程的痛,我懂得;但失去全世界的当下,我只想要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但她不
懂得。
她数落完我,抛下一句,妳还是处女吗?
无法描述当下的心境,也许像是从头至尾,在母亲眼中我都是商品的感觉吧。
然后冷战一年多,到我自杀被救回,她一个盲人搭车北上看我,抱着我痛哭。
那瞬间,我感觉这二十余年的痛苦,全得到抚慰了。我也痛哭流涕。却不清楚,是为了活
著这件事哭,还是找回亲情这件事哭。
但因为前面发生那么多事情,哥哥保护我,禁止母亲与我联系,除非是我愿意的情况。
母亲对我的依赖,我是知道的,可是我的心灵已经在崩塌边缘,我也是知道的。
这样躲著、躲著,也持续治疗两年了。
今天偶然愿意接起母亲的来电。没有要钱,没有情绪勒索,只是单纯的思念。
我哭了。
这世界上,我们全都是善良的,只是碍于环境,我们必须收敛起自己的善良,以压抑他人
的方式,换取自己存在的空间。
我们都只是平凡而脆弱的人类,没有谁本该承担什么。
父母与子女都是同样脆弱、需要保护的;在我们出生以前,他们也都是别人的“子女”。
愿生命能原谅所有犯过的错、抚慰所有受过的伤,让蜕变的阵痛,化为永恒的温情。
愿此生真正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