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途〉
你要知道，所有的道路都会指出一个方向。
六年前，开上草原那辆小厢型车，一直驶、一直驶，往看不见尽头的那端驶去。时间恍恍
惚惚跟着碎石烂地一起晃，青春在每一次车身大幅震荡下被震碎，碎片一片一片地掉，落
在草地上，我们没有人来得及回头去捡，时间很慢，但仍然不会等人，在晕眩中我们仍然
直直地往前看，因为我们怕到不了远方，我们害怕没有尽头。
北国的草原没有方向，因为那里没有路。
草原的远方仍然是草原，这里没有路，只有黄土和稀疏的草，听说草原在短短几年内便已
经消失了大半，黄土裸露而出，风走过便把大地掀起，沉积在地表的岁月随之一层一层被
翻起。你若把什么遗留在这，总有一天也会被掀开，四散在空中，飘散成又一次刺伤旅人
双眼的沙尘，他们会为此落泪，但不会想起任何关于你。如果我的青春遗留在这趟旅途的
路上，有一天也会四散，但不会被想起。
风沙刮过车窗，车窗上有长年累积下来的刮痕，其实看不见任何一条明显的线，只是整个
车窗显得很雾，你不必去思量便可以想像这几年来有多少沙粒狠狠地刮过这片玻璃，一遍
又一遍地试着在上面留下一条路径，只是从来没有一条路径足够清晰，没有一条路径清楚
到能指出风的方向，它们只是在岁月之外留下了一片大雾，让乘车的人也会迷途。
小厢型车一直驶一直驶，尽头之外仍然是尽头，我忘了后来到底驶往哪个方向了，因为我
在摇晃的车上睡着了。车子的引擎声在半睡半醒中被放大，轰隆运转着，梦会被引擎声划
开，大雾里头被撕裂出了一条道途，却指不出方向，醒来后才知道，其实没有远方。
因为有一天，所有的远方我们都终将抵达；有一天，所有的途经也终会再次成为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