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很多人用这个词去形容心里无法填补的寂寞或被吞噬的焦虑。我真正意识、正名它的存在是在20岁之后。我不知道它成行的原因是什么、什么时候在那里,还有在那里多久了,看见的时候它已经太靠近我了。
虽然我一直都知道我讨厌自己,但原来我比自己所想的更不完好。我还是觉得像我这样的人,会拥有黑洞真的很可笑,却老跟它商量失败。
正视它的那年,我和H成为室友。H长相白净亲切,咬字分明,有轻快的嗓音,可是讲话特别慵懒缓慢,看上去是书卷气很重的人,事实上她的书的确堆满了书桌,功课也很好。
那段时间我持续在梳理自己,近乎碰到核心的时候却没辄了。我告诉H我有些动弹不得,可是我不想延续这个状态,延一天都不行。她瞇着眼睛笑,慢慢地说:“哎呀,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只能喝一杯啦。”然后拍了我一下。老成的言行实在跟她的形象不搭。
秋冬之际的某个阴天,我们课后一起走回宿舍。我问她“妳现在要抽菸吗?”其实她没跟我说过她抽,我也没看过,但我闻过她带回寝室的淡淡的烟味。
可能是因为家里的男性都会抽菸,我总能感受到某些时刻,他们的骚动。于是这个问句像准许的暗号,H马上俐落掏出菸盒点上一根,瞇着眼笑。
“妳要吗?”我让她帮我点了一根。她抽的是凉菸,细长,味道很淡,烧得很快,快得我有点不知所措。她帮我把菸熄了,丢进水沟,像我的记忆里父亲那样。我才想到台湾人几年下来抽菸习惯改了很多。
“妳抽得很好耶,不像第一次抽菸。”或许我只是擅长深深吸入后再叹出气体。
我们决定就是那天了,喝一杯的日子。
回到寝室后,H和我分著喝完她的伏特加。
那天是我第一次抽菸和喝酒。我的意思是,认真地抽菸和喝酒。
虽然我没有尝试过它们,可是我就是知道,我是个容易对某物成瘾的人。可能跟依赖和逃避的毛病有关联。而那天我更确定了这一点。
当时因为还在打球,所以身体状况很好,在酒精的挥发下只是思考变得缓慢、嗜睡,我确实需要思考少一点和睡眠多一点。
这天有点特别,我知道以后,我没有很愿意在没有类似的情绪,或身边没有这样亲近的人的时候做这两件事。
后来这种说多也没用的日子变多了,需要避难所时,我开始疯狂看漫画,结果失眠的时间变成熬夜看漫画,虽然躺下的时间更晚,起码能心满意足地睡着。
快毕业的时候还下载了国小打的一款线上游戏叫仙境传说。那时室友已经换了,我和一起住过两年的几个室友很巧地又候补到了同一间。
M很会照顾人,个性像妈妈姊姊。她对我打电动的行为不是很理解,尤其还正值期末,直到有天她打开门,我回头,她突然大笑,说我像极了做坏事被抓到的小孩,然后说:“好吧妳今天可以打一个小时,我来看一集韩剧。”
在她的关心下我会适时关上电脑,S告诉我,毕业前M很失落地说,再也没有人管我打电动了,听到后我只是大笑,觉得她很可爱。没想到毕业后她不在身边,我还真肆无忌惮打起电动,像极了丧失意识的人。
那段时间对事物的感受有些迟钝,只想找个可以刺激自己感官或是能隔绝外界的事情来做。从漫画到电动,我是这样想的。
直到练到差几等就可以三转了。我没有装外挂,没有课金,游戏一直更新,更新新的道具和装备,可我的装备还是一样普通,钱一样难赚等级一样难升,如果不花点钱,不开外挂,就要比其他玩家投注更多时间在游戏。
才意识到人类创造的东西,即使是虚拟的,还是复制人类世界的影子,遵从人类世界的规则,到哪都一样,无趣。于是对这款游戏感到意兴阑珊。也或许是逃避失败。
没多久就搬去跟S住,然后找了两份兼职。一份固定白班,另一份晚班和假日。有天连假S回家,我在晚班下班之后,等了太晚的公共汽车,坐了太远的路回住处。在路上,我买了和H抽的那款菸,我站在住处楼下,点了一根。
一样秋转冬的日子,天气微凉。我穿着上班规定穿的,正式的衬衫和香槟色皮鞋,在家门前的路灯下,站得笔挺抽著菸。它烧得跟记忆中一样快。才过两年,身体状况却在长期失眠下已不如前,可以感受到这微小的东西带来的副作用,在这方面我总是过于敏锐。
好了,就只抽这根了。
心里浮现他的脸,还有不悦的责备。他知道后一定会伤心的吧。这个时候良心才痛起来啊我。
我还是拿快烧尽的菸没有办法,上楼之前把菸恭敬地放进水沟时像极某种仪式,把秘密放进信箱里一样小心翼翼。我就是无法这么潇洒。
就这样吧。把它们一起留在这里。
让说不出来的话就跟着吐出的烟一起消散。
然后打电话给他的时候我就会剩下快乐,和他一样都是快乐的人。
https://www.instagram.com/oceaninpock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