躯壳是喧闹的,灵魂却得了失语症。
回台湾八个月了,离雪季已然相当遥远。就业前我是个较真的人,注重逻辑思辩,沉溺各
类哲学思维,苛求不断下寻自我。后来才明白,也曾经相当天真浪漫。工作八个月了,我
不再读任何一本理论专著、甚至不曾翻阅一字纯文学作品,我不忍看,那叫我头疼,叫人
回不去这繁琐又无谓的真实世界。
他总说我厌世,用纯正的普通话说,妳真虚无,那么荒凉,像大雪似的;我也用普通话回
应,是阿,本就是这样的。
我时常开车,直至眼前一片模糊。在每一次突然回神的过程,是其他车辆的喇叭声提醒我
,现在自己身在何处。开始以文字工作之后,我变得憎恨文字;曾经如命一样的东西,成
为生命的赘余,随时可以丢弃。那些都不是我的,再也代表不了,我少数愿意向外揭露的
内心。
很久没有说普通话了,回乡工作之后,我的国语染上乡音,变得道地并且俗气;这是天性
中的一半,擅长融入当下氛围,变形成为新的客体;一半是主体永远保持安静,冷漠且高
傲地向外凝视(我想是万分无奈地)。
我并不喜欢中国大陆,意识形态是百分之百的台独份子。但我喜欢说普通话,因为那总让
我想起,在他的眼前,还有一个不曾被现实撕裂的那个自己。
与外界的交际来往愈多,愈让人思考每一分交流的深浅厚薄;我向来不喜脸书被无关紧要
的他者侵犯,关乎隐私,关乎我一层又一层严密的自我设限,有些人,就只该认识自己部
份的样子。
可惜我的工作并不允许这些太多。
深夜是他打了电话给我,来电自吉林省长春市。我们不聊工作,不聊未来,彷若我们还是
当年的我们,说著一口道地的普通话。我前两天看了萨特的《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
了,他说;终于又更能明白妳的想法了,他又说。
是吗?我的想法是怎么样的?我问;事实上我已全然忘了。
社会化,是一种深刻的腐蚀过程。它吞噬了所有曾经的希望,不再向往能够改变什么,什
么皆不可得。我想起,过去可能也有一段时间,曾伪善的将这个社会的未来,当作自己的
责任;后来是我出了社会,在洪流中逐渐丧失注意力,终于在工作过程中,那样必须且应
该的出了车祸,我端坐车里,没有惊慌失措,只想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
妳变了,他说;妳以前不和我谈钱,也不和我谈考研究生的事;我总习惯妳的出世,像一
切总会没事的。电话中他的声音遥远而听不清晰。
我们,已经没有资格再逃避了。我轻声笑着说,用一口标准且只对他用的普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