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录] 陈真谈放阿扁

楼主: hazel0093 (heart-work.info)   2016-04-11 19:11:33
大赦也好,特赦也罢,我主张赦免阿扁所有罪行。这件事特别应该由马英九来做。
我知道我讲这个,很多人听了会不爽,特别是蓝营这边的人。但这种事没个必然对错,我
只是说我心里的感受与主张。即便你不认同,你也很难扣我帽子,因为我大概是全台湾第
一个公开指出阿扁做为一个政治人物之恶劣及不可信任。早在1990年代初期,我就给他取
了个 "天下第一号大坏蛋" 的绰号,可是,他的美名与声望却逐日攀升,终至来到颠峰,
2000年当上总统,一度支持度高达八成,成为台湾之子,台湾之光,无数台湾人的偶像。
我跟阿扁相识于1986年5月19号,也就是台湾第一次的群众运动 (519绿色行动),反对戒
严。我们扬言要到总统府找蒋经国抗议,要求解除戒严。戒严令底下,聚众抗议可是唯一
死刑罪。那天,参与者一百多人,被数千镇暴警察团团围困在龙山寺长达13个小时。阿扁
就坐在我前面,我在后面举了个白布条,上面写着 "反戒严,抗蒋家"。那天,他写了一
张卡片给我,上面用手写着他家的地址和电话,叫我有空来玩。
后来,台权会发行了一本精美印刷的会员名册,每个会员都得附上一张照片。因为我们两
人都姓陈,刚好一前一后,印在同一页。这张卡片,以及那本大约是1987年(或更早)印刷
的台权会会员名册,连同阿扁坐牢期间扁嫂送我的几本书,我至今都还好端端地放在抽屉
里,见证一个早已消亡的年代,一桩桩挂羊头卖狗肉的权力骗局。
 
我承认,我在1980年代很推崇阿扁,特别是在 "新潮流" 所发起的批斗公职人员之议会路
线、主张群众运动的党外内斗中 (所谓鸡兔不同笼),我把他和林义雄看成同一类型的人
。简单说:鸡,意味着理想,意味着不妥协,意味着战斗;兔,则是兔宝宝,兔女郎,意
味着做秀,意味着撒娇,意味着个人欲望,借由讨好统治者,分得一点权力。我那时很单
纯 (或说很愚蠢也不为过),我当时还真以为党外台面上这些人之中,有些真的是鸡,有
些人则是兔;三、五年后,我才知道,原来全是兔子,一切所谓理想的背后盘算就是权力
与利益。
因为那几年常跟着阿扁到处跑,就近观察中,我也逐渐发现,原来很多激昂慷慨正义凛然
的场面,不过就像拍电影演戏那样,不能当真。阿扁可说是当年政治人物里头最擅于此道
者。当然,他的演技跟后来的绿营人物是根本连比都不能比的了;如今,卑鄙与贪婪几乎
就是绿色人物的一种常态现象。不过,我之"觉醒",终究是1990年之后的事了。
还记得1984年的蓬莱岛事件吗?不知道的人请自行Google,略过不表。两年后,也就是
1986年的差不多是6月吧,也就是 "519反戒严绿色行动" 的隔月,阿扁被抓去坐牢,而
且判决赔偿冯沪祥好像是三百万吧,正确金额我忘了。阿扁入狱前,推著坐轮椅、不久前
才刚发生车祸的扁嫂,发起一连串的入监惜别会;我们在高雄还帮他发起 "一人一元,轮
椅行军" 活动,挨家挨户要求大家捐一元,打算全台凑足三百万元做为阿扁的赔偿金。你
一定没法想像,当我们拿着传单挨家挨户宣传时,普遍遭到什么样的回应。轻蔑、怒骂与
嘲笑,这是一定的,但许多人的反应实在很夸张。比方说高雄有一家诊所,有个医生竟然
把我们放在他桌上的传单,当场拿医疗用的夹子夹起来,丢进垃圾桶。他干嘛不用手而用
夹子呢?那个医生说,我又不是笨蛋,用手拿不就留下指纹,一旦情治单位追究起来,不
就完蛋?
我的书柜里至今还保留着当年一人一元轮椅行军以及坐监惜别会的许多照片,足足好几本
相簿,全是阿扁和扁嫂。有一回搬家,不小心看到,百感交集。你知道吗?1986年,当阿
扁去坐牢时,有一天夜里,我心里难过,于是在那样一个还相当恐怖的戒严年代,写了一
篇文章在党外杂志上,而且还影印了一份给司法机关,同时还附上我的身份证影本以示民
不畏死。我那文章写了些什么我忘了,我只记得当时之所以写那文章只是想表达我对阿扁
坐黑牢的强烈不满。我在文章中引用了一句当年孙观汉营救柏杨时写给柏杨的公开信,信
里说:"我真真愿意替你坐牢"。我当时就引用这句话送给阿扁,写了篇文章,附上身份证
,寄给司法当局。
那是1986年的事了,那时我才23岁,距今30年。如今,在政治上,我和阿扁仿佛来到一个
截然不同的对立面上,但是,当年引用孙观汉那句话的心情并没有改变。人与人的情感终
究是很微妙的东西,难以抹灭。30年了,我脱离政治已久,我想阿扁和扁嫂应该也完全不
记得我了。但个人情感这种东西毕竟不是买卖,它可以只是一种单行道。阿扁不记得我是
应该的,毕竟我在社会上微不足道,但我始终都会记得阿扁,记得他私下为人的寡言与无
趣,记得扁嫂的豪气干云与幽默。
我并不是说阿扁没罪,他当然有罪,而且罪证确凿,毋庸置疑;但我还是希望他能获得赦
免,毕竟于公来讲,他曾经是个民选总统,曾经满载台湾人对于美好明日的强烈渴望。虽
然如今一切美梦已成虚空泡影,但我总觉得,以阿扁参与政治的时代背景来说,功过难免
,比诸当下台面上这些绿油油的新一代政治人物或名人,不知道要高贵良善几百万倍。更
重要的是,那样一种众人对于美好生活的渴望,即便已成为过去,众人的情感却依旧存在
,仍然值得做为一种纪念与尊重。如果有些人至今都能理直气住壮地缅怀杀人无数、同样
有功亦有过的蒋公与蒋经国,那么,心里想念著阿扁就更不是什么可笑荒唐之事。
大约是两三年前吧,我曾写过一些文字,而且还把它印下来,寄到总统府,希望马英九能
赦免阿扁。我在那些文字中提到金大中当年如何赦免那些曾经伤害他、刑求他、乃至多次
暗杀他未遂却导致其永久伤残的政敌,从而带领韩国迅速朝着一种好的方向走去。不过,
我想马英九是根本不会理我的。
马英九个好人,干净正直程度,政坛罕见,迹近洁癖。但他似乎同时也是个酷吏,动不动
就说依法应如何如何。法治是好东西,正义更是一个社会所应追求的,但任何法律都不外
人情。法律加怜悯,才是一个健康社会。
各位看过莎士比亚的 "威尼斯商人" 吗?还蛮好笑的,不妨拿来看一看。故事情节我没法
记得很精确,不过,大概是这样:
男主角为了帮助他的一个穷光蛋好朋友娶一位貌如天仙、秀外慧中的姑娘,跑去跟一个专
门放高利贷的犹太人借钱,男主角自恃日后应该有能力还钱,所以签下契约,注明万一将
来逾期未还,将任由高利贷先生割下他身上的一斤肉做为赔偿。
后来不知道发生什么天灾人祸我忘了,总之就是还不起债,于是被高利贷先生一状告到法
院。法官看这契约,白纸黑字没得闪躲,只好判决割肉偿债。那位穷光蛋很着急,但又请
不起律师救他的好友。还好他的阿那达真的是又聪明又漂亮,易容改装,偷偷假冒律师出
庭,连她老公在法庭上都认不出来。千钧一发正要割肉之际,她冲进法庭,对着高利贷先
生说:"且慢!刀下留人!" 然后开始侃侃而谈说:割肉是合乎正义的,但是,请你记住
,你只能割一斤肉哦,不能少割也不能多割,必须割得刚刚好是一斤,否则你就完蛋了,
我们一定会依法把你告到死。而且,不但斤两要割得刚刚好,依照契约,你只能割 "肉"
,不能割到其它组织,更不能割到血管,不许流一滴血,只能割 "肉"。好!请实践正义
,请割吧!
原告一听,吓到了,妈的,这律师是哪毕业的?是阿扁律师事务所派来的吗?怎么这么厉
害。不得已,最后只好撤回割肉的诉讼。
这故事里头有一段对话挺动人。法官受理这案子时,曾劝告高利贷先生做人不要这样绝嘛
,哪有还不起钱就要割人家的肉?难道你就不能慈悲一点吗?高利贷先生听了很不爽,就
跟法官顶嘴说,请问依据哪一条法律我 "必须" 慈悲?法官叹了一口气说,你说得没错,
慈悲这东西是没有 "必须" 这回事的,它只能很自然地发生。法官接着说:
慈悲是没法强迫的,它就像天降甘霖一般自然,滋润了大地。而且,慈悲是双向的,它既
赐福给接受者,同样也祝福了施予者。它的力量无比强大,是强中之最强。国王的权杖只
能藉著威权,展现一时的力量,但在这令人敬畏的威权中,却隐含了国王自身的恐惧。然
而,慈悲却远远胜过一切威权,它存在于灵魂深处,来自天上神明。尘世之中的一切权势
,唯有当慈悲滋润了正义,方得彰显神一般的美好。
法官继续说道:
我说,犹太人啊,你口口声声要求正义,但我跟你说,如果凡事一切都只是讲什么正义正
义正义,我们之中将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豁免。我们平常总是祈求获得人们的慈悲与宽容
,这份祈求,难道不也同样教导我们应该以同样的慈悲和宽容待人?
放高利贷的犹太人并没有被法官说服,依然坚持要实践正义。法官没办法,只好允许他当
庭割肉,还好秀外慧中的女主角冲进来,凭其机智,让高利贷先生知难而退。最后,被告
当庭无罪释放。被告的穷光蛋朋友很开心,跑去感谢这位冒牌女律师 (也就是他太太,但
她化粧得让她老公根本认不出来)。冒牌女律师温柔地说,"先生,那你要怎么感谢伦家救
了你的朋友呢?" 穷光蛋说,俺身无分文,无以为报。冒牌女律师说:怎么可以这样啦!
我不管我不管,你一定要报答伦家啦。ㄟ?我看你手上这个戒指不错哦。穷光蛋不知有陷
阱,于是就说:是吗?妳喜欢吗?要不然这戒指就送给妳好了。
故事接下来的后果,各位应该可想而知。你别的不送,竟然想把结婚戒指送给年轻貌美智
勇双全的女律师!这条罪名,恐怕不是割几斤肉可以解决。
我之所以不厌其烦讲这故事,只是要说,怜悯比正义更重要,因为我们每个人一生中随时
都会需要它。一个动辄暴民奋起、自以为正义喊打喊杀的社会,有一天,假若厄运或不测
风云或任何一种难以掌控的疾病降临你或你亲人身上呢?难道你不会渴望一丝怜悯与理解
?难道你此生宛若婴儿般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块污点?同理,阿扁若应坐穿牢底,那请你告
诉我,不管蓝绿,究竟有几个名人或政治人物其恶行是不该绳之以法或甚至枪毙的?我们
应该追求正义,但只有正义而无怜悯与理解,正义将只是仇恨的同义词,一种遂行傲慢与
偏见的工具。我完全明白当今甚嚣尘上的所谓转型正义,往往只是一种仇恨政治的展现与
无耻政治斗争的廉价借口,重点是,负负不会得正,两个负不会得来一个正。
陈真 2016. 04.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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