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这一篇文章价值

楼主: ccps960904 (木木)   2024-06-27 23:50:55
(1)
海德格太过冷静的接受了“上帝之死”。如果他真的经验过这件事,那么,我们觉得,他
的思想应该会更受折磨——或者,从另外一方面看,更加欢愉,因为他已经大劫余生。尼
采是上帝之死的伟大诗人;海德格没有遭遇他们悲惨的命运——也许正因为他不是个诗人
,而只是个教授。
(话说回来,德国教授可不简单,一个多世纪前,有一位德国教授,名叫黑格尔;他的思
想,在普通人的眼里,简直就是学究的无稽妄想,除了其他专门胡思乱想的人之外,谁也
不会感兴趣。然而,黑格尔的思想传播到学院的门墙之外,既速且广,最后竟造成马克思
和共产主义。海德格也许会有同样的影响力。他已经改变了我们对整个西方历史的观点;
将来的历史教科书也许会以他的历史观作为基础,正如最近几代以来的历史教科书是以黑
格尔的历史观为本。而有限论在近代数学上已经开始抬头。海德格把空无带进思想的范畴
,从而指出西方最后可能面临虚无主义的问题,既不是惊世骇俗的大放厥词,更不是鸵鸟
钻沙的自欺之谈。他的思想已经影响到学院以外的世界,因为,透过沙特,他已经成为法
国存在主义的主要推动者。)
人会死。这件事每天发生在世上。死亡是世界里一种公开的事件,我们在死亡讣告里看得
出来;我们参加必要的世俗葬礼,有时且会深受感动。然而只要死亡还只是我们身外的一
项事实,则我们还没有从“人会死”这个命题进到“我将会死”这个命题。
照海德格的说法,唯有把我的死亡带进我自己里,我才可能有真正的存在。虽然恐怖一点
,把死亡代进我们自己里也是一件解脱:它使我们不必向威胁着要吞噬我们日常生活的琐
碎事物伏首称臣,让我们的生活成为属于个人、有意义的自己的生活。海德格把这种状况
叫做“朝向死亡的自由”或“决心”。接受死亡,认为它随时随地可能发生,这就透露出
我们存在的极端有限性。
海德格探索人类有限性的深度,超过了他以前任何一位哲学家。我们想到有限性的时候,
多半是跟外物有关:外物有限,因为它们包含在确定的空间领域里。它们延伸的范围到此
为止。然而,人的基本有限性倒不在于他的空间。
(乍看之下,这简直似是而非;我们的理智,因为是严格的以矛盾律为基础,所以对这个
说法无法领略。可是我们自己,只要投身于焦虑的心情,对它可谓知之太深。焦虑不是害
怕这个或那个确定物体的恐惧,而是没有什么好怕的那种坐卧不安之感。我们感觉到的恐
惧目标正是空无。)
我们的有限性主要表现在时间上。海德格说,人是一种时间距离的生物:他永远超出他自
己,他的存在无时无刻不是开展向着未来。未来是“尚未”(the not-yet),过去是“不
再”(the no-longer);这两个否定——“尚未”和“不再”充斥他的存在。它们就是他
的有限性,表现在时间上。
海德格说,我们确实了解时间,因为我们知道自己会死。若是对于人之必死没有这种根本
的认识,则时间不过是一种时钟运动,我们消极的注视著,计算它的前移——一种缺乏人
类意义的运动。严格说来,人在时间里并不像一个浸在激流的躯体。倒不如说,时间在他
的里面;他的存在是彻头彻尾的短暂。他的心情、他的关注、他的焦虑、罪衍和良知——
在在都被时间充满。要了解每一件组成人类存在的东西,必须明白人类的时间性。
(海德格以前的哲学家一直把时间构想成一连串的“现在”,一个接一个,像一条线上的
许多点。这就是我们所谓的钟表时间,依照精密时计和日历计算出来的时间。)
在此,海德格认为时间显示出它自己主要属于历史性质。我们不是出生在泛泛的某一时刻
,而是在那个特别环境里的那个特别时刻;而且一旦进入这个世界,我们同时也进入了它
的历史命运,尽管我们微不足道。
我们愈是能够正确而人性地把握住人类存在的时间性,就愈看得清楚这种存在本身完全是
历史性的。历史性之于历史,犹如时间性之于时间。我们制造时钟来计量时间,同理,人
们撰写历史或以行动创造历史。
海德格在这里纠正了黑格尔或马克思一类思想家的历史主义:
他们认为人是一种历史的生物,因为他参与了世界的广大历史过程。
在黑格尔和马克思眼里,世界史就像一条长江大河,无数的个人和国家载浮载沉于其中。
海德格却说,这种历史意义其实是源于更基本的意义:
因为人这个生物的存在只有时间的开放,所以人是时间性的。
(2)
人是一种历史的生物,不错;然而不仅因为他在某一定时穿如此这般的衣服,不仅因为他
有如此这般的历史习俗,也不仅因为他完全受到当代的阶级斗争影响。这一切的意义都来
自另一个更基本的事实:
质言之,人这个存有,无论他的自觉程度如何,总是从历史的角度而且必然以这个角度去
了解他自己的存有。
海德格思想和东方思想有明显相通之处。西方的形上学,到海德格之前一直没有想透“非
存有”(Non-Being)的本质,佛家的形上学却有;而且中国的道家欣然承认存有和非存有
之必须互相补足;西方人却大叫“虚无主义”而畏之若蛇蝎。我甚至大胆猜想,如果在过
去历史中找一件跟海德格的存有观念最相近的东西,可能就是中国哲学里面的“道”了。
除了东方语文的困难之外,我们甚至不敢确信自己了解产生东方哲学的经验:它还是和我
们相隔太远。假如西方思想脱离了目前的绝境,那很可能是透过东方化,然而其结果却会
是连东方人都莫名其妙的东西。
海德格并没有确切告诉我们何谓存有;但是,任何人只要读完他的作品,都可以从其中获
得一种对存有的具体感觉,这和我们哲学传统到目前为止阐发的任何东西大不相同。从一
本像‘存有与时间’这样的书,我们体会出人是一个透明而开向存有的生物,他的生命当
中每一神经每一纤维莫不如此;对存有这个难以言喻的东西,这个意思大概是西方思想家
中最清晰的了。
‘存有与时间’出版于一九二七年,已经成为现在存在主义一种系统的圣经。在‘存有与
时间’最初几页,他就告诉我们,这项工作势必要把西方本体论摧毁。
(3)
现在,海德格对尼采的最后答复是什么,应该很清楚了:那就是,西方人必须把“存有”
从受到忽略的情况中寻找回来。
老实说,根据海德格的看法,尼采是西方形上学传统中最后一位形上学家,他是个同时完
成而又打破那个传统的思想家。
海德格告诉我们说,除非我们自己开始思想,不然我们无法听到尼采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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