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钰拨弄著耳坠上晃动的贝壳薄片，看着窗外海洋时而被草掩盖，时而整片迎向公路
。防晒乳的味道充斥车厢，被太阳晒了开来。夫操纵著陈旧的蓝吉亚，平安符在照后镜下
摇晃。
　　她怀孕了。昨天清晨便醒来，夫尚在床上酣睡。她拿出在药局买的便宜试纸，照着药
师的指示用早晨第一泡尿验孕。其实夫尚未是她真正的夫。他们在大学的社团认识，美钰
家境普通，父亲是出租车司机、母亲是裁缝，她还有个小她两岁的弟弟。大学三年级下学
期，想想自己也不甚会读书，学费又高昂，家里同时负担她和弟弟的学费很吃紧，就休学
了。
　　夫是未来要去美国读书的人。她找了个小公司当秘书，依仗着自己青春美貌，想要把
她的一生安稳，紧紧绑在自己身上。
　　最好生个男孩。夫说，等他在美国读完硕士他们就结婚。结了婚，在美国找份工作，
当美国人。小孩那是不必了，顶客族的生活多惬意。然而美钰想要小孩，因为她喜欢小孩
，再加上公公婆婆、父亲母亲都想要抱孙子。有了孩子，还会不娶她吗？没有孩子，好像
还是她高攀了呢！在美国花花世界，他干嘛不找个中国留学生当女朋友？
　　美国美国美国，女婿在美国当工程师，说出去母亲都要笑开怀了，太有面子了。美钰
无甚长才，顶多是也有读几年大学配得上夫罢了。英语一知半解，到美国再学就好。这个
时候怀孕结婚，跟去美国，到时候在美国生下来，小孩也是美国人了。
　　阳光炙烤著隔热纸，美钰摇下车窗，正想点起一根菸，又收回了手。
　　“怎么了？给我一根。”夫说。美钰把菸递到夫的嘴边，为他点燃。
　　“少抽点菸吧。”美钰把菸盒收进手提包里，无意识用手覆著腹部。
　　夫深吸了一口菸，吐出来的白雾，弥漫到美钰眼前。他说：“学长今年就要从States
回来了。加州的天气，应该很像这样吧！”窗外一片蓝天朗朗，海面平静，是晴朗的蓝色
。 “到时候你要跟我去接机吗？”
　　美钰未曾去过机场。学长的事情，夫总是一提再提。他大赞学长博览群书，家中堆满
各种社会科学书籍，对欧美的文化、电影了若指掌。刚去美国，就申请到助教奖学金，还
没毕业，就有老外找他写程式。而且，还在美国交了华裔女友，准备要回台湾办婚礼。
　　想到这，一股反胃的感觉就涌上喉咙。美国就那么好吗？美国人就那么好吗？美国是
美国啊！怎么可能不好！
　　美钰忍不住酸溜溜地说：“你是不是去了美国就不要我了？”
　　“胡说八道！我不是说，读完硕士就娶你？”
　　“那我呢？我一个人留在台湾？你在美国交女朋友？”想到学长的事情，美钰就深感
不安。
　　夫把菸蒂往车窗外一抛，语气不耐烦地说：“你们女人真的是！说都说过几次了，你
就是爱钻牛角尖。”
　　饭店城堡般的建筑出现在视野里，像是夏日里假期的乐园。美钰无心欣赏梦幻的风景
，只感觉心中有一团火，火气直烧天灵盖，华裔女友的样子都神气地在她脑中浮现了——
乌黑秀发，细长凤眼，高挑身材，一口美式英文。
　　“说得也是，是我太钻牛角尖了。”美钰的手从腹部移开，覆在夫的手上。
　　翡翠湾到了，阳光沙滩海岸和假期，各怀鬼胎的两人，露出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