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维纳斯跟自然卷的黄昏
我跟你,坐在青绿色的草地上,你穿着玉里高中的制服,绿色格子裙如同荷叶一般舒
展在草地上,你像个美人鱼一样坐着,修长而洁白的腿在地上温和的舒展着。身后的天空
微黄,差不多是要黄昏的时候,你微微的笑着,美的像一幅画。一切都静止了,真的像是
一副虚构的风景画,我想,如果这是真的,那为什么美的如同一场梦。
你说你肚子饿了,于是你从草地上站起来,拍拍格子裙后面的草屑,我注意到了你的
黑色鞋子,很像小提琴手会穿的那种黑头鞋子,跟你白色的长腿配的匀匀称称。你回过头
看着刚从地上站起来的我,伸出了你的手,好像要我牵起妳,我没有说话的答应了,牵起
你柔软而绵密的手,好像牵起了跟草莓布丁拌在一起的白云,柔柔的,软软的,安全而且温
和。你和我十指交扣,一同迈开步伐,我们的脚步在草地间踩出沙沙的声响,还有浓浓的
青草香。你抬起头转过来,好像要跟我说些什么,但是此时掠过我们头顶波音737盖住了
你的声音,你的轻声细语消失不见,只剩下巨大的喷射引擎声在黄昏的天空回荡。
我们穿过整个草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们忘了时间,也许时间也为我们暂停了;总
之,我只是紧紧牵着你的手,穿过这片不时有飞机飞过的草原。黄昏时候的微风吹起了你
的头发,我注意到了,你褐色的头发在风中飞舞,发尾微微的卷曲,好像飞机的翼端帆,
在天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
我们走进店里坐下,你皱起眉头看着菜单,好像在沉思而不是在点菜,但是我不知道
你想吃些什么,也没有办法帮你分担些什么。头上的飞机还是轰隆隆的飞过,服务生来了
又走了,你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他连忙低头东抄西写,我跟他要了一杯水,说完,你已
经拖着腮帮子睁著大大的眼睛看着我。
{你在烦恼些什么啊?}你缓缓问着我。
{有吗?我看起来在烦恼什么吗?}我瞇起眼睛看着你。
{你的眼睛,有很深的迷惘。}水来了,但是你抢在我的手之前拿走了杯子,咕噜噜的
喝了一大口。
我理所当然的迷惘,因为外面黄昏昏黄的天色,还有不知道哪里来的飞机不停轰炸著
,我有点分不清楚究竟这是真实,还是虚幻。
{这里是真实还是虚幻的,对你来说很重要吗?}你把水杯交给我,又缓缓地说。
{你,可以看穿我的心思?}我开始觉得不可思议了。
{只要我想,我可以听见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声音。}你说的一派轻松,好像在说可以听
见我说话一样的稀松平常。
{什么叫"所有"的声音?}对,我只是单纯的怀疑定义。
{就所有的声音啊!飞机,摇滚乐,说话声,夏天的蝉,风吹过大街的声音}你又喝了
我的水,然后慢慢的说。
{可是你准确地听见了我的心声。}
{对啊!那也是所有的声音的一种。}
{只要你想听得见?}
{对,只要我想。}我开始怀疑你到底点了什么,为什么现在还不见踪影。
{不会觉得这样很恼人吗?}
{会,在一群讨厌你的人之中的确是。}
{真是辛苦你了。}
然后是一阵沉默。
窗外的黄昏义无反顾的放送著,把云朵,草丛,甚至是晚风都染成黄色的,那种比黄
色潜水艇更淡一点的黄色。
{你想去看看黄色的潜水艇吗?}不知道你吃饱了没,但是你抬起头问我。
{我真的怀疑谁会把潜水艇漆成黄色的。}
妳再度要求我牵起你的手,好想索讨怀抱的小婴儿,但是我乐意之至,我怀念你手的
柔软,像是怀念大草原的野马。
我们走出餐厅,又一架飞机凌厉的划过天空,好像是波音777,巨大的影子我想我不
会错看;我们牵着手走着,在煤渣砖铺成的路上,你的黑头鞋子敲击地面,发出喀喀喀的
清脆声响,我的球鞋则沙沙沙地在地上走着。
也许我们走得够久了,但是天空仍然是不止的黄昏,这应该是梦了,我想。还特别小
声地想,深怕被妳听见。
{没有用的,当你牵起我的手,我就可以连结到你的心,感觉的到你的心跳、呼吸跟
再清楚不过的你的思绪。}妳把我的手握得更紧了,好像当我怀疑到妳的真实,我们的世
界就随着崩坏了一点。
{不会,不管妳是真实的还是梦,我都不会放开妳的手。}
妳干脆抱住了我的右臂,但我不介意,我可以保护妳,不管真实还是梦境。
{只要你开始怀疑,你所谓的真实就更崩解了一点。}妳小小声地说著,好像寒冷夜里
淋到雨的猫,每吐出一口气,就失去了一点生命的温度。
{不,我不怀疑了,妳就是我的真实了,也许,那个我曾以为是真实的世界,远比这
里还虚假。}我把妳整个拥入怀中,把我生命的温度、心跳、呼吸、灵魂、都给妳。
{拥抱,可以让两个灵魂紧紧地靠在一起。}妳也紧紧抱住我,在我怀里依靠着。
{就这样吧!我们两个一起,去找我们的黄色潜水艇。}我轻吻妳的额头,再把妳放开
来,继续往前走。
渐渐的,我听得见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那是海,也许是有着黄色潜水艇的海;我们
继续前进,走到海边,那是个悬崖,也许有两百公尺高,底下的海浪滔滔的撞击着我们脚
下的岩石;多久以来,海浪不停的侵蚀著,把我们脚下以为的坚硬大地溶解到海中,从此
消失无踪。
也许我们以为再牢不可破的一切都会被时间的海掏刷的了无痕迹。
{黄色潜水艇,就在海浪的下面,那里有我们的真正需要的一切;不再有猜忌、邪恶
、贫穷、疾病,我们可以为了彼此、为了今天活着,不用担心地狱、战争、考试,只有我
们。}妳只向悬崖下的海浪说。
{我愿意抛弃所有的一切跟妳跳下去。不管这一切真实与否;如果这是真的,那就找
到了我们梦想的潜水艇;如果这是梦,我愿意永远不醒。}我看着妳的脸,眼神无比坚定
。
我深深的吻了妳,深怕这是最后的吻了。可以感觉的到夕阳下降了不少,不再像之前
那样往常。我们更走向了崖边,牵起彼此的手,纵身跃入未知的海浪。
我没有听见落水的声音,也许是我不想听见所以没有听见。我只看见了阳光大方地撒
在地板上,没有海面的波光粼粼;这是我的房间,没有妳,没有黄色的潜水艇,没有我们
心目中美好的世界。我觉得深深的失望,因为妳永远的消失了,就像我怀疑妳是否真的存
在过一样。但是当我走出房门,我听见空气中仿佛传来一缕歌声:John lennon的{No.9
Dream.}。也许那正是我想听见的,那个近乎迷幻的歌声;客厅的桌上遗留着半杯水;飞
机又隆隆的飞过头顶,又是松山机场忙碌的一天;镜子里的我头发微卷,眼睛微微泛黄,
好像沉睡了几个星期。我想起了妳说的话:
{只要你开始怀疑,你所谓的真实就更崩解了一点。}
我多希望可以听见,这个世界碎裂的声音,只要这个讨人厌的梦醒了,我就可以再找
到妳,找到那个真实,由飞机、妳跟自然卷组成的黄昏。
草莓色忧郁 2015.8.3 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