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穿着黑色套装、搭著粉紫色防皱丝质衬衫的陈亭晴，
用紫色发圈扎起马尾，手里拿着一个资料夹。
暗紫色的高跟鞋，咖踏咖踏地走在东京国际展览中心的B 区里逛。
本周是一年一度的日本东京机器人大展。
有奈米大小的极微型医疗机器人，
在巨微观显微镜画面投射的萤幕墙上舞摆扭动着。
一般民众好奇地那个看看、这个按按，那个又摸摸地欢欣鼓掌著；
挂著工作证的会展人员，热心地为民众到处介绍；
商业人士穿着西装套装，仔细地观察各式机器人机型的状态及性能。
还有四散在各地的Showgirl牵着机械狗、提着折叠型机器人，
有人抱着毛茸茸软绵绵布偶型机器泰迪熊，
也有Showgirl则穿着机械翼、医疗长照护具，
甚至有人抛著球型机器人，霎时好几只五花八门的机器人，
展开球型，在空中绽放双翼，在会场上吸引著群众的目光。
到处的闪光灯，就像星子般不住闪烁著。
整个东京国际展览中心，
这时好不热闹、人声鼎沸、喧声大作。
“爸爸、妈妈，你们看！”
一位绑着辫子的的小妹妹，拉着她爸爸妈妈的手，
对着许许多多的机器人兴奋地喊道。
有仿动物型的保育机器人，
两三只的绿蠵龟在沙地上护卵；
一个冰天雪地的蓝色玻璃帷幕上，机器北极熊正在睡觉；
还有大白鲨在巨型的海生水族箱里流线地快速游动着。
当然也有，
唱歌跳舞型的演艺机器人、家事型打扫机器人等在展场内展出。
“欸！亭晴！等我呀！”
吕往刚刚在一个厨艺机器人摊位前，吃着他做的章鱼烧，
吕往拨一拨掉在他白色POLO衫上的柴鱼片，
抬头一望，忽然找不到陈亭晴，便拿着一盒章鱼烧到处慌张寻找著。
吕往好不容易找到了，“啊哈，终于找到妳了，阿晴！”
便开心地飞奔向正在看机器人拳击赛的陈亭晴。
“碰碰碰碰碰碰碰。”两架机器人，挥舞著拳拳到肉的直拳与勾拳。
“好啊！”“加油！”“真是逼真呀。”观赛的民众纷纷呼喊著。
吕往快步接近，陈亭晴马上伸出右手，掌心向外，挡着吕往的路。
吕往紧急煞车，手中的章鱼烧，还差点掉了出来。
“欸欸，阿晴，妳看妳看！这是我在那边十八号摊拿的喔，
是一个机器人做的耶，妳快吃吃看！”
吕往叉了一颗章鱼烧在陈亭晴面前晃呀晃的。
陈亭晴不理，把资料夹扔进黑色手提包里。
吕往看到不理自己、专心眼瞧着前方的陈亭晴，
心里只觉甚是迷人又喜欢。
陈亭晴依然不看眼前揹起大后背包的吕往。
双手交叠在胸前，快步离开。
“唉哟！阿晴，走这么急要干嘛啦！
我们距离集合时间还有一小时呀！欸等等我啦，阿晴！”
吕往又拿起陈亭晴放在地上的行李，
大包小包地、又气喘吁吁地跟上陈亭晴。
“宥漫哥和宏力哥呢？怎么没有看到他们？”
陈亭晴陡然停下脚步，望着四周。
“哎呀！”吕往低着头前进，一举撞上陈亭晴，
所有名产、行李包包等都散落一地。
“吼，你真的很不长眼耶！”陈亭晴斜眼望向吕往，表示不屑。
“不会啦不会啦，很长眼的！很长眼的！这样才能好好看看妳呀！”
吕往边蹲下来检滚到一旁的苹果，
一边抬头望着清秀脸庞、身材高挑，却又凶巴巴的陈亭晴。
陈亭晴对吕往这番油腔滑调的话语翻了翻白眼，
“呵呵呵，我想宥漫哥和宏力哥应该是去看人机合体的吧，
下飞机的时候，他们两个还很兴高采烈地说着呢！”
吕往说道，然后收起散落一地的影印资料，
上头印有李清隆对机器人皮肤及血液构造的论文报告。
陈亭晴一会儿又自顾自地逛著展场，
抛下在后面收拾东西的吕往。
“唉呦，还有一颗滚到那边去了！”
吕往跪着双膝，爬了过去捡苹果。
“咦？”
一只粗手伸了出来，捡起亮红的苹果。
吕往抬起头来看。
一位男子穿着绿萤色的长袖棉质V领休闲衫，
搭配一件丈青色的卡其裤，
顶着平头，皮肤相当粗糙黝黑，鬓角茂密，胡子遍布嘴唇周围，
显然是一条粗犷的铁汉子。
双臂的肌肉线条依然不被长袖袖子所隐藏。
体格壮硕的他，声音也相当宏亮。
“嗨吕往，阿晴呢？”
男子一边卷起袖子，手臂的青筋毕露，
一边抛着手中的苹果。
吕往展开笑颜，
“宏力哥！我们正想去找你呢！”
吕往皱眉续道：
“咦？对吼，啊呀！阿晴在哪呢？唉呦都怪我，只顾著捡东西”
吕往狂搔著头发，东张西望着。
“哈哈哈，真是的。”刘宏力摇摇头。
“那，那宥漫哥呢？他不是跟你一起走吗？”
吕往揹起大背包，接起刘宏力手中抛来的苹果。
“他呀……”刘宏力转头往后看看。
“我这不是来了吗？哈哈哈。”
一位清秀外貌、皮肤亮白，
脚步轻盈、举止典雅的男人走来。
风度翩翩的蓝宥漫，身上是一件宝蓝色的运动外套，
裤子是黑蓝色的休闲裤，他拉一拉衣角上的皱褶，向吕往笑着对望。
“好啦，我们赶快去会展中心准备一下吧！
我想阿晴应该会在那边等我们吧！”
蓝宥漫搭著吕往的右肩，催促着他向前移动。
“对对对！好！我们这就去跟阿晴会合！”
吕往不停点点头，激动地说道。
位于国际会展正中心的舞台，
是此次大展的主要流程，介绍最新型态的机器人。
陈亭晴早已坐在第二排贵宾区，慢条斯理地翻阅简章。
她身边三个座位旁，空的。
后方早已坐满人，最后面也挤满围观人潮与大批媒体记者。
闪光灯不绝，发表会即将开始。
“欸欸欸，不好意思借过一下啦！我们是贵宾啦！”
吕往用破破的日文，与中文夹杂地说著，
一边与蓝宥漫和刘宏力挤过人潮。
不少民众与媒体都被他们撞倒了，
纷纷向他们施以侧目礼。
“真是对不起。”
蓝宥漫轻声地用日文说，鞠躬，
便跟着吕往去座位上坐好。
“哎呀，对不起嘛，阿晴，我们来晚了，
不要老是看到我就愁眉苦脸的嘛。”
吕往坐到陈亭晴旁边后，更挨近她身边，对她苦苦哀求地说道。
“吼你烦死了！等一下李教授就要开始了啦！
如果不是要来帮你们做翻译的话，我才不要跟你混在一起咧。”
陈亭晴倾身向前坐，皱眉，不理会吕往的靠近。
吕往望着陈亭晴的侧脸，听到她的斥责，
还是觉得十分动人，即便是骂他自己，依旧犹如天籁般悦耳。
这时蓝宥漫正走到吕往和刘宏力中间坐了下来，
陈亭晴瞧见蓝宥漫经过，便展开眉宇，
眼神越过吕往的肩膀，
望着蓝宥漫笑道：“宥漫哥，你今天有看到什么好玩的机器人吗？”
“哈哈，我觉得太可惜了，没什么……”
蓝宥漫轻轻拨了浏海，长长的眼睫毛颤动着，
才正说到一半时，被吕往突然插嘴。
“啊！我有啦，阿晴我跟妳说喔！
我看到一只会驯服狮子的一只机器人。超厉害的喔！嘻嘻嘻。”
吕往大力拍了一声手，
“啪”的一大声旁人都瞧了过来，
连坐在旁边打盹的刘宏力也醒了过来，对四周张望，
但吕往还是喜孜孜地望着陈亭晴说道。
“哼！谁稀罕你看到的呀！”
陈亭晴亮晶晶的眼睛继续看着蓝宥漫，
他对着她笑，她便也对着他笑。
吕往以为陈亭晴是对着自己笑，便也向陈亭晴痴情地灿笑着。
“阿晴，妳笑起来真的很美呢！”
阿晴又“哼”了一声，
蓝宥漫则摇摇头后，哈哈一笑，便说著，
“我虽没看到好玩的机器人，
但我觉得吕往看到的那个驯兽师机器人很有趣耶！”
“是吼！宥漫哥！你也这么认为对不对！”
吕往举起右脚白色帆布鞋放在椅缘上绑着鞋带，
一边对陈亭晴笑着说：
“耶！阿晴你看！连宥漫哥都这么认为呢！哈哈。”
“是嘛，为什么说有趣呀？宥漫哥。”陈亭晴挑眉。
这时穿着一套白套装、戴着乳白色发饰、雪白色高跟鞋，
穿着相当有未来感设计的短发女主持人，
搭上一双洁白手套拿起麦克风，
开始上台介绍今天的发表会流程与研发人员。
“我觉得呀，通常人类都会将这种高危险又费劳力的事情，
交给不会哀哀叫、被咬死再换一台的机器人来做。”
蓝宥漫因为主持人上台说话，开始低声向陈亭晴和吕往两人说道。
“是了呀，那又有什么特别的吗？”陈亭晴小声问道。
“一般来说，这样的机器人是最常见不过了，
但是你们知道今年机器人大展的主题是什么吗？”
蓝宥漫右手拄著下巴，眼神望着台上开场的主持人白衣女主持人。
陈亭晴从他明亮的眼神，看向台上叫做橘花莎莉的混血儿主持人，
身旁坐着三个人，还有一个空位。
其中一位是李清隆，吕往的指导教授，
正望下台下的陈亭晴等人，微微笑并点头。
“啊我知道了，主题是……”
吕往看着小麦色脸庞的陈亭晴陡然大声道，
陈亭晴用又大又黑的眼睛猛然转头瞪着他，
蓝宥漫则按著吕往的右肩，食指压在双唇上，说了个“嘘”字。
“喔……对不起嘛……”吕往脸颊脖子双耳全都涨红，
皮肤雪亮的莎莉顿了一下，
看向吕往这边来，笑了一下后，
立即台风稳健地对台下人山人海的观众媒体，及专业人士们说道：
“今年东京机器人大展的主题是，人类意识机器人！”
莎莉灿烂地说著，说完台下鼓掌声震天价响着。
吕往向陈亭晴问道：“她说什么呀？”
“人类意识的机器人。”陈亭晴翻译著。
“喔，对嘛，人类意识，这……我也知道的呀……”吕往小声道。
蓝宥漫摇摇头，看着吕往笑了笑。
“那宥漫哥，人类意识的机器人怎么了吗？”
陈亭晴看着蓝宥漫问说。
“今年主打的既然是人类意识，即是机器人具有极高的自主思维，
就跟人类一样，然后我们刚刚讲的训兽师机器人，
他除了有专业机器能力外，我想他一定也拥有人类般柔暖的心，
甚至比人类更懂得理解动物。”
蓝宥漫转头看着吕往两人，微笑地接着说。
“所以我才觉得很了不起。”
这时莎莉介绍到李清隆，
他站起来向大家挥挥手后，便鞠躬后坐下。
“原来是这样呀，宥漫哥，你真的懂好多喔！”
现场灯渐渐暗了下来，仅剩舞台灯照在主持人与三位教授身上，
陈亭晴望着在黑暗中，透著微弱光源里的蓝宥漫，边笑着说。
“我也懂很多呢！”吕往说道，但陈亭晴不理会他。
“这是当然的啦！
蓝宥漫在我们这可是超级高级高材生呢！哈哈哈！”
刘宏力翘着脚，边大力拍著蓝宥漫的肩膀说道。
陈亭晴与蓝宥漫同时相视而笑。
“我也懂很多啦！”
吕往的脸在微暗中挡住陈亭晴的视线，但她依然不理睬。
“还有呀。”蓝宥漫说道。
“？”陈亭晴撇开吕往的脸，想听蓝宥漫继续说下去。
这时候，莎莉跳过李清隆隔壁的空位子，
介绍到第二位教授小泉越，
是铃木探险科技企业的首席研发执行长，
他留着小胡子绑着马尾，穿着一件黑色西装，
但手袖与领口圈上一层殷红，显得气宇非凡，
小泉越对台下观众似笑非笑、似瞋非瞋地点了点头。
“今年还有特别展出，人机合体。
这个更是体现机器人具有思考能力的突破性。我最期待的就是这个！”
蓝宥漫兴奋地说著，便习惯性地咬著右手食指侧关节。
“宥漫哥，教授之前是不是都叫你少研究那些什么人机合体的吗？”
吕往突然插嘴。
“啧啧，你就别管教授了吧，想研究什么，
应该是每个人的学术自由罢了。”
蓝宥漫惨然一笑，抬头望着台上的李清隆。
“可是那为什么……”吕往皱眉问道。
“哎呀，更何况现代科技的最新脉动就是人机合体呀，
人类是一种很脆弱的动物，很容易受伤、很轻易就会死掉，
所以人类越想要战胜自然与意外的摧残，
就越想要发明出更无敌的身体，
所以囉，教授阻止我们研究根本就没道理嘛！
我们怎么可以输给日本这么现代化的国家了呢！哈哈哈。”
蓝宥漫坚定的眼神依旧留在李清隆身上。
“中间空着位子的是谁的呀？”
陈亭晴指著李清隆左手边的位子问道。
“那是石田光的位子。”刘宏力回答。
“石田教授是山田军事科技里的工程师，
他们公司为人所熟知的就是，将最精良的科技武器，
注入在缜密计算的机器人体内。”蓝宥漫看着简章说著。
“哈哈哈哈，你们看后面这一排，
全都是美国国防部派来的磋商人员，
摆明就是要跟山田公司签约的嘛！哇哈哈哈。”
刘宏力爽朗地笑着，左手粗糙地搭在蓝宥漫肩上，
陈亭晴等人，回头遥望着后方一排西装笔挺的美国人。
蓝宥漫慢慢地将刘宏力的左手移开，抿嘴继续说著：
“只可惜石田光今天没有出席，
唉，真想听听如何设计出机器人防卫自身与保护人类的权衡拿捏。”
蓝宥漫摇摇头说著。
陈亭晴斜著头望着，右手指敲著膝盖、若有所思的蓝宥漫，
吕往则在一旁默默地点着头。
现在，
一个年纪很轻的男生站了起来，
大概二十初岁左右，
头发做得很有造型，张牙舞爪了起来，
发尾随着他的起身，也飞扬摆动着，
他用左手推了一下眼镜，嘴角慢慢地上扬，
笑容很谨慎，仿佛连笑的时机都紧密计算中，
过了一秒，遂与台下观众鞠躬。
“那个又是谁呢？”陈亭晴指著台上身形高瘦的年轻男孩。
“他叫医朗，超厉害的，很年轻就发明了医疗机器人。”
吕往开朗地笑着，看着陈亭情的侧脸说道。
“今天非常地可惜，石田教授无法出席这场盛宴，
因此将由李清隆先生，台日两边重量级的机器人权威，
为我们介绍今日三台不同功能型的机器人。”
莎莉悦色动人地说著，台下观众无不雀跃。
“各位一定非常期待今天的发表会，
那么，我们就一起来欢迎李清隆教授！”
莎莉接着说道，周围灯光渐暗，镁光灯齐聚舞台，
深灰色的舞台周围外慢慢响起了观众们的掌声。
一身笔挺灰亮色西装拉直，
李清隆往舞台中央走，漫步得神采奕奕。
李清隆接过麦克风后，
用左手拉了拉暗灰色丝质领带。
“各位早安，我是李清隆。
今年既然是展览人类意识机器人，
那么我们就先开始为大家介绍这几位教授研发的新机型。”
李清隆眼神坚定地、声音稳重地用日文说道。
场内顿时屏气凝神地等待。
“我们先请吉冈医朗来为我们介绍TR，全新的医疗机器人。”
医朗起身，缓缓走到李清隆旁，灿烂地笑着，
后面工作人员帮忙将舞台后面深灰色的帷幕，悄悄向上拉。
一个中等身材，眼戴银丝边眼镜的男子出现在舞台上，
穿着一身白袍，里面搭著银白色衬衫，一条黑色领带，
头发乱乱的，但脸庞算是眉清目秀。
台下众人无不讶异，有人甚至倒吸了一口气，
吕往两眼狂揉，眨一眨眼，便说：
“这是……人类吧？”
TR的确拥有人类的皮肤、血色，
甚至连胸腔呼吸时的起伏都控制得十分神似。
TR神色自若，顾盼沉着，
皮肤的颜色并不因为他是机器人而做得光滑死板，
反而有细致的毛孔与肌肤纹理，
此刻，眼神间出现了笑容，
脸颊的肌肉就跟人类一样，因微笑而渐渐提高。
闪光灯不断。
民众与媒体记者们，议论纷纷。
陈亭晴大为赞叹，睁圆双眼地看着跟一般人无异的TR 。
吉冈医朗接过李清隆的麦克风，
开始仔细地介绍TR，他讲得很冷静成熟，与他疯狂的发型大相迳庭，
娓娓道来地介绍他的机器人，
好像过年时在为客人介绍自己的儿子一样。
TR就像吉冈一样，
静静地、温柔地，像只温驯的小动物一样看着大家。
观众们对这位那么年轻的科学家十分惊叹，
也为这一台机器人好似人类般模样的高超技术，感到佩服。
TR一边病患包扎伤口时，
吉冈医朗一边为TR每个动作与步骤做下注解，
语气四平八稳，不刻意加以雕饰或提高语气。
“你们有听过恐怖谷理论吗？”
蓝宥漫从蓝色背包里拿出了一瓶矿泉水，
喝了一口便向陈亭晴等人问说。
“唉呦，好臭好臭！为什么要把他揹过来啦！”
日向虹右手捏著鼻子，左手抱着熟睡的小白，
深橘色的滑板用两条亮橘色的粗麻绳固定在她的后背包上。
日向虹领着一位神秘男子像似扛着大正又像似揹着他，走在他前面。
他们拐了一个弯，
经过三井住友银行对面的一个小巷子，
这个巷子太阳照不到，阴阴暗暗的，
地面还留有一些未干的小积水。
穿着咖啡色短袖的男子，
眼神直直盯着日向虹纤细的身子，
她走一步，他也跟着踏出一步，
步伐十分一致，不超过也不靠近她。
慢慢地，越来越走进巷子的深处，
大正也慢慢地打开了双眼。
生锈的铁梯被冷风吹得吱呀凄厉，
好似嘲笑着大正。
旁边灰色的公寓三楼窗沿一直有水滴，
滴滴答答地打着地面的一个墨绿色大垃圾箱，
每滴落一次，就让人为这阴郁的地方，颤抖一次。
大正在男子的肩上，不停听着水滴声。
铁梯吱呀声与水滴答答声，交错循环着节奏，
暗地里的声响，使大正颤栗。
大正忍不住大叫：“哎呀好恐怖啊好恐怖呀！！！！”
日向虹赫然转头，
男人停下脚步，日向虹怒瞪大正：“闭嘴！别吵啦！”
大正皱眉，眼神依然惊慌，
转为嘀嘀咕咕。
日向虹碎念了几句后，
他们三人前往一间独栋两层楼的小屋子，
一楼架着绿白色招牌，上面写着“加贺滑板店”。　
日向虹推开玻璃门，门上的风铃叮叮当当，
“我回来了。”她笑得很甜。
一个满是灰发的老人在柜台抬起头来看，
他正在修一个木头色窄版滑板的轮子，他看到日向虹后，笑颜逐开。
“你回来啦！”老人起身，绿白色横条纹棉衫穿在身上，
老人望向她身后的男人与大正。
“这位是？”老人挑着眉，拿起放在额头上的老花眼镜问道。
日向虹灿笑：“这两个都是机器人喔，他们好像都受伤了。”
“我又不会修机器人，妳别又乱带一些东西回来啦。”
老人摇摇头，指了指她手中的小白。
“唉好啦好啦，你们跟我上楼啦，我来看看要怎么办。”
日向虹挥挥手，便转身踏步采上一旁的阶梯。
高大咖啡色男跟上，
肩上的大正望着一楼满是五花八门的滑板，
有的架在墙上，有的放在玻璃柜里，
老人的柜台上都是修理的工具。
大正看着老人坐回黑色旋转椅时，
已随着男人的移动，搬上了二楼。
小白在木质拼接地上，
那边闻闻，这边又闻闻，优雅地漫步走着
日向虹直接把背包与滑板扔在床边，
脸朝淡橘色的棉被摔了进去，男人依然扛着大正，
静静地望着不知道是不是睡着的日向虹。
大正，轰隆铿锵地发出声音说：“放我下来！”
男人依言，将大正轻轻地放在日向虹的床上，
动作很仔细，好像在放古董青花瓷一样。
大正环顾房间，
墙壁贴满日向虹的世界风景明信片、每个时段的东京雨景、
好几张东京巨蛋上的彩虹照片，以及各种橘子色的色纸，
上头写着凤仙花、香蕉皮、棒球、生鸡蛋、罗勒叶等不相关的东西。
过了好久，都没了讲话，
始终维持原来的姿势，
日向虹趴着睡、大正坐着床沿，呆呆地看着房间四周、
男人站得直直地看着睡着的日向虹、小白窝在一台暗橘色的笔电上趴着。
“欸，你没有名字吗？”有个闷闷的声音在房间里传来。
大正立即用黄澄澄的双眼搜寻各处。
“我叫SR16。”男人面不表情地回答。
“SR是什么？”日向虹把头向右转，
看到大正后把他推开“脏死了，给我下去！”
“哎呀！”大正惨叫跌落在地，SR16立刻扶他起来。
“我不知道。”SR16看着日向虹的侧脸直接回答。
这时，从窗台透出来的日光渐渐变得稀少，
房间都还没有开灯，原本就不明亮，
因此随着光影移动，变得越来越昏暗，让人随时想睡觉。
“那叫霓人好了，Second Rainbow，霓。”
日向虹始终瞧着书桌上的小白，没有在看SR16，
她的眼中感觉在想事情般流露着亮光。
“？”
SR16疑惑，但没有任何情绪牵动的表情。
“松坂大辅之前也是十六号。”她也没表情。
大正盘腿在地上，搔搔红色的鼻翼。
“妳不会再欺负这只机器人了吧？”SR16慢慢吐出这句话。
日向虹长长的睫毛拂动了一下，
慢慢眨眼，“不敢了，松坂霓人。”
说完，日向虹的眼睛咸咸的，
满潮的海水溢了出来，从鼻梁流进了橘色的棉被，渲染了一小圈。
眼皮有点重了，
一身的疲惫与惊吓让她坠入了无意识中。
双眼闭着，一动也不动，
古铜色的皮肤，让陈亭晴看得目不转睛。
她用手触了触他的右手臂。
一碰，仿佛触电般地离开表面。
“啊，真的有温度！”陈亭晴心想，这做得真好看。
她抬起头来望着SR16，静悄悄地瞧着他的脸孔。
立挺的鼻子、 适度的嘴唇……
“好不容易那些记者终于走了。”
吕往手里拿着两瓶香蕉可乐，开心地从门外走进贵宾室。
“我们终于可以进来找教授了。”他念念有词著，望着手中两瓶香蕉可乐笑道。
“阿晴，妳看我在外面自动贩卖机买到了什么。”
吕往两只手举起，黄澄澄可爱逗趣包装的饮料在他手中晃呀晃的。
陈亭晴转头，
一双大眼投向了吕往的饮料瓶，笑得很开心。
“吕往，你看这些。”
她用一只纤细的左手指着眼前的三台机器人。
吕往先把一瓶香蕉可乐递给陈亭晴，
再注视著站着闭着双眼与人类无异的机器人，
“哇赛，这是……”吕往睁大双眼赞叹著。
吕往走到站在SR16右侧的机器人。
“咦？！这是刚刚的探险型机器人耶，我来看看！”
吕往双眼靠近瞧，打算要用手去碰他身上写着“AS10-29”的名牌。
“啪”很大一声打落在吕往的手背上，
“啊！很痛耶。干嘛啦！”吕往皱眉怒瞪左方，
在他的左方是小泉越，一身黑色用金色点缀的西装。
小泉越不悦道：“闲杂人等别乱碰！”
“靠……讲中文啦。”吕往嘀咕，斜身往陈亭情方向去问话。
“阿晴，他刚在讲什么？”吕往歪著嘴问道，一边瞅著小泉越。
“哎呀，他说不要乱碰他的东西啦，吕往你就别理他吧。”
陈亭晴试着用吕往能理解的中文翻译著，
说完便用日文向小泉越说：“真是对不起，还请您原谅我们，真的很对不起。”
陈亭晴频频鞠躬著，诚恳地说著。
吕往依旧皱着眉，鼻息呼着气，
不是很开心地，鞠了躬。
小泉越不理会他们，而是往前在AS10-29右耳后方的按钮调整了一下。
AS10-29的一身黑色紧身防护装上，在侧边有两道深红色直条纹的，
小泉越在他的侧身找到了另一个按钮，又按了两下。
发表会结束后，
小泉越、吉冈医朗与李清隆即在宾客室接受朝日电视台的采访。
吕往等四人在采访结束后，
才进来与李清隆见面。
“宥漫、宏力，这位是研究人机合体的研究员，竹内馥子。”
李清隆坐在一个深灰色的长沙发上，
他指著在一旁坐得很端正的竹内馥子，为他们两位介绍著。
“馥子，这两位是我在台湾的研究员，
可以麻烦妳带他们两个去参观妳的研究吗？”李清隆说道。
竹内馥子眼角上扬著，笑得很有韵味，
“当然没问题，跟我来吧。”她轻轻地起身，向蓝宥漫和刘宏力微微挥手。
“真的吗？”
蓝宥漫快速站起，惊讶又开心地用日文问道。
竹内馥子点点头，
蓝宥漫工整地鞠著鞠躬，她微微笑便步出宾客室
于是蓝宥漫赶紧拉着在旁边吃著汉堡的刘宏力，
跟上竹内馥子的步伐。
突兀地，小泉越向李清隆揶揄地问道：
“石田光今天没来该不会是被你绑架了吧？哈哈哈！”
李清隆不回，翘着脚喝着桌上的热拿铁。
小泉越依然在调整他的AS10-29。
最后他扔下这句话，对李清隆挑着眉，眼神中带着极度的优越感
“毕竟她能突破你做不到的技术。”
小泉越慢慢地离开宾客室，
“加油啦你！”
吕往愤愤地喊道，
“妈啦！谁稀罕呀！”
陈亭晴问著“你听得懂？”
“听不懂呀！”吕往对陈亭晴笑得很阳光。
陈亭情啧了一声，表示真拿你没办法。
“反正不是什么好话嘛！”吕往笑嘻嘻地看着陈亭晴。
“欸，你那饮料在哪里买的？”有个人问话，戳著吕往的左肩。
“什么？”吕往用中文回。
“外面的自动贩卖机”陈亭晴热心地用日文对吉冈医朗说道。
高高瘦瘦的医朗推著银丝边眼镜向他们道谢，
一边鞠躬时那个乱翘的头发，还一边抖动着。
吕往忍不住噗哧一笑，陈亭晴立即用手肘撞了吕往。
医朗谢完，手刀快速步出宾客室。
吕往和李清隆小聊了一下，
不久后便说“那我跟阿晴先去吃午餐囉！”
“去吧。”李清隆缓和地翻阅资料。
“欸？这钥匙是谁的？教授是你的吗？”
“不是。”李清隆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上面的钥匙圈有医学院的标记，应该是医朗的吧？”陈亭晴仔细一看。
“不知道找不找得到他。”吕往边问边把门带上。
吕往玩弄著一串钥匙，
他们两人在格局小巧且明亮的松屋吃着定食，
这个时段大多以上班族为主，
当然也有一些观光客来这里尝鲜。
眼前液晶萤幕播著NHK新闻，在讲美国军事进展。
“我大学时候留学就常在这间吃饭，很便宜。”
陈亭晴用筷子夹起一小块起司汉堡肉，满足地吃著。
“以前可没有电视呢，大家都专心地吃著，安安静静的呢。”
“以前那样安静的样子好像比较符合日本人的感觉，哈哈哈。”
吕往回答。
陈亭晴眼睛一转“其实啊我想了想，像宥漫哥说的恐怖谷，
人类果然真的有点怕长得像人类的东西，
像我看到SR16或是AS10-29或者TR，都会有种很奇怪的心理历程。
嗯......该说是东西吗？还是生物？其实我也不太懂。
像泰迪熊跟日本的人形娃娃，或许后者，人类会产生比较多衍生性的故事吧？”
陈亭晴一连串说完，
吕往却因为太专心于要在下礼拜圣诞节表演的搞笑艺人，
以至于喝太大口，烫舌的表情无法保留。
“啊......啊......”吕往说不出话来，很痛苦地撑开鼻孔。
“小口一点啦！”陈亭晴失笑，
打算从包包拿起面纸时，
一直吐出烫红的舌头的吕往指著NHK新闻插播。
“......”吕往一直说不出话来，但眼睛睁得快掉下来了。
“什么？”陈亭情疑惑。
“啊！”她尖叫，店内所有人连店员都望向了她，
韩国观光客的小婴儿还被她的叫声所吓哭。
陈亭晴双手止住讶异不已的嘴巴。
他们的眼睛盯着萤幕。
发生在东京国际展览中心，
死者李清隆，惨遭勒毙窒息。
一包紫色的面纸，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