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零点五十七分，信义路三段某高楼里，28层楼高的落地窗旁，红孩儿跟阿乐端著两分
满的威杯，远挑着位于北市精华地段，价值九位数的高级夜景。
‘锐德，你说，会是谁抓走了欧吉将？’低头看着手中杯里摇晃的冰块，阿乐一句话打破了沉默。
‘能有这份能耐、有这份动机，想必是公司里的人，早有传言【书包】跟【土虱】对于我爸的地盘觊觎已
久，但是【书包】转型多年，现在走的是文人路线，没理由还想强占军火的市场，理论上
来说，【土虱】的可能性大一些。’一口咽下手上的杯中物，红孩儿的眉头一皱，他始终
喝不惯白兰地那带点酸涩的后韵。
‘如果是土虱，现在伯父不知下落，这场仗绝对是场硬仗。’看着红孩儿紧皱的眉头，阿乐若有所思。接下来的，又是一段漫长的寂静。
【LIN~~~LIRN~~~~】这时间响的，竟然是家中的室内电话。
‘喂’红孩儿语带紧张。
‘红孩儿，要想救回这老头，下午两点，一个人准时到我码头的仓库！’电话听筒那端传来土虱
的声音。
中午十二点，彻夜未眠的两个人背靠在沙发上沉默不语。懂事以来，出入都有越南佣兵随从的红孩儿，首次经历这等事情，恐惧让他整夜不得入眠。阿乐亦不好过，土虱
指定要红孩儿一个人到场，但是基于兄弟的立场，他是万万不能放任红孩儿去单身赴会。
尤其看到红孩儿颤栗的全身，他知道，从小到大红孩儿从没自己一个人打过一场架，更别
说如今要他独自面对土虱的陷阱。
下午一点，两个人背着高尔夫球袋，一身重装打扮，走进地下停车场。
‘阿乐，我电话忘了拿，你帮我拿一下，我去开车。’红孩儿递过电梯磁扣跟钥匙，接过阿乐手中的高尔夫球袋。
电梯停在二十八楼，阿乐走出电梯，三名武装越南佣兵持枪指向阿乐。
‘锐德哥有交待，你今天得待在家里。’其中一名开口。阿乐满脸错愕，原来红孩儿整晚的颤栗，是因为他早有打算。
‘抱歉了，兄弟，等我回来，再好好喝一杯吧！但是改喝威士忌吧，白兰地酸死了！’看着地下室的电梯口，红孩儿自言自语
。
缓缓从车道开上马路，珍珠白的【Z3】难得在晴天拉上了敞篷，红孩儿的紧张，难以遮掩。
‘你们几个这是什么意思?’阿乐的错愕没有持续太久，他知道，他没有太多时间。
‘SORRY，乐哥，别让我们难做。’开口的佣兵面有难色。
‘算了，我看今天是没得商量了。’阿乐耸肩。
三名越南佣兵随即将制式手枪收在腰侧，阿乐见状，扭住左侧那名的右手，一个转身，翻
转到背后，顺势抽了他刚收入腰侧的手枪。
‘我现在要去挺锐德，你们要嘛就跟过来，要不然就待着。别来妨碍我，要挡我的，就开
枪。’阿乐左手扭著对方的右臂，拿着枪的右手按著电梯钮。
地下一楼停车场，HONDA CBX400，这是多年前阿乐老爸留给他的遗物。
‘老爸，保祐我把锐德救回来。’阿乐紧抓着胸前的八卦玉珮。
【轰~~~轰~~~轰~~~~~】阿乐摧著油门，身边围了十多名武装佣兵。
‘乐哥，带我们一起去救锐德哥吧。’领队挺直了身子。
‘带大伙儿去热车吧，一会你们在仓库外头待命，等我的信号。’阿乐右手拍拍腰侧的手
枪。
下午一点半，烈日当空，开往基隆的高速公路上，珍珠白的Z3，红孩儿故做镇定抽著雪茄
。看着装满军械的两个高尔夫球袋，他莞尔，对他而言，欧吉将是目前有可能连系到军火
雄的人，是故，他非得把人救出来不可。
‘土虱指定锐德一个人到场，为了顾及他跟欧吉将的安全，一会我们先在外头等著，见机
行事。’距离红孩儿约六公里的地方，阿乐在副驾驶座跟几名佣兵讨论一会的策略。
基隆市中正路，车来人往的大马路，敞篷的Z3车上，红孩儿漠然的仰望天空，夹着雪茄的
左手，自然的在车窗外垂著。
‘今天…回不去了吧…’吐了一口烟，红孩儿回想着过去。
小学二年级时，班上同学嘲笑阿乐是没父母的小孩，他气得打了那个同学，除了那次之外
，每次的架都是阿乐打的，自己充其量，只是在旁边补几拳。尤其今天这种从小到大根本
没见过的大阵仗，红孩儿想不透自己哪来的勇气要一个人来，或许是整晚抖够了，红孩儿
此刻的心情竟然相当的平静。
‘土虱，红孩儿一个人来赴约啦！’左肩背着高尔夫球袋，右手摸著腰侧的左轮，这瞬间
，红孩儿忽然想到，自己好像没真正开过枪，由于还没到当兵的年纪，所以甚至连打靶练
习都没做过，他紧张著一会开枪有没有问题。
【啪、啪、啪】‘不愧是军火雄的宝贝儿子，竟然真的敢一个人来见我?果然真是英雄出
少年，虎父无犬子啊！哈哈！不过，面包生的算是什么?’
‘面包生的?那不就是面包屑?！哈哈哈！’土虱带着一票手下，从仓库深处走出来，戏谑
的讲著嘲讽的言词。听到父亲被如此侮辱，红孩儿自然是怒不可遏，但是念及欧吉将还在
他们手上，红孩儿却也不敢发难。
‘虾猴，红孩儿肩膀上背那袋什么?去把他拿过来。’远远瞧见红孩儿肩上的高尔夫球袋
，土虱自然猜得到里头装的是什么，红孩儿也算他从小看到大的了，他有几分胆子，他相
当清楚，在他的眼里，红孩儿还没胆子杀他，但是为了小心起见，那袋东西自然不能让红
孩儿留着。
‘站着，别动！土虱，你过来！’眼见虾猴朝他走来，红孩儿将腰侧的左轮掏了出来，指
著土虱。
‘啊?那是什么?就凭你?你敢开枪吗?’土虱是打从心里压根看不起红孩儿的。
‘过来！我数到三，就开枪！’红孩儿握著左轮的右手不住的颤抖，柯尔特式的准星晃动
个不停。
‘你开呀，连枪都拿不稳！虾猴，别理他！过去拿！’
‘一~~~’
‘二~~~~~~’
【磅~】柯尔特式左轮的强劲后座力，震得红孩儿身子撞上后方的铁货柜。
‘妈的…好痛啊…开枪…怎么这么难啊…’看着手上的左轮手枪，红孩儿不敢置信，所幸土虱一伙万万
没想到红孩儿会开枪，竟也被枪声唬得不敢动弹。但是土虱毕竟是老江湖，这枪声并没有
帮红孩儿争取到太多的时间，所以红孩儿赶紧闪到货柜后方躲著。
‘BI~~~’土虱吹响手中的哨子，上方的天车开始传动，欧吉将双脚被綑绑，倒吊在天车
的铁勾上，毫无挣扎，不知是还在昏迷，还是根本长眠了。后方一群黑衣人，个个手持步
枪。
‘靠！这土虱这么大阵仗，根本就犯规嘛！’紧贴著铁货柜，红孩儿止不住颤抖。
‘红孩儿，公司里头谣传你跟阿乐能打是吗?把武器交出来，跟我的小弟打一场。打得赢
，我考虑让你跟这老头平安离开。’仗着一面倒的局势，土虱慢条斯理的抽起菸斗。
‘快一点，我可没什么耐性。现在换我数到三，把东西交出来，不然我把这老头给毙了。
虾猴，上膛啊。’
前面忘了介绍虾猴这号人物，莫约160的身高，四肢算是结实，顶着江湖味十足的三本头，虽然长得像是三十好几，但实际上只比红孩儿大上两岁，国中时，虾
猴仗着四肢发达，喜欢到处欺负人，结果被当时刚升上国一的阿乐跟红孩儿教训了一顿，
使得虾猴往后在学校里的地位遭受打击，也因此让他对这两人从此怀恨在心。
中学毕业之后，虾猴因缘际会之下认识了土虱，为了迎合土虱的喜好，虾猴也去订做了几套黑唐装，
但是红孩儿总说虾猴穿起来像是往生者穿的。
【咖、咖】虾猴上了膛的点四五对准倒吊在天车上的欧吉将。
‘等一下！’高举著握著左轮的右手，左手提着沉重的高尔夫球袋，红孩儿从铁货柜后方
走出来。
‘给你！’关上了保险，红孩儿把左轮轻轻放在地上，往前推向土虱，左手的球袋也轻扔
向土虱，接着高举双手。反正自己是连枪也不会用，面对一大票步枪黑衣人，红孩儿选择
放弃。
‘很好，虾猴，带他们两个去把红孩儿给我押过来！’土虱得意的摸著八字胡，一副奸商
样，表露无遗。
【啪！】‘开枪?！你再嚣张嘛！’虾猴一个巴掌扎实的甩在红孩儿脸上，其中除了新仇
，当然还夹带着旧恨，中学毕业前一年，因为红孩儿跟阿乐这两个新生，让虾猴在学校丢
足了脸，好不容易让他逮到机会，红孩儿这回是九死一生了。不擅打架的红孩儿，放弃了
抵抗。虾猴带着两个囉喽将红孩儿扭送到土虱面前。
‘跪下。’土虱抹著八字胡，语气不屑得非常理所当然，红孩儿跟土虱自然是没有过节的
，但是由于军火雄以往在帮会中的身份地位，让土虱矮一截，加上红孩儿有意阻拦土虱夺
取军火雄的地盘，以及方才红孩儿朝他开的那一枪，土虱有八百种理由，要除掉红孩儿。
而土虱本就不算个好汉，抓到红孩儿，自然是要先凌迟一番的。
‘你要杀便杀，我今天敢过来，早知道是什么下场，不用那么多花样！’双臂被反扭在背
后，双腿不停颤抖，毕竟没遇过这样的场面，红孩儿胆量显然还不够，但是他老爸军火雄
教他的骨气，他可没忘记带在身上。
‘喔?还挺有骨气嘛！果然是军火雄的儿子啊！好，我就欣赏你们父子这样！这样吧，我
挑五个小弟跟你打，打赢，我就无条件放你跟这老头走！哈哈…！’一手抹著八字胡，一
手轻拍红孩儿的脸颊。
‘好个无条件，刚刚说单挑，现在又无条件加到五个，你还真讲信用！’
‘啊?你神经错乱啊?我刚刚什么时候说过单挑两个字?啊?你们有听到我说单挑吗?’土虱
扭曲着令人发指的嘴脸。
【啪！】‘他妈的，我老大让你跟我们打是看得起你，少在那边鸡鸡歪歪的！’又是一巴
掌狠狠甩在红孩儿脸上，此时虾猴的表情，任谁看了都会想赏他一拳。
‘几年前还在我跟阿乐底下阿谀奉承的学长，跟了老大，转了风向，果然不一样啊！’虾
猴强悍的手劲，让红孩儿肿了右脸，但是对于虾猴这类角色，他是绝不低头的。
‘他妈的，欠揍啊？！’虾猴高举了右臂，一个大动作挥拳，红孩儿奋力一蹬，重心倒向
分别扭着他双臂的两个人，双腿顺势抬起，往虾猴胸口一踹。这一踹完全在虾猴意料之外
，两腿扎扎实实正中他的胸口，虾猴被这么奋力一踹，连带站在他背后抹须的土虱也一并
被他撞开。
‘大哥，对…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他他他’刚从地上爬起，虾猴马上慌张的扶起土虱
，小心眼的土虱，难得出现这副狼狈样，虾猴吓得语无论次。
‘很有精神嘛，很好！虾猴，给我好好的招呼他！二十分钟后，我过来验收。’或许是抓
到红孩儿让他心情好，虾猴并没有受到惩罚。点了菸草，抽了几口，土虱便走进办公室休
息了。
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看着眼前踩着自己右掌的球鞋，意识逐渐模糊的红孩儿，思索著有
什么法子能够把欧吉将平安救走。
‘站起来呀，你不是很能打吗?！’其中一个囉喽往红孩儿腹侧又是一脚，‘呃’了一声
，遭受二十多分钟的毒打，肋骨都不知道断了几根，红孩儿连痛的力气都没有了，更别说
站起来。
‘好了、好了，扶他起来，我看看。’抽著烟斗，看着红孩儿的狼狈样，土虱似乎颇为满
意。
‘是是是……还不快点把他架起来！’果真是十足的马屁精，对着土虱就像对着太上皇，
对着手下，虾猴马上摆出高高在上的模样。两者切换之间，用不着一秒的功夫。
‘呜…呃…’一被架起来，红孩儿便呕出黑红的鲜血，显然是很重的内伤了。右小腿胫骨
更是因为骨折而扭向它原本不该扭的地方。
‘哇~~连脚都被打断啦！啧啧啧…’边吐著浓烟，土虱边奸笑着，那该死的嘴脸，会令读
者庆幸这是小说，而不是电视剧，否则可能十台电视都不够砸。
‘这样…就够了吧…欧吉将…你可以放了吧…’没想过自己能平安离开，但是红孩儿至少
想救出无辜的欧吉将。
‘放?当然是得放啊！等你打赢了，我就放！哈哈哈！’土虱得意的抹著八字胡，两侧的
嘲笑声更是此起彼落，虾猴更是乐得手舞足蹈了。
‘你这王八蛋…我今天要是能够活着回去…要让你们全部死光…’话刚说完，又是一口鲜
血。
‘还敢呛声啊？！我看你现在连站都有困难，还想回去?！哼！’
‘你这条狗别不知好歹！！！’虾猴大吼著，对着红孩儿胸口又是一脚。
【呼~磅！】从红孩儿左侧闪来一道白影，虾猴的那一脚被扫开，整个人跌倒一旁，模样
极其狼狈。
来者是阿乐，手持白腊杆，挡在红孩儿身前。
‘兄弟，竟敢放我鸽子，回头我灌你一箱白兰地。’
‘又是白兰地…难喝死了…’一看到阿乐，红孩儿刹那间忘了当下的险境。
‘原来是阿乐啊，随便，不就多一个人来送死嘛！给我打！’对于虾猴的狼狈样，土虱倒
是毫不在意，继续捻着他的八字胡。
‘阿乐啊~~~~新仇旧恨，今天我要一次讨回来呀~~~~~’刚从地上爬起来，虾猴便高举著
双臂大肆的往阿乐挥去，阿乐一记侧身枪连消带打，虾猴转眼间又躺在地上。两旁的几名囉喽，包括架著红孩儿的两
个，也跟着跑向阿乐。
一招钓鱼枪，白腊杆风切的呼啸声，将囉喽们的叫嚣声校正为哀号声，片刻光影之间，七名囉喽也倒在地上。
‘妈的~~~你耍什么妖术！’抓起一旁的球棒，虾猴发狂似的跑过来，阿乐见状，连退两
步，佯装不敌，又伺机来一招锁喉枪，直取虾猴咽喉。
‘这是…五郎八卦棍?！’倒吊在天车上的欧吉将，不知是药效退了，还是打斗声太大声
，总之他终于醒了;一张开眼睛，便看到阿乐手持白腊杆，舞动着出神入化的棍术。
多年未见却依旧熟悉的五郎八卦棍竟然出现在眼前，不由得呆响了会。
【BI~~】土虱看阿乐勇不可挡，吹响了哨子，一群步枪黑衣人急奔而至。
下午两点四十分，炙热的太阳照耀下，铁皮仓库里头热得像烤箱，虽然安装了许多台大型
电扇，散热的速度永远赶不上铁皮导热、散热的速度。
仓库里头，铁皮货柜的包围下，阿乐拎着白腊杆，三七步站在红孩儿前面挡着，看着两侧
货柜的上头，数十位步枪黑衣人的枪口，阿乐不由得冒了一身冷汗，身体也产生微微的颤
抖。
‘兄弟，看到这番阵仗，连你也吓得发抖了吧！’因为右小腿胫骨骨折，红孩儿无法站立
，坐在地上，背靠着后方的木箱。
‘呿，你懂什么？！这不是怕，这叫武者震。’旋动右手的白腊杆，调整了呼吸，阿乐竟
然似乎有意以白腊杆对付眼前这群步枪黑衣人。
‘哈哈…果真是初生之犊不怕虎，拿了根晒衣杆，就想来跟我的步枪兵对抗?哈哈哈…’
再次占到上风，土虱此刻的得意，倒显得刻意了。就连身旁那群方才被阿乐一人轻松撂倒
的囉喽们，也都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在两人听来，显得格外的刺耳。
‘土虱，我想你说错了，老虎，我们自然是怕的。但是你，充其量不过是一只土虱，加了
十全补药炖煮，士林夜市一碗六七十！’即便是站不起来的狼狈样，红孩儿的嘴皮子，依
旧不饶人。此言一出，连同倒吊在上头的欧吉将，以及包括虾猴在内的囉喽们也一起笑了
出来。
‘他妈的，你们笑个屁呀?！他在取笑你们老大呀！’离土虱最近的那个囉喽，倒楣被打
了头。
‘废话少说！你们看一下现在的局势，赶快给我跪下来求饶！’虾猴又再度歇斯底里的嘶
吼了起来。
‘开什么玩笑?就凭你们要我们下跪？拉完屎没卫生纸还比你们恐怖一百倍呢！枪，要开
就开吧！’阿乐停止了手上白腊杆的旋动，挺直了腰杆，连眼都没眨一下。
【兜！】“你叫阿乐是吧?你们这两个年轻人够义气，我老头子欣赏你们。”不知何时，
欧吉将解开了脚上的绳索，从天而降，站在阿乐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