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在 Disney+看到新上架的大众探照灯电影《爱乐骑士》Chevalier (2022) 谈 1770s-1780s 一个混血黑人跻身凡尔赛白人宫廷还成为王后御用乐师的故事，这种“万白丛中一点黑”的情境实在令我不禁想起加纳裔英国导演 Amma Asante，就来找找她一鸣惊人的旧片《美丽·错误》Belle (2013)哪家串流平台有？台湾好像没有但我在 Disney+西班牙平台找到了、还有简体与粤语中文字幕！这部《美丽·错误》时代也在大西洋奴隶贸易盛极将衰的 1770s-1780s，不过相较于《爱乐骑士》它的舞台是英国主角是女性，此时奴隶踏上法国就是“自由人”但英国尚未废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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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相较于《爱乐骑士》才子男主 Joseph Bologne 有个力争上游却飞高摔重的黑人版《远大前程》故事，这部《美丽·错误》史实女主 Dido Elizabeth Belle 的故事就比较小家碧玉暧暧含光，她无缘大胆造梦激情冲撞也没机会重摔一跤、身为女人又是混血能松动一点处境就已是万幸... 结果这样的故事讲起来倒比《爱乐骑士》层次分明细火慢熬循序渐进呢！如果《爱》片看来像部向少年儿童推广“古典音乐也有黑人才子”的文化教育片、我觉得《美》片更像一部格律严谨厚积薄发的传统英国庄园片，尤其看它以 Tom Wilkinson为首的长辈卡司一字排开就是品质保证！
这故事缘起，都因一幅过去挂在伦敦近郊 Kenwood House如今改挂苏格兰的 1779 仕女画，只是令人惊讶地仕女竟有两位是一白一黑！嗯，那年头的贵族肖像画若有黑人一般来说也只会是仆从、通常在贵族主角的左下或右下身居他们后方、光看构图与神态那关系已不言可喻... 但这一幅，虽然仍是白人少女居中但和黑人少女状似亲密、仿佛两人正在游园嬉戏带点顽皮、黑人少女还笑容促狭自指脸庞仿佛强调“我是个黑人唷”看看观者适应不适应。两位少女都真有其人，只是故事细节可考的不多，本片就来大胆说个成长故事并透过他们一家连结上大时代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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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还真刚好画中两位少女家世大有来头：在 Kenwood House监护两人的叔公“第一代曼斯菲尔德伯爵”William Murray是当时英格兰首席大法官，穷一生之力将英国大航海初期的老旧法律改为现代海商法，更在著名的 1772 年“桑默塞特判例”中质疑了奴隶制度法源基础，成为未来英国“废奴运动”的滥觞！本片则谈他时 1783-1788审理的下一案“宗号船大屠杀”Zong Massacre ：英国奴隶船 Zong 从西非运了 244名奴隶前往加勒比海、却在途中声称因“迷航缺水”为救船员性命不得不丢 133名奴隶下海、这样符合货物的“紧急处置”可依法向保险公司声索理赔？
看来编剧抓准本案最终判决的 1788 年、搭配主角 Dido Elizabeth Belle 出生年份 1761 此时正好 17 岁，那就来场少女的青春启蒙与认同自觉故事、由小见大激励大法官叔公择善固执做出对的判决推动废奴的时代巨轮！这历史格局讲起来很热血、写起剧本则有很多简化与杜撰，总之反正这位大法官 William Murray 判决背后的心路历程也不可考、那电影何不就让他看着姪孙女成长一回也冲突一回众被她的勇气所激励？这样没有直接出手而拐一个弯感化别人的“少女改变世界”戏路应能广为接受吧？的确回想 2013 那时代氛围的确鼓励各种边缘历史而没那么在意 SJ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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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开场竟是年轻俊美难得不耍邪气的 Matthew Goode饰演小女主角的海军父亲！原来混血小女孩 Dido 是英国海军军官和黑奴生下的孩子，军官疼惜孩子想给她个家就带到了英国，只是海军连年出海无暇照顾只能送给大法官叔叔 William Murray 寄养... 一个黑人混血小女孩进入英国贵族大宅这样妥当吗？小女主角 Dido 初来英国就睁著一双大眼好奇地听着大人争辩：(1) 大宅女人包括她姑婆与婶婆都只道“孩子肚饿受凉了快快进来吧”基本是普世仁善没想太多，(2) 叔公 William Murray 在意的是“家族后代”有责任必须照顾，(3) 唯有军官生父坚持对女儿的“爱”。
这开场可以看见：18世纪末仍在奴隶贸易的英国，有许多贵族已能开明收留黑人、尤其许多英国贵族军官在殖民地播了很多种、但他们英国贵族道德就是即使生了私生子女名誉不佳仍要收进羽翼妥善照顾！只不过这样的照顾不但仍在多种价值间迷惘地摸索、更在内部家庭与外部社交之间冲突地拉扯：家宅，尤其是英国盛世的贵族大宅，家从来不止是属于亲人的自家、而是晚宴派对送往迎来的社交节点！于是一白一黑两位少女本能相亲相爱玩在一起，但有了外人就必须服膺社会规则采双重标准：正式晚宴 Dido 不能上桌、宴后非正式社交她再若无其事地半途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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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我有这样的双标处境？为何家人可以相亲相爱但面对社会就要委屈躲藏？为何我与姐妹本一切平等但有了这身肤色就一切都不同？本片既然原初概念从“绘画”出发、电影开场 Dido 初来乍到也给她好好看看“绘画”中的黑人描绘、整片经历一整场英国社会的探索洗礼后也以史实那幅肖像画作为片末革新的象征、能够让一幅画以全新视角把黑人当自己家人需要多大宅的意识与社会改革呀！这改革，光是直挺挺地搞“废奴”或“平权”运动虽然义正辞言却难打动人心，能打动人心的还是具体“人性”的探索与实践，本片就分一公一私两个场合平行发展交相印证：
私的场合，是英国大宅影剧必备的“社交婚配”：混血主角 Dido 与她白人堂姐 Elizabeth都已 17 岁是进入社交圈的年纪了、也就是各家母亲阿姨忙着配对少年男女的年纪，表面上是绅士淑女追求调情令少男摩拳擦掌令少女小鹿乱撞、但背后大人都知这都关于亲家结盟至不济也要为孩子找个多金归宿！眼看两个少女满心雀跃患得患失向往爱情、帮她们配对的婶婆只淡淡一笑单身的姑婆则翻个白眼嗤之以鼻 XD 是呀英国贵族婚配哪有启蒙浪漫的“爱情”呢？这一来关于权位二来关于名声三来关于财富，妳俩若条件差没人要也还罢了、若条件好吸引很多追求者那才是警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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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交阵仗中与两位少女配对的两大帅男，一是由“跩哥马份”Tom Felton再次发挥傲慢贵族戏路饰演狗眼看人低的哥哥 James、二是由过去十年慢慢走出暖男戏路的 James Norton 饰演温文儒雅风流体贴的弟弟Oliver，很幸运地 Dido 一身黑肤色虽乏人问津却被这绅士弟弟一眼看上展开攻势？他不在意我肤色是否就自由开明思想前卫是我好归宿？Oh no no no 事情总不如表面那般单纯，这场怦然心动却又处处别扭的爱情游戏时时提醒 Dido 洞察人心倾听己心：有的自大白人明目张胆“歧视”黑人、有的文明白人可以无视肤色把我当白人、但难道这“无视”就是融合的正解？
两男一个高傲“歧视”一个温雅“无视”俱非正解，电影终于端出史实 Dido 最终选择的平民丈夫 John Davinier跟她傲慢偏见冲撞一回探索“正视”：传统英国阶级中 Davinier 这样的牧师之子休想高攀上流，但 18 世纪帝国机器需要人才、启蒙思潮鼓励人人平等阶级流动，如今我是平民妳是贵族都已是虚名、我是白人妳是混血也只是表皮，反而你我具体的心之所向与人生实践才是那本真？然而关于未来的心之所向与关于当下的人生实践，都不能脱离关于“过去”的出生长大自我认同：我的母亲我的肤色与我的际遇都关于“黑人”，怎可为了融入英国社会而忘却这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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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在此将这段私领域思辨，移花接木连结上公领域案件：牧师之子 Davinier 也力争上游当了律师了、也得 William Murray 赏识当他助理了、但两人面对时下正热的诈领保险案“宗号船大屠杀”Zong Massacre 各执己见：年轻气盛的 Davinier 与 Dido 交锋一回探索“人性”超越了肤色、那看见这肤色的更大社群怎能不以同等人性标准处之？怎能将 133位黑奴当成“货物”功利算计抛弃销毁？这个判决将成“废奴”运动里程碑呀！然而年老持重的 William Murray 知道兹事体大，一个判决引起“废奴”恐将动摇国本输掉帝国盛世，整个帝国万民的安定富足又该怎么办？
史实 William Murray 坚持改革一生不懈、本片仍保留了这个设定只是安排“他老了”：他耳听法律小辈 Davinier 厉声质疑只是愈发固执保守、倒是自己姪孙女 Dido 不畏体制也要坚持人性伸张自我大胆追爱才令他动容。耳听 Emily Watson 饰演的妻子温柔提醒“你当年也年轻气盛”我也不畏人言就爱你冲撞改革、那如今姪孙女 Dido 何尝不是在这小子身上看到同样火光？姪孙女 Dido 这黑人混血儿的幸福不在于有个好归宿可衣食无虞，而是她的人性能被看见能充分伸张并与人相印；同样地整个社会的黑人社群也应被看见人性与人权，不计帝国多少代价都必须坚持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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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关于女主角 Dido 私领域的史实婚嫁、以及关于叔公 William Murray 公领域的史实判决都圆满成功后，英国从蓄奴大国走向人权平等的象征转型还要回到原初那幅画：曾经许多英国白人也会心怀仁善或守份尽责照顾黑人、甚至给黑人家人全套教育衣食无虞保她一生幸福、但这只是个别人们在自家偷偷做的私领域人性美善吗？难道不该将这人性美善扩及全体黑人吗？难道不该将它制度化普世化彻底改革公领域吗？而说到最后，这个“幸福”只是保他们生命安全衣食无虞、如笼中鸟般在体制下守份度日吗？抑或宁破坏传统逾越体制、都要正视他们的人性更鼓励他们伸张？
这部《美丽·错误》Belle (2013)是十年前旧片，我久仰大名拖到今天才看，对这加纳裔英国导演 Amma Asante的题材关注颇有兴趣：她第二部长片《联合王国》A United Kingdom (2016) 谈波扎那开国总统 Seretse Khama年轻时代的英国留学人生、第三部长片《触碰的双手》Where Hands Touch (2018)则谈一战法军占领德国时生下的黑人混血少女如何在纳粹崛起下求存，看来“万白丛中一点黑”的极端处境正是她拿手好戏！不过好像此后就没新片至今销声匿迹中... 如果在这阶级种族性别都愈发对立的时代，她继续拍这种史实题材黑人电影能受青睐吗？推荐回顾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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