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去世前，总是问我‘你什么时候才能讲我们的故事，我给了你这么多好素材，你
何时才会用上？’”
今年柏林影展的荣誉金熊奖（类似终身成就奖），颁给了大导演史蒂芬史匹柏。
对我来说，史蒂芬史匹柏就是“电影”的代名词。小时候接触电影的管道有限，在特效还
没这么普及的20年前，起死回生的恐龙、想回家的外星人、还有渴望母爱的机器人都是奇
观，只要发现第四台正在播映史匹柏的电影，看就对了，因为你知道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
只要跟着他的想像力，就能开启一段电影里才存在的冒险。
这么多年过去，视觉特效不断进化，史匹柏的作品早已称不上前卫，甚至有些老派；但他
对于说好一个故事的坚持，在普遍缺乏耐心铺陈剧情的当代影坛依旧是奇观。执导筒超过
半世纪，他这次想谈谈母亲口中的好素材，他的家庭、他与电影的邂逅，《法贝尔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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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贝尔曼》其实就是“史匹柏一家”的故事，他将姓氏“Spielberg”的“spiel（故事
、演说）”换成德文同义词“fabel”，字面解读就是“说故事的人”，同时呼应自己的
犹太身份。主人翁山姆则是他的化身，是爸妈带他看了第一部电影、是父亲给他第一台摄
影机、也是母亲的鼓励让他能继续坚持拍片。
追随史匹柏多年的影迷，必然会发现双亲的离异，早就在他的创作留下深刻影响。《第三
类接触》缺席的父亲、《虎克船长》埋首工作的父亲、《圣战奇兵》失踪的父亲，某种程
度都是少年时期对亲生父亲的谴责；相较之下，他心中的母亲“就像彼得潘一样勇敢又充
满童心”，《E.T.外星人》独力抚养三个孩子的单亲妈妈玛丽，就是他献给母亲的角色。
然而，史匹柏后来发现，父母失和的原因并不如自己所想。夹在家庭责任与个人追求间，
母亲该扮演什么角色？这样的质疑在《A.I.人工智能》和《神鬼交锋》都有所思考，却始
终没正面对决。直到父母相继离世，史匹柏终于把它写进《法贝尔曼》的故事，无论是保
罗丹诺饰演精通理工、缺乏情趣的木讷父亲，或蜜雪儿威廉斯为了家庭放弃钢琴梦、却难
忘自由的感性母亲，史匹柏都有更立体全面的刻画与观察（两位也都演得极好）。
对他来说，家庭与电影都是人生最重要的部分，相辅相成、无法割舍，但前者有近乡情怯
的暧昧、后者则是义无反顾的投入，两相拉扯却模糊了电影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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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匹柏在《法贝尔曼》的说故事节奏依旧稳健，但仍难掩这是他作品中戏剧性较弱的事实
。追寻梦想的过程中，史匹柏其实没遭遇太大阻碍，父亲希望他找更实际的工作、但看见
他对电影难以忘情，也就不再逼迫；因犹太身分遭遇的校园霸凌，在电影中的呈现也稍嫌
孩子气。或许史匹柏也明白自传的励志色彩不浓厚，而是深受家庭影响的产物，因此本片
最充满灵光的段落，其实是前半段的家庭回忆，而这些多与他的母亲有关。
比如小史匹柏刚完成第一部作品，最先分享的对象就是母亲，母子俩挤在小小的衣柜看着
投影幕，这种成就感就是梦想的萌芽时刻。而手中的摄影机还有凝聚家庭的奇效，他镜头
下的母亲看起来好快乐，没有一丝现实憋屈，让深陷丧亲之痛的母亲终于一展笑颜。此外
，剪去母亲和父亲好友暧昧的影像，则是他发现身为导演，原来可以透过剪辑，隐藏不欲
人知的那一面。那是他对导演权力的自我觉察、也是成年礼。
据说史匹柏会邀请蜜雪儿威廉斯出演，是因为他母亲对威廉斯的演技赞誉有加，而威廉斯
完全没有辜负这份信任。她的温暖宽容、随性洒脱、甚至敏感易碎，在史匹柏镜头下都发
著光，尤其一段营火前的舞蹈实在迷人，也是史匹柏对童年最美好的回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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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在少年永恒的魔幻世界，或历史刻骨铭心的现实中，史蒂芬史匹柏的电影都将我们
带到一个不同的层次，大银幕则成为满足我们情感的平台。”
觉得柏林影展的声明说得很好，超过半世纪的创作不辍，史匹柏戏里戏外都是说故事的人
（法贝尔曼），用影像推进想像力的疆界，将电影的魔力发挥得淋漓尽致，也给观众做梦
的机会。这回他站在创作生涯末段回顾初衷，坦承他的成就其实来自家人的成全和包容，
自己其实是自私的受益者。
梦想可以很大、但未必伟大，伟大的始终是观众看不见的心头点滴。在众多导演都急着写
下“献给电影的情书”的今日，少了充满个人风格的狂想、多了岁月洗炼的节制，史匹柏
真诚得让人难以置信，故事最私人、情感却更具感染力的《法贝尔曼》依旧值得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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