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涉及剧情,且具个人观点,建议观影后再读。
本片已自1/13上映,有意者请把握场次。
图文网页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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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告片: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708vpf58mX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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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攵鬼,抑或玫瑰:《那个男人》
“名字有什么重要?玫瑰就算换了名字,依然芬芳。”(What's in a name?
That which we call a rose by any other name would smell as sweet.)
莎士比亚在《罗密欧与茱丽叶》里如是说,茱丽叶由此要求罗密欧抛弃他的
名字。但玫瑰若换成别的名字,例如攵鬼,那么,它的气味我们真的还会认
为是芬芳的吗?
日本电影《那个男人》改编自芥川赏作家平野启一郎的同名小说,由石
川庆所执导,叙述因为次子辽病逝无法再与丈夫维系婚姻的里枝(安藤樱饰),
带着长子悠人回到娘家乡下的书店,与自称是谷口大祐(洼田正孝饰)的男
子相遇相恋,共结连理。三年后,丈夫因意外逝世,收到讣闻参加丧礼的哥
哥谷口恭一(真岛秀和饰),却证实遗照里的“那个男人”并非他的弟弟谷
口大祐,深感疑惧的里枝便请当年协调离婚的律师城户章良(妻夫木聪饰)
调查亡夫(后被称为X先生)的真实身份;城户律师在调查过程也因是在日
朝鲜人屡遭嘲讽,对追寻X先生的身份变化产生了特异的执著。
这部电影里,显然名字就代表了“身份”。需要隐姓埋名、更换另一个
身份,想来是原本的阻碍了想要的生活。像日本这样规矩严谨、重视群体、
保守排外的民族,姓名本即第一张确认存在与阶级的标签,一旦出问题,就
会像砍伐时重心错误的树木,影响到其他树的生存。
而随着剧情的推进便会发现,X先生换了不只一次名字,为的是摆脱过
去:亲眼看着父亲杀人并从凶案现场向他走来的记忆,愈长成愈与父亲相似
的容貌,和“原诚”这个名字如影随形的提醒他身上不容置疑的血缘。他选
择练拳击,只希望有人能狠狠揍他;由于害怕他人发现身份,即使拥有才能
也无法展现,只能躲躲藏藏,进而辜负身边的期望……他所有的人际关系,
无论有意与否,只要知情,最终都会逼他背负“杀人犯之子”的标签,再于
他人“接纳”时“撕下”──这样的生活谁又能忍受?
至于真正的谷口大祐(仲野太贺饰),则有一个不时打压他、轻视他的
哥哥;城户律师则因非纯正的日本人,虽然律师身份代表的高社经地位、人
权关怀以及完美家庭给他披上了体面的武装,却仍无法摆脱对“外国人”的
歧视。他们背负的这个原“罪”,都无可选择,紧随一生,被逼着扮演一个
他人早已塑造想像、随时可能遭到轻贱的角色。亦即,更换名字代表的就是
更换身份、更换过去,也有了更换人生的希望,才有可能呈现被遮蔽、或更
想呈现的自己──这大概是写作者取笔名、艺人取艺名,一般人在网络或游
戏自创帐号相似,只是对谷口大祐和原诚而言,那是好好活下去与趋近死亡
之间的抉择。
看完电影后去查索,知道平野先生提倡的“分人主义”:每一“个人”
之中,有不同的“人设”或“类人格”的比例,当我们在和不同的人相处时,
会依据对方的反应而创造不同的相处模式,以及展现自己的部分人格;甚至
包括在欣赏风景、阅读与听音乐时,都会呈现出不同的面貌──每一种人格,
都是真实的自己。平野先生认为:“如果能掌握自己是‘分人的集合体’这
样的概念,让自己在不同人际关系下的喜好相对化并加以认知,学习尽量调
整分人比例以减少压力、提高自我价值的方法,就能避免像自杀这样完全否
定自己的困境”。(引述《分人:我,究竟是什么?》说明)
《这个男人》里每个想替换身份的角色,正是试图塑造更想要的“分人”。
如果长时间遭他人强迫生成,可能会变成扭曲的形态,无法认同自己──但
原本的生活却也未必全无价值。在城户律师寻找真相的过程,发现谷口大祐
除了暴躁霸道、轻视他的兄长,还有前女友后藤美凉(清野菜名饰)关心他,
在乎他,两人终于见面时,美凉情不自禁又喜不自胜的眼泪,让我不禁会想:
大祐舍弃了原本的身份固然有其原因,但重新注意到这样真挚的关心,或许
是意外又珍贵的收获吧?
对于原诚来说,与里枝相识的三年九个月,诚然是他人生的一切。在书
店避雨的相遇,原诚为悲伤落泪的里枝修好了灯,这样好意的互动改变了雨
骤雷鸣下的孤寂与黑暗;此后里枝注意起这位“常客”,第二次在亲戚碎嘴
时为他解围;第三次则是他拿画给里枝看,一面说“很难为情”,一面分享
他的心灵风景,一面羞怯地说:“能和我当朋友吗?”和被里枝提醒“不用
买东西也没关系”,既笨拙又可爱。第四次见面,里枝倾诉了自己失去孩子、
未能在生前好好陪伴的心伤,诚问了孩子的名字并呼唤两次,是与里枝同担
思念和不舍,也是对稚弱灵魂的疼惜。回程时里枝误踢石头、三人一起逃跑
的笑声,已经再次确认能休戚与共。接着在车内亲吻时,原诚看到玻璃上的
倒影,顿时失常得到里枝的拥抱──能理解伤痛、拥抱与守护彼此的脆弱与
温柔,才有携手同行的勇气。
仅仅几十分钟,就能感受到他们找到彼此的喜悦与安慰。
之后共组家庭后一家四口的笑谑,原诚在这个家既是可与孩子同乐的孩
子,与妻子里枝一起支撑家庭的丈夫,亦是守护陪伴的父亲──他的遗憾与
愿望都有了弥补和实现的地方,就是这个家。尤其青春期的少年在探索成长
的剧烈变化阶段,能和继父相处融洽、信任依赖,就可知诚对孩子的用心,
父子之间的亲密亦无庸置疑。因此失去父亲让悠人非常伤心:
“悲伤的感觉,不存在了,而是单纯的觉得孤单。”
“有好多事想说给爸爸听。”
“因为你很喜欢爸爸……因为你很爱他。”
身份可以替换,承载假名时的情感却无法造假。无可否认,如果原诚背
负著原本的名字、身份,即使有幸与里枝相遇,也必然不是这样坦诚自我、
真心相爱的过程,毕竟这都必须建立在信任和情愿,而非被逼赤裸与背负不
该存在的标签。里枝在真相大白后说的那句:“好像没有必要知道真相”反
而证明了疑惧会影响到原本的关系,毕竟我们尽管明白无法知道人的每一面,
但仅仅是掀起谎言的一角,不完整的信任又该如何抵御想像撕开认知的痛楚?
对原诚来说,能直接避开重重障碍,重新来过,这样的人生更加宽阔而值得
期待。所以城户律师才说:“有人就是要做到这个程度才能重新来过。”
即使只有三年九个月,原诚创造了有价值的人生,创造的是他本人。当
最后城户律师在酒吧与客人聊天,试着想要使用“谷口大祐”的名字──古
老温泉旅馆的次子身份,对本人说是压力,对城户而言,却是可以暂时逃离
真实身份的面具,并借此揭露、塑造另一个自己。电影开场与结尾,以比利
时画家雷内.马格利特的画作《禁止复制》串连呈现的三个背影,加上城户
的正面,无论哪一个身份,或许重要的并非真假之分,而是无论置换何名,
都必须承担这个名字所言所行带来的结果──“攵鬼”之名或许不会直接联
想到花朵,但只要芬芳依旧,刻在心底的将是共处的时间与回忆,是“我”
记得的“你”,而非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