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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是要写到满一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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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觉得《流麻沟十五号》拍得如我预期地差，但也可以理解一面好评应该是真的
被电影内容感动到。实际上在电影院里我也不是完全没有被触动的一刻，就是在剧中角色
严水霞（徐丽雯饰）受刑前拍下那张带着灿烂笑容的照片，再与后头实际受刑人留下的、
带着大大笑容的照片剪辑在一起时，我一度以为片子至少开低走高、有了个意义完满的结
局。对后头画蛇添足的小事且容我搁著。整体来说，《流麻沟十五号》的问题就在于历史
本身就有足够的悲剧性，而电影也就只靠历史的部分赋与悲剧性，故事、角色疏于营造，
于是两者之间产生了强烈的断裂，自行做小了电影的格局，使其成为单纯的史事拼贴，观
影方只剩下由知识中挖掘白色恐怖受难案例，然后替剧中角色对号入座的乐趣。
好比说，整部电影大抵以杏子（余佩真饰）做为展开绿岛女生分队场景、事件及当中
意义的主角，而严水霞担纲的就是杏子的启蒙者。杏子在剧中被设定得天真如同白纸之下
，严水霞对她在信仰、知识、理念、人性的部分，都犹如导师一样的存在。而杏子为什么
需要接受这样的启蒙呢？电影中交代这个角色的过去，只有一些残片，使观众得知她是在
无知的情况下受到同学牵连而入狱。杏子背景的空白理应是个很好的隐喻——针对原本不
觉得需要关心政治，遑论了解白色恐怖历史及其意义的观众来说，跟着杏子被启蒙的过程
，就是电影提供他们进入这段历史、从而找到其中意义的路径。
然而电影对杏子成长轨迹明显地付之阙如。进来时天真，在一件件事件发生完后依然
天真。我们其实可以发现电影中充满各种令人窒息的“选择”——选择做自己无疑更走向
死亡，而选择妥协也未必能苟活。杏子在电影的前半段，两度在要不要“自愿”加入爱国
行动上被要求做选择，而她当下都没有站到屈服威权的阵营，但那仅仅是无助之中“不知
道、没想好”的结果，不像是出于主体性的不合作。到了后半段，当越来越多的事件发生
时，反而没有再给她做出选择的机会。也因此这个角色到底在经历了种种之后有什么成长
？严水霞的启蒙在她身上是否产生了作用？我们无法从中看见这些角色成长的轨迹，也失
去了深化辨证这个成长的意义。
就算退一万步，不默认以这样一段历史改编的电影应该论及思想自由、左右统独路线
选择等大论述，从另一个例子可以看出，电影即便在讨论人性的部分，也没有什么深掘的
能力。
剧情之中同时有两条男性学员的爱情线，一条牵上了女主角杏子，以男方自称是单恋
、扛下罪状死亡做结；另一条则是和绿岛当地居民相恋，最后以殉情为终。我难以理解的
是，剧中有一条比较无关紧要的支线，是自认忠贞国民党员、知识份子的崔姐（彭若萱饰
），电影都硬是以粗暴的方式，让杏子“恰好”经过关押她的碉堡，亲眼见证她最后的苦
难；而对于殉情情侣，如此明显可以和杏子自身处境互为对照的线，剧情却从头到尾都无
法让杏子合理参与之余，干脆也放弃拗出一个巧合的办法。于是，杏子在面临自身感情时
，也就无从将这个过程纳入参考。
要知道，每次电影要演绎这条线的剧情时，镜头都从三大主角的身边跳开。在技术上
这违反了大部分时间电影自己设定、也依循的有限第三人称视角，而使得节奏非常突兀；
技术上的犯规如果最后成就了有用的内容，那么顶多只是编、导才力的限制。然而本片的
处理方式，让过去无足轻重的生命消逝好不容易在镜头前、银幕上被纪念了，却也还是无
足轻重。
《流麻沟十五号》对各个事件关系的疏于经营，让本片大半时间都像是流水帐。主要
角色之中，杏子的白走一遭如前所述；严水霞从头到尾都圣光充满，尽管我认为当她面临
“如果杏子被杀了呢？”的拷问时，没有进一步去探索她心中有价值的牺牲能否套到其他
人身上的挣扎，也是相当可惜的事，但如果只是做为启蒙者的功能，倒也可以不做苛求。
最后我想不能忽略掉从陈萍（连俞涵饰），这个前文中还没出场的第三个主角来对电影做
最后的审视。
陈萍在电影中是个亮眼的存在。因为那袭红色舞衣是全片肃杀的色调中，最显眼的色
彩。我相信对电影稍有涉猎者，脑中会浮出一些类似技法的片单，但在此我不想再花大篇
幅去做文本比较。纯粹就本片来看，对比杏子的白纸一张、严水霞的理想主义，陈萍的性
格较为复杂立体，跟她的色调同样抢眼。她可以一时出于情感挺身自首，也可以在面对崔
姐的哀求保持冷漠；愿意在感化营中利用身体换取少数自由的空间，但对于象征自由的舞
蹈艺术没有太多渴求。这些设定让她并不需要与一些支线相互关联，就能开启许多辨证的
空间。但奇怪的是，这些复杂性并不跟女子分队的其他成员产生太多的化学效应，因为绝
大多数的冲突，都只发生在她跟大队长（马力欧饰）的床上。
女性身体的政治在女性主义中曾经（或可能依然）是门显学，在床笫之间展示角色权
力上、精神上的分裂、冲突……对文学、电影的创作并不是什么有问题的事。我想谈的是
，当电影由配角队员带出陈萍的特殊身份、进而让镜头转入电影中唯一的性空间之初，刻
意将这个空间与女子寝室的事隔离，以展现陈萍（被误解）的双面性是好的。但是自始至
终保持着这样的隔离，让电影缺乏一个机会，借由分队中的知情者说破屏幛、袒诚相见之
后可能带来的张力，以及可能为角色带来的救赎。
我不得不去猜测，正是因为杏子、陈萍可能的成长与转变机会都被白白浪费掉，而严
水霞本身设计就是较为扁平、单一的角色，于是三大主角分别经历种种骇人耳目的肉体和
精神折磨之后，终究来不及让角色自身与观众都得到足够的升华。才情有限的周美玲只好
在最后给出了非常糟糕的团圆戏，让主要角色在想像中阳光灿烂的海岸过上幸福快乐日子
。在陈萍听到杏子呼唤而回头的当下，我多么希望了解曾经想忘掉这里一切的她发现曾经
的历史是不可能遗忘时，能够为她自己、为绿岛女生分队、为白色恐怖乃至于为忍受完
100 多分钟流水帐的观众下个精彩的注脚，但是只看到了毫无意义，为开心而开心的 ha-
ppy ending。
绿岛风光明媚，在去掉滤镜之后马上能从炼狱转成天堂；但是历史没有办法。讽刺的
是，电影中处处强烈带有政治意义的台词，似乎宣示著这部电影勇于探索事件背后的政治
，而非自限于刻画历史悲剧中的人性，但终究因为执行上的不力，还是给出了最去政治的
无聊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