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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带孩子在家看德国二台 ZDF童话片，和活蹦乱跳一刻不得闲的美式童话片简直是两个世界，这回更看到了质朴沈静的慢节奏考验：格林童话《六只天鹅》Die sechs Schwäne谈一个可怜的国王遭受女巫的陷害、六个王子都被女巫下咒变成了天鹅、只剩一个小公主扛下破解魔咒的重担、居然要她静默六年一语不发编织六件毛衣？在我们这年代，叫活蹦乱跳的孩子静下心来耐心手作已然不容易、要训练经年累月持之以恒更难以期待、更别说许多古人或修行或守戒或还愿的“静默”Schweigen 了，而本片女主角就要静默整部片、只能用肢体表情把一出默剧演到生动活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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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话详情：一个好国王在森林被坏女巫威胁诱骗、不得已娶了女巫的女儿当自己孩子们的后妈、然后善妒的后妈施展魔咒害惨六个乖巧的王子、还要靠小公主忍辱负重静默六年去解救这灾祸；更糟的是，小公主接下来静默六年的隐居生活，还被一个邻国国王与其猎人发现了、这国王看公主美若天仙但一语不发就把她娶为妻子了、两人很快也生小宝宝了、也很快招来善妒的太后栽赃陷害、仗着她“静默”誓言不能辩驳快速定罪处以火刑！还好火刑这天刚好是魔咒最后一天、六只天鹅变成六个男孩还公主清白、从此公主与夫君还有兄弟们“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
看这《六只天鹅》的童话原典，其实充满好人受害的情怀、也充满鬼影幢幢的坏女巫世界观、最后还是好人主角当个小媳妇忍辱负重才苦尽甘来... 这样的童话在 21 世纪的今天适合孩子吗？那当然大有问题！只是童话毕竟是童话，孩子终究会读到，又该怎么给它个 2010s初期的当代新诠？而且还要小心别落入 2010s后期过度外放的女力伸张？的确想想近年虽理直气壮但有点过嗨的 SJW风潮，多少令人珍惜十年前电影的矜持压抑，毕竟“压抑”这事也呼应许多少儿处境、并非只有“伸张自我”才是少儿励志、许多孩子还在面临“委曲求全”与“忍辱负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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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开始，首先就做了几个大改编：(1) 取消了主角们“国王王子公主”的贵族设定，而改成河边的农村乡民一家人，这一来让女主角更脚踏实地卷起袖管，二来解决童话原典“不能说话那就写字呀”的盲点，这次女主角从小不识字遇到冤屈还真百口莫辩；(2) 取消了“坏女巫恶意下咒”的设定，避免了“猎巫”的污名化叙事，反而女主角后来受到冤屈更像是亲身遭受不分青红皂白的中世纪猎巫；(3) 咒语本身缘由则改写为一场家庭纠纷：这家爸爸农事很忙、还要紧急照顾临盆的妈妈，怎奈六个儿子调皮玩闹处处坏事、令爸爸口不择言“你们都消失算了”竟一语成谶！
于是没女巫可怪、只能怪不乖的儿子们与口不择言的爸爸，整个就从一个受害故事转为“世代救赎”故事了：这家长辈的爱没耐心、这家晚辈的爱太轻忽、那新生女儿 Constanz 能否修正长辈窠臼做出爱的新典范？当然啦，父兄自作孽的罪责由女儿承担，这性别格局不免令人皱眉，但本可过自己安稳生活的 Constanz 仍会为了“爱”一往无前：时光荏苒很快地她长大到了 16 岁、有天午夜发现湖上的六只天鹅就是素未谋面的哥哥们！只是哥哥们只有午夜能短暂恢复人形，如果要破解魔咒就要 Constanz 沉默六年遍寻“荨麻”编织六件麻衣，哥哥们于心不忍她但她立志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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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这样“隐居六年采荨麻”还冒着毒性遍体鳞伤的生活，童话寥寥几笔已令人不忍卒睹，拍成电影岂不黑暗晦涩甚至血肉模糊？本片倒还真拍了好长一段森林中的静默隐居戏，但很仔细地在晦涩与光明之间做出了平衡：生活上是卷起袖管的野外求生、摘叶编麻每个程序都充满痛楚，但努力过了看见成果终究会绽放笑容；森林景观是阴暗斑驳不见天日、沼泽野性是弱肉强食鬼影幢幢，但野外求生久了自懂得趋吉避凶、窸窣来去的小动物成了寂寞夜晚的陪伴；承担命运是苦涩忧伤不见底，但生活细节自然野趣处处可自得其乐，命运困厄但心怀信念自能甘之如饴。
随后就是童话原典“邂逅国王”的争议时刻，不过本片把老国王改成年轻王子，遇见静默少女并非惊为天人强势娶回宫，而是先在森林两小无猜玩个捉迷藏游戏，除打开心扉外亦提点贵族窠臼：来围猎的年轻王子准备射动物、爱动物的静默少女总从中作梗，打打闹闹玩捉迷藏在林间起舞、这岂不比嗜血杀戮的“打猎”文明得多？两人结缘回宫后，本来在原著中善妒害人的太后，在本片新诠也有写实动机：传统贵族统治重武力威势、王子要精熟打猎才能成为真男人，结果 Constanz 以一颗爱心感动王子、甚至打开文艺开关让宫廷充满乐舞？令传统派的太后欲除之后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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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所有欧洲中世纪宫廷都面临过转型阵痛期：从前中世纪封建社会领主统治靠的是武力盖的是防御性城堡、但 15-16世纪人本主义文艺复兴渐带起宫廷文化、未来的统治未必是父权宰制也可能是母仪天下？于是从小爱弹琴却被逼打猎的王子越来越文艺、都感谢亲土爱人的 Constanz 敞开他心扉，但老派太后无法理解时代转型只焦虑儿子的改变、我儿堕落如斯一定都是妳这妖女蛊惑！于是有别于 19 世纪格林兄弟采集编写的童话原典堂而皇之剑指女巫、这 2012 电影新诠则告诉我们“猎巫”才是真正恐怖的凝视与规训！那屡遭陷害却有口难言的 Constanz 又该怎么办？
也许新时代的童话电影本该采“女力叙事”激励女孩没有做不到的事？就算被人冤枉只要理直气壮一定能揭露真相？就算被送上火刑柱仍能斗智斗力逃出生天？当然如果这样拍也是不错，但我还蛮欣慰此片的压抑处理：如同小说原典一般，Constanz被判了刑也真上了火刑柱，只是她不论是与王子的幸福时光还是被陷害的绝望时光里，那耐心沈潜静默编织的初衷无一日或忘；即使编织荨麻令王子很疑惑又难解释、令宫廷与民人指指点点觉得好神秘、令太后有个借口捕风捉影发起猎巫、甚至木已成舟死刑已定没啥希望了？她在绝望中仍永保一线希望静定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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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在当代一堆热血欢快正向阳光的儿童电影中，本片正以忧郁森林透露点点微光的美术与氛围塑造，独树一格地提出一种“但尽人事各凭天命”的世故叙事吧？我猜一般小朋友看了这片心情都不会太好、想看此片度过阖家欢笑时光更难如登天，因为它不论在主角童年的家庭出身、还是主角成长的独立奋斗、乃至主角成人后面对的社会，所打造的世界观真的都太过苍凉晦涩了。但人生呀，就算是理应天真烂漫的童年，在内往往家家有本难唸经、在外总是形势比人强，世界明明应有公理正义我也行正坐直努力自课了、为什么童书与课本勾勒的理想世界却从没有实现？
以这位处境悲苦的主角 Constanz 来说，她出生就背负父兄过去的罪疚与悲惨、她人生本可重新出发但甘愿接棒担待，她处世本能伸张自我但宁可沈潜耕耘、她遇事本可一走了之但总留下陪伴，甚至她拼遭打击面临绝望本可双手一摊、但她仍紧抱那一丝理论上的希望继续做到底... 人生虽然出生就有诸多包袱但还是要努力、只是眼见世道不公看不见希望还能甘愿努力吗？Constanz也很可能就这么默默死去、但若天可怜见给她最后一瞬机会、那这一瞬的把握靠的就是多年的坚持！看看主角沈潜耕耘后的苦尽甘来、孩子想想自己的每日拼搏也不禁面色凝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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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许多童话电影童趣欢乐令孩子开怀、但此片淡淡忧伤竟也莫名打动他的心！还好幽谷的底端仍是光明的、只是这光明除了九分努力更要那一分知命。此片尽管调性低沉故事绝望、却仍在幽暗密林间处处流露希望，想想主角 Constanz 这下世代“新生女儿”、何尝不是上代家庭罪疚与上代宫廷窠臼的转型希望呢？当然要能为一部忧伤沈潜的童话电影演出生机，女主演 Sinja Dieks那乐观活泼的演技居功阙伟，虽然这角色逆来顺受忍辱负重实在不像当代童话片的“女力”典型，但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真实世界面前，坚持不懈苦尽甘来的往往还是她这等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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