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雷 防雷
很喜欢《世界上最烂的人》里面，导演尤沃金提尔在片中传达40几岁的他对人生的一些
体悟。于是就想看导演在30几岁时所拍的《八月三十一日，我在奥斯陆》又想说些什么呢
？故事在讲男主角昂纳许即将戒毒期满、重返社会之际，因为工作面试得以暂时离开戒护
所的一天之内的故事。而当新的一天到来时，他选择用自杀离开这个世界，留下的疑惑是
：昂纳许选择自尽的结局究竟是一开始就已决意、无法改变，还是他希望在这一天遇到的
人能够给他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另外，在观众面前待人和善的昂纳许，如何会是他人口中
“会对亲近的人带来痛苦折磨的人”？对此编导并没有给出事情的全貌，只留下了一些线
索：从前的他曾因为吸毒和贩毒耗尽家财，也会不时闹失踪让身边的人找到心力交瘁。片
中一幕昂纳许原本要跟姐姐在咖啡厅相约，结果到场的只有姐姐的伴侣。原本以为昂纳许
在这件事是被抛弃的、可怜的一方，但真相却是他跟姐姐本来就约好前一天要见面，是昂
纳许临时放鸽子让姐姐在咖啡厅空等，而自己像是毫不在乎似的跑去跟旧情人茉棱共度一
晚。
昂纳许的状态始终在“找到让自己活下去的浮木”跟“一死了之”这两者之间摆荡。片头
的他在某个住处醒来，床边的茉棱看着他微笑着。明明是昂纳许渴望再见到她，但真的重
逢了却只觉得空虚。(这很可能代表他在接下来的剧情遇到其他人时的内心状态也是差不
多的：麻木、无感)，接着他独自一人走向湖边，抱起了一块石头希望能够帮助他溺水自
杀，但因为身体承受不了不能呼吸的痛苦而失败告终。值得玩味的是：昂纳许这样尝试自
杀的行为其实是日复一日的重复吗？
“日复一日”是这部片潜在的议题：如果把中年人的生活看成是都是日复一日的重复，那
么对34岁的昂纳许来说，除非有特别大的惊喜或是惊吓降临，否则要预想五年后的自己会
是以什么样子活着并不困难，身为一个曾经犯过错的人，昂纳许想像过未来自己能够活着
的种种样貌，却看不到一条自己有动力走下去的路。在酒吧跟初识的女子发生关系前，昂
纳许对她说：“没事的，妳会有一千个像这样的夜晚，妳不会记得今晚的。”，这段话更
像是他看待自己的方式。而日复一日的另一面，代表着渐渐的累积。除了吸毒本身，昂纳
许也带给亲友不断允诺、然后失约的循环，造成的是他人既定看法的累积、亲友失望的累
积，以及对自己的伤害。
跟好友汤玛士在公园的一番对话是最能窥见昂纳许内心想法的时刻：他认为自己都34岁了
还一事无成，已经无法再重新出发了。然而就算没有能够自我实现的目标，许多人能借由
与他人的羁绊支持自己活下去。但昂纳许只觉得自己是个被宠坏的人，扣除情感因素，没
有人真的需要他。这番话乍听之下有些违和，然而社经地位等等的个体价值，的确有办法
让人能在毫无情感连结的前提下去影响另一个人。而他因吸毒成瘾所犯下的种种错误，导
致现今身边的人都像站在高处施舍他、包容他。爸妈必须卖掉房子替他偿还债务，姐姐和
前女友伊丝琳也因忍耐濒临极限而疏远他。就连戒护所的人都不忘每天都要对他说一次“
我爱你，昂纳许，我原谅你。”，没有价值这件事让昂纳许不明白自己为何还要选择继续
活着。片中他唯一一次有“施舍”的机会也被踩碎：在酒吧巧遇跟他前女友上床的男子时
，昂纳许上前跟男子说：“没关系，我已经原谅了。”，但换来的却是无情羞辱：“我认
识比你更惨的人，但他们至少不会像你一样像个混蛋，这甚至跟你吸不吸毒没有关系。”
就像电影开头昂纳许抱着一颗不够大的石头就想走入湖中自杀，他对于寻死的决心其实是
浮动的。而活下去的希望虽有浮现，但不论是编辑助理的面试，或是试图联系前女友伊丝
琳，都让昂纳许再一次的承受打击。昂纳许抱着毫不期待的心去了面试，却没想到面试官
颇为欣赏自己的才华，让他一度有了希望，只是当被问到那段因吸毒而空白的经历时，昂
纳许竟选择全盘坦承，而面试官脸上的惊愕让他知道自己再一次搞砸了，能做的就是在自
己被完全否定之前先转身离开。而关于前女友伊丝琳，昂纳许知道自己因为吸毒毁了跟她
的关系，但好友却认为伊丝琳会是不离不弃的支持，这让昂纳许想要再试一次看看。片中
包含打毒品自杀前的最后一通电话在内，昂纳许一共给伊丝琳打了三次电话，每一次落空
的回电也代表昂纳许内心状态的再崩解。他在第二次的留言对伊丝琳说：“我想念妳…我
必须要离开奥斯陆，我希望能去看妳。我知道以前我也这么说，但我现在好多了，妳会看
见的。我在想，我可以去念书，而妳就专心做妳的事业，上回我们见面时，妳说妳还爱我
，如果妳还这么想，我想我们可以…总之，回电给我。”。明明已经打算走上绝路的昂纳
许，却直接在电话中勾勒出另一套能让自己活下去的愿景剧本，如果伊丝琳真的回电了，
那么昂纳许很可能会有截然不同的结局。
不是每个人都曾经有过这样的时刻，但的确有些人经历过那种“再也没办法走下去”的心
情。每一个人的心都是复杂难解的宇宙，而对失落的人来说，往往会编织出一套被自己被
白马王子拯救的曲折剧本，只有条件全部都达成才能让自己成功被解救出来。而虽然转
念的确可能发生在一瞬之间，但在人脆弱的时候却是一件非常难做到的事。这也是为什么
人需要时时刻刻的关注自身的状态，当外在或内在的打击突然发生，只有自己能在第一时
间接住自己、为自己止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