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谁该死,谁又是地狱:《该死的阿修罗》

楼主: watercolor (我们同样没有名字)   2022-03-20 11:07:13
    本文涉及剧情,建议观影后再读。
    图文网页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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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该死,谁又是地狱:《该死的阿修罗》
  《该死的阿修罗》以“夜市随机杀人案”为故事的主轴,导演楼一安多
线并行六个角色:高中毕业生詹文(黄圣球饰)和阿兴(潘纲大饰),一起
创作漫画《愤怒的零》;白天是公务员,晚上是“王者世界”游戏直播主的
小盛(赖澔哲饰),与及其未婚妻、同时是游戏广告设计主管的Vita(黄姵
嘉饰);小盛在游戏里的皇后,是就读夜校、与母亲相依为命、经济最为困
窘的琳琳(王渝萱饰),和做黎明大厦社区报导的记者霉菌(莫子仪饰)──
让这些角色因选择点的歧异,塑造出三种结局。
  在第一章〈愤怒的零〉与第二章〈该死的阿修罗〉,铺陈的是詹文成为
随机杀人案凶手前后的过程。在这两章当中,我对詹文这个主角最深的印象,
是他的禁闭、沉默,情感丰富敏感的特质,以及与身边的人“缺乏连结”。
虽然父母离异,但他不是孤儿;他有朋友阿兴,不仅一起创作,能分享内心
对这个世界最私密的想像,阿兴还为了他选志愿时高分低就,就为了同校──
照理说并不孤独,他的人却像活在笼子里的家犬,隔着栏杆向往“做自己”
的自由,却最终仍会回到笼里。随着故事情节的进行,可以发现他并非没有
试图和身边的人对话,但想用“分享人生经验”控制他的父亲,要的是服从,
潜台词是“你不要让我丢脸”;已再婚且另有女儿的母亲,要的是体谅,潜
台词是“对不起”;暗恋着他的死党阿兴,要的是情感上的回应,潜台词是
“只有我懂你”。他们想听詹文说的,其实就只有一句“我知道”。詹文对
父母不曾提过反对意见,一旦被否决,他就退回自己的世界,关闭对外界的
感知;而“了解”他的阿兴,则总是代他“决定”,并为他的“一无所知”
急躁──这都让詹文更加退缩,认为“说了也没有用”。但来到即将成年、
想要活出自己、却被父亲强迫必须到美国念书“reset”的岔道,摸著袋子
里的钢珠枪,活在除了夜市里切西瓜的咚咚声外什么声音都与他无关的世界
里,眼前的选择其实极其有限。这也是为什么事发之后,母亲与阿兴苦劝他
道歉,他都回答“有用吗”、“杀人就该偿命”,无法去思考这句道歉可能
让相关的人、包括自己好过一点──对他来说,他的人生就是做什么决定都
“没有用”。詹文犯下罪行,拒绝道歉,间接使阿兴为了补偿自己没有跟他
一起试枪,为了让詹文向大众道歉好证明他不是冷血恶魔,而去绑架詹文的
父母──成为了阿修罗。
  “什么是故意,有一条线,跨过去就回不了头了。”
  “这是我第一次终于可以掌控我自己。”
  “谁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后悔?”
  开枪反而使詹文和受害者、乃至母亲、阿兴产生了新的连结,“要是我
知道你会这么难过,我就不会这么做”,但他的思虑无法扩及至被害者家属
的感受,反而更证明了詹文与这个世界的疏离──如果犯案前没有人在意他
在想什么,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该想什么,那么道歉与后悔,
有谁能证明为真?对事实有何助益?除了一死了之,又有什么可以企求?所
谓的道歉,只是给受害者家属一个“交代”,好让他们的愧疚自责,可以跟
受害者产生最后的“连结”。
  或许就是这样,事发之后,无论是加害者与受害者,都渴望一个“如果”,
自责“如果我能做点什么,或许就不会发生……”但真的是如此吗?
  在第三章的〈奈何桥〉里,让走出阿兴居处的詹文,因为Oreo奔离笼子
而停步;琳琳的妈妈没有扔出酒瓶,两人在看守所擦肩而过之前,有了提早
相遇的机会。过去的交情、未断的默契与好感,加上琳琳热情大方的互动,
让詹文初次几无障碍地与人产生正向的连结,也使他放弃了“试枪”的念头;
却因此让Vita与小盛在夜市里大吵分手,吵架的内容全是数年交往以来、包
括即将结婚累积的沉疴;没有了随机杀人案,记者霉菌专心去写黎明大厦隐
藏的毒品交易,拍下有琳琳的照片与介绍使小盛发现被“皇后”欺骗,还找
到她的住处;琳琳与詹文交往,让詹文有勇气也下定决心反抗父亲,离家住
在阿兴的住处,两人的亲暱使阿兴痛苦而在婚纱店试枪,两人必须去警局做
笔录,詹文的妈妈责怪琳琳带坏了她的儿子,让琳琳怀着怒气回家遇到了小
盛──而发生了命案。不同的是,第二件命案的加害者与被害者身份交换,
随机杀人案里希求詹文道歉的小盛父母,在琳琳的告别式向琳琳母亲道歉。
  记者霉菌说:“我们都有可能成为阿修罗,但至少现在我们都还能选择。”
但我们是否真的有所选择?詹文的父亲送给他的手机,安装了Emo 小祕书,
从过去的经验提供你多样的选择,让你找回“最真实的自我”。这段固然呈
现了詹文父亲的无形控制,我认为也代表我们的行动都受过去的经验、记忆
与伤痕影响,会成为现在的自己,做出这样的选择,都是过往选择的累积。
而刻印最深、反应最快的,往往是愤怒──每个人都会愤怒,愤怒是长时间
忍耐、无力而累积的自卫反应;这股愤怒的累积,来自与周围的人互动时,
一旦产生龃龉,或者对方试图影响你的自由意志,那反复不变的摩擦会带来
侵蚀般的疼痛,使你失去思考能力,进而成为阿修罗──所以曾目睹父亲对
母亲施暴的霉菌,会因为一时“义愤”险些亲手杀死詹文;因此詹文与阿兴
试枪,两人都一度拿着枪瞄准对方;因此琳琳与母亲发生冲突,明明想要的
是拥抱、安慰、理解与爱,想要传达关心,却因为母亲“听不清楚”,最终
投掷最凶最狠的伤害;因此其实久未沟通的Vita与小盛,一旦揭开那层“他
会体谅我”的表皮后,怨恨会直蚀里头早已被工作与压力戳得模糊的血肉,
直攻彼此的脆弱;小盛会死或杀人,都与他的成就感来自网络互动,所以知
道发生随机伤人案,首先想的不是逃命,而是拍摄现场好得到流量与点阅率,
自然也不堪忍受前后被未婚妻与皇后伤到低落的男性自尊,因此痛下杀手……
  在案件发生后,我们对于罪犯的想像往往贫乏,仿佛他们是天生的恶魔,
只能除之后快;但若处在罪犯的生命处境里,是否真有把握不会做出同样的
事?那样的生命处境,离我们又有多远?如果我们都曾愤怒到起过杀人的念
头,抛掷过恶毒的诅咒,只是环境让你有多一点选择的空间,让你因为一点
什么而避开了动手的瞬间──那样,我们就比较不该死吗?
  在第三章当詹文和琳琳相恋时,曾说彼此是自己生命里的天使与光;但
琳琳的出现,却使阿兴对着橱窗里的婚纱说著“我愿意”,然后开枪;Vita
面对小盛的死或分手,其实都感知到两人早已疏离,只是死亡使她提取过去
愤怒的愧疚,后者使她有了新的际遇,同样躺在熟睡的男友身边,感受自然
两异;在电影的最后出现了第三个结局:第二个结局的死者琳琳接受了数学
老师的提议与赠予,让母亲有了更好的助听器,母女可以好好沟通,表达对
彼此的爱与骄傲──而我总会想到在夜市里,Vita与小盛面临分手的伤害、
和琳琳与母亲互扔酒瓶与自弃──在交往之初,在过去,他们难道不曾经是
彼此的光与天使,只看到对方出现时带给自己生命里的美好吗?
  也许我们真正能够选择的,不是成为阿修罗后,来到临界点的杀与不杀,
而是在相处当下能否和周遭的人产生善意的连结、避免恶意的传播:在怯懦
时选择勇敢,在伤害前选择退却,在别人付出时选择感谢,在冲突时选择宽
容,在意见不合时选择暂时回避,在他人痛苦时选择理解──去找那个更好
的选择,那么,也许该死的人可以少一点,好好活下去的机会可以多一点,
而他人的存在,也不至于成为另一个人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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