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tflix 今天上架的丹麦片《眼帘下的战影》是部二战片，但绝非赞颂盟军英雄或爱与勇气的经典二战片套路，反而另辟蹊径地沈重冷静谈出一种“神性”。话说英美二战片常拍救世英雄、法荷比二战片常拍占领区善恶眉角、德国二战片则全心投入历史检讨... 不过近来两部 Netflix推出的二战剧情片我觉得都有新观点：一部是去年十月上架的荷兰片《被遗忘的战役》，端出英国荷兰与纳粹三方少年做平衡报导、谈出了乱世之中身不由己五味杂陈的无奈；而今这部丹麦片《眼帘下的战影》，则几乎纯由居民视角看待这场不属于他们的战争。
丹麦文片名 Skyggen i mit øje 中文直译“我眼中的阴影”，这“阴影”所指为何呢？首先恐怕是居民视角的“空袭”：本来鸟语花香的原野与村镇，天空突然有引擎声来了黑压压的巨鸟阴影，这“盟军飞机”是来解救我们的上帝还是降下天火的恶魔？这两者不但都有可能、甚至常常根本一体两面！毕竟炸弹不长眼睛打纳粹一定也波及居民，而本片拍的英国皇家空军 1945/03/21“迦太基行动”Operation Carthage 更是血淋淋：英军本来三波攻击要炸哥本哈根盖世太保总部“壳牌大楼”、谁知第一波有人不慎坠机坠进一间女学校、于是第二波误认目标夷平女学校！
https://pbs.twimg.com/media/FENbJGKUcAM0X5r.jpg
这应该是丹麦人在二战挥之不去的集体阴影，查查维基就知这间“圣女贞德女子教会学校”Institute Jean d’Arc 当天死了 18 个大人与 86 位孩童！本片片尾字幕也沈重地把一个个名字全部列出来（真数一数其实数字略有出入）… 这种 collateral damage 虽然在欧洲多国多城所在多有，但一次八十几个小孩还占 80%、在对孩童格外珍视的欧洲任何人都难以忍受！也许这题材已有一种丹麦国家“集体创伤”甚至“信仰危机”的重量了，这信仰危机在任何战争中也都不陌生：上帝不是无所不在吗？为什么祂看见这许多悲惨却坐视不理？甚至难道这天火就由祂降下？
天上的“飞机”叠合人们仰望天空对“上帝”的渴求与疑惑，就成了本片谈“空袭”的独特切入点，也由此安排哥本哈根的群戏角色们。空袭前首当其冲体验创伤的，是一城一乡两个孩子 Henry & Eva：Henry 住在农村与世无争、村里的大姊姊们穿戴漂亮搭著轿车去参加婚礼，谁知英国战机看到轿车就当是纳粹军官全数消灭！于是目击的 Henry不但自此恐惧天空更陷入“失语”、成为他的信仰危机等待片末“奇蹟”；Eva 住在哥本哈根日常上学，但在街头都可目击盖世太保处决反抗军！这令她从此吃不下早餐，宗教故事说“不吃的孩子会死”？但也许她的不吃反换得奇蹟？
https://i.imgur.com/OAk1Bk1.jpg
在学校“孩子三剑客”中唯一未经创伤的小女孩Rigmor，是负责童趣鼓舞 Henry & Eva两人拥抱人生的开心果，尽管眼看战争残酷怀疑上帝的存在？那就来讲鬼故事想像一个邪恶巫婆贩卖毒面包、我们偏就买下面包给耶稣加持、吃了没事就心安理得地证明上帝仍存在！且不管上帝的实存，她这仁善之心就已在神性道路上，但这又能为她换来真“奇蹟”？当她们助教的年轻修女 Teresa 在整间教会学校中最怀疑上帝，因为当其他修女对各种乱象眼不见为净只求保学生平安时，唯她对纳粹屠杀犹太与盖世太保追杀反抗军无法坐视，只好每天自我鞭笞寻找上帝的存在。
由编导自己正妹女儿饰演的小修女 Teresa 在此有主角地位！因为“上帝存在”的辩论在她身上反复谈最多：鞭笞自我是几百年前传统、如今现代教会已判定自虐并非上帝所允许，谁知 Teresa 反向思考偏执更深、能靠鞭笞违逆上帝引祂出现给我降罪也值得！面对满堂天真信仰却对乱世茫然不解的小朋友，她还发明独门的“上帝睡着”理论解释拯救的缺席。而最后最大的考验，是看见小镇同龄的男性“恶魔”逞凶时该如何面对：这位禁忌少男 Frederik 是盖世太保招募的丹麦“辅警”，本来既被占领就加入维系太平但迟早得当帮凶... 两人的交会会是“天使 vs 恶魔”？
https://i.imgur.com/suZWfn4.jpg
看前半片一一介绍众生群像后，我们大概可知两组主角悄悄浮现了：第一组，是黑白对比宛如“天使 vs 恶魔”的少年组 Teresa & Frederik，那到底是上帝恩典带两人向善？抑或两人向恶才能引上帝降临？两人之间会是天使引领恶魔向善、恶魔引领天使向恶、抑或这“天使与恶魔”的辩证关系有可能翻转过来？第二组，是共享创伤经验都需要“奇蹟”点通的儿童组 Henry & Eva，只是奇蹟降临的方式是无欲无求放下自我但交给老天？抑或天降大任苦其心志方能得救赎？这一切没有标准答案，只有荒唐晞嘘，就等 1945/03/21 轰炸当天见真章。
本片拍轰炸善用三个视角：第一个是描摹“低空飞行”在城市建筑屋顶高度横看皇家空军三度盘旋，令人紧张他们看得清不清投得准不准会不会波及民人；第二个是描摹“投弹”跟着炸弹进入每一个目标，第一轮英军超准如上帝伏魔解救苍生、但第二轮误认目标仍如此神准就令人心下一沉；第三个是地上人们“仰望天空”的视角，呼应着本片每个角色都在苦苦“等待上帝”的渴望，怎奈这天女校才唱完《哈利露亚》赞颂救世主、才演完神剧《图林根的凯萨琳》赞颂奇蹟、她们声声呼唤的上帝终于真从窗外降临了？揉揉眼睛才发现降临的竟是... (!)
https://i.imgur.com/pFiTm8x.jpg
毕竟战争砲火不长眼，轰炸本就玉石俱焚，甚至本片这“迦太基行动”轰炸盖世太保本就知内有被囚人质、丹麦反抗军犯著牺牲三十个同袍也要英军炸下去，有丹麦人做完决策隔天被抓只能感叹自掘坟墓、英国人一次次误认目标误杀萝莉也只能摸摸鼻子飞下去... 许多英美二战片强调“正义勇气”、许多德法二战片强调“道德挣扎”，而这身不由己的小丹麦拍起二战则是“人生无常”了、面对西方社会最念兹在兹的“上帝”亦永难掌握。此片步调徐缓视听冷冽、剧情随机命运弄人、甚至角色神秘心随境转无人可捉摸... 光看片头两段战祸镜头就尽显功力！推荐欣赏。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h4jVysnRis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