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暮光女要演黛妃”新闻正热，虽然好像许多观众不看好？不过也引起我好奇她有没有演历史人物传记片的潜力，就在 HBO GO 上找到这部 2019 传记片《茜宝》Seberg。我比较偏好网上看到的另一个译名《四面受敌》，因为此片虽是 1960s老明星传记片、但其实电影并不全面谈主角的演艺与人生、反而聚焦在她所遭到的迫害：从 1968 她开始资助“黑豹党”民权运动而被 FBI盯上，她虽然只是金主并非主谋但因她太有名而被视为国家眼中钉，数年下来无数窃听跟监八卦秘辛全面放送要毁她名声，结果不但毁名声还毁生活与心理令她心力交瘁、甚至 40 岁就神秘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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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这位 Jean Seberg，可能我太年轻对她还真不熟，只看过她演高达《断了气》，却没注意过她其他作品与演艺人生，也不知她引领的六零时尚风潮与受到的迫害，因此看这片很有新鲜感地像在看一个从不认识的故事。首先此片 Kristen Stewart演一代巨星演得好不好呢？我觉得好极了，甚至是我看这么多 Stewart电影后觉得最有发挥的一次！人们总说 Stewart生得那张结屎脸、演好多角色都在叛逆焦虑演自己，我相信这种说法也其来有自、甚至这片演 Jean Seberg也有好多时刻是这样叛逆耍酷或眉头深簇，不过她演同一角色的多面多样之丰富层次在此片得到发挥：
此片 Jean Seberg的姿态大概分两阶段：在迫害开始前，有初出茅庐试镜的青春、有大明星游走片厂的驾轻就熟、有读剧本快速进入角色的演员本事、有眼珠一转不按牌理出牌的叛逆本色、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冒险性格、有看见社会不公必须挺身而出的正义感、有遇到情缘心花怒放栽下去的少女心、有对社区孩子温柔活泼的亲善大使形象、以及对世道人心仍不知险恶的年轻单纯；在迫害开始后，有匪谍就在你身边的紧张忐忑、有人际关系一夕崩解的焦虑失措、有奉公守法却成国家箭靶的难以置信、有阴谋论无人相信的自我怀疑、亦有死到临头绝不服输的坚毅与狠劲。
故事概要：与法国丈夫开放婚姻而在美法来回跑的Jean，这回在飞机上遇见黑人民运“黑豹党”干部 Hakim Jamal、为她打开社会正义视野也令她一见钟情展开外遇！她从此公余成为黑豹党赞助者替民运扩大连结、私下与 Hakim Jamal翻云覆雨也与他家庭妻小和社区亲友和乐融融... 但很可惜，这种“开放关系”法国可以美国绝不行，跟监黑豹党而盯上她的 FBI马上出手毁她生活与形象！更糟的是，因为她太有知名度“杀鸡儆猴”的价值太高、而且男性 FBI主管忍不住想玩死美女明星满足性别权力欲 XD 于是火力转集中她身上！这令承办的 FBI菜鸟 Solomon陷入了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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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几乎不认识 Jean Seberg的我来说，初次认识她竟是透过此片？真令我惊骇又心疼。惊骇者，在于这一切如此似曾相识：你心怀正义关怀弱势、就惹到了维权维稳的国家机器、然后各种查水表扣帽子媒体口水战层出不穷、没人认真战议题只摧毁你人格、把你打臭堵你嘴巴令人唾弃你、甚至猎巫猎上瘾不把你彻底摧毁 (neutralized)誓不罢休！“维权维稳”这四字在今日我们只想到那个国家，但本片直接告诉我们现在指控别人理直气壮的另一个国家一样前科累累，而且当年他们对付的黑人民权运动今日仍似曾相识地再次发生中！要我们相信这个国家这次都奉公守法玩白的？
令我心疼的，在于此片与其说是 Jean Seberg传记片、不如说是部以国家迫害为主题的政治惊悚片，它与其说在描绘“一代巨星珍茜宝”其人其事嘉言懿行、不如说她这角色就只是 "An actress" 当一个国家机器迫害故事的受害案例。此片真要说谈 Jean Seberg的演艺人生、谈她的所爱所欲、谈她的心路历程、谈她的明星风范、谈她为观众与世人留下的遗绪？好像戏份安排都没花时间谈这些、反而都专心谈她涉入哪些事件有哪弱点、以铺陈她成为“国家敌人”的处境。当然，把她受害故事拍出来也是在为她讨公道，但这剧本下她不像引领时代的明星、而更像个可怜受害者。
还好，剧本不谈 Jean Seberg演艺人生所爱所欲嘉言懿行，就靠导演 Benedict Andrews 与女主角 Kristen Stewart搭配的导戏与演出，在一场场在镜头下“被监听”的客体视角中演出了隐藏不住的主体性，不但令在镜下理应很没故事的 Jean 在日常生活中自然流露出了未曾明说的故事与令人景仰的风范、更令负责监视的菜鸟探员 Solomon一次次醍醐灌顶反思重构自己的国家意识与正义观！原来，此片真主角其实是 Solomon、整片其实是个美国版《窃听风暴》！演他的英国火爆浪子 Jack O'Connell 担纲所有心理挣扎、平日彬彬有礼但压抑不住火爆起来也如天崩地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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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评价很糟，或曰它没完整呈现一代巨星珍茜宝、或曰它拍政治惊悚片也远不如《窃听风暴》、或曰它虚构一个“良心警探”Solomon 的角色淡化了批判又不知所为何来... 的确，看此片，我觉得其享受主要在于被监听女主角 Jean 于镜头下的外放表演、以及监听男主角 Solomon于镜头外的压抑表演、并遥想一下两人之间“最熟悉的陌生人”那沧桑苦涩的美感，但真要说本片谈这么个故事，真有什么对现实认知或对道德提升的重大启示令人醍醐灌顶吗？好像并没有，故事简单地顺顺谈下来、看 Jean 受虐看 Solomon挣扎都很痛苦、但最后两人千呼万唤的相遇仍若有似无。
然而，我觉得本片即使说理说得普普通通、但仍细腻地充满感情。电影最后的走向，是 Jean 被看不见的老大哥长年监听追击兴风作浪、数年下来身心俱疲已完全变了个人、行走各地拍片都胆战心惊强自镇定努力疗伤中；同样地，本来刚刚毕业年轻有为踌躇滿志、与新婚妻子准备一个从公一个从医、对报效国家的光明人生充满理想的 Solomon，上了 FBI这条贼船被分到这无良任务后、自己专业良心与家庭人生都快崩溃了... 多年下来尽管数次小心翼翼远距提醒却不敢露面，到片尾终于犯著牺牲事业人生也无法得到原谅的风险对 Jean 和盘托出了，国家迫害终于能被揭发吗？
片末这场欲言又止的相遇决定了本片调性：它不是揭发邪恶的电影、不是平反受害的电影、也不是转型正义的电影，典型剧情片最后千呼万唤的“相认和解”“真相大白”与“正义伸张”通通没发生，这个惊悚又失落的故事仍然无解、Jean仍须与这迫害她的体制与不相信她的社会继续拼下去；但这充满悬念的相遇，仍是个“德不孤必有邻”的信心认知，尽管 Jean 非常不符观众期待地做了一般人会做的事“请您现在立刻消失在我面前”，但片尾 Nina Simone金曲搭配她苦酒满杯卷起了 credit roll，这连续几分钟又是一次 Stewart演技发挥！回首一切五味杂陈但细细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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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实 Jean 经过多年草木皆兵也无证据证明 FBI在背后，而令身遭众人只当她满口胡言发疯了，终于四十岁那年失踪十天后被发现死在车里，虽看似药物过量但“死因仍有未能厘清的疑点”，可说人生留下了悬而未决的谜团，若以“盖棺论定”的角度去拍一部可受公认的传记电影恐怕是缺乏基础的。而此片拍摄的企图与价值，也许并没要说什么大道理谈什么大正义、而就只是写一封体贴的书信给予另一个世界的 Jean Seberg：史实国家迫害没有良心、我们就创造个良心角色 Solomon，虽不能扭转困境取得正义，至少能捎来讯息给妳真相、确认妳的世界观与认知都是真实的！
也许对人生已被迫害到支离破碎永难再起的受害者，这“我的认知是真实”与“我的人格是完整”的一点卑微渴求，就是令她残破人生也能看见一线曙光的契机？这部政治惊悚片大于明星传记片的《茜宝》，也许光就故事来说是普普通通、就叙事来说没啥正义令人泄气、甚至故事平铺直叙没多大特色、许多重要角色也如过眼云烟地免洗... 但只为了这千呼万唤压抑一生后得来的一小片真相、以及捎来真相的信使那一点良心，也许此片想像的 Jean Seberg这悲惨一生看到这点心有灵犀就已不枉？为了这一点有情，我还是给它个 [好雷] ，推荐有兴趣观众别太严格地放松欣赏。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Tck5EBUTeo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