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一月尚无疫情戏院还开时，英美有上一部评价甚高的独立制片 "The Assistant"《助理》。光看预告，它有个面无表情脸又很臭的女主角，女主角是个“办公室助理”都在当小妹打杂，人人不苟言笑没啥台词都在做着机械事... 这种平淡片到底是在拍什么？是在拍办公桌官僚的庸碌与异化吗？我终于看了，这才发现的确是，的确有在这个层面上冷峻批判办公室文化；不过此片还有更大梗，是这一年多已渐不流行甚至渐遭污名的 #MeToo 运动题材！只是它和一般大众看了就反感的热血女力或女权片不同，它的视角不在任何台面上的女权斗士，反而在台面下的小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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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型平凡的 Julia Garner 演的臭脸女主角 Jane 虽是西北大学毕业 GPA 3.8高材生、志向远大想当电影制作人，但她进了电影产业只是办公室小妹专门打杂，而且是办公室食物链底层什么烂事都要做。当然这办公室并不需靠凶她来霸凌她，他们也不是那种饱食终日无所事事而玩人取乐的末日办公室，反而他们业务繁多蒸蒸日上版图扩及世界各国呢！在这里声称“基层做起”该做的事，就是各种服务打杂：帮老板订机票订饭店、开会前印会议资料发下去，这都还算正式的；其他主要帮扫地、准备会议饮食、清洗场地碗盘、帮买午餐便当、准备老板所需、清理老板残留物...
这“老板”在本片完全没现身，从头到尾只以“他”称之。“他”这角色虽然视觉上缺席，在办公室的存在感却高得惊人，几乎人人来见他都战战兢兢、平常人人忙东忙西都为满足他需求、他意向一改整间办公室如大地震翻过来、人人谈论他喜好揣测上意；平常电梯间则会看到许多陌生人物上来，有时是大明星如派屈克威尔森、有时是中资合作的中国制作人来谈事情、更多时候则是“非正式试镜”的年轻女星来拜码头、人人上电梯的表情各自大不同；而男性行政同事视为烫手山芋的工作，是老板夫人会打电话来抱怨老板，当行政的两边不得罪还要开官腔打哈哈敷衍过去...
做杂事归做杂事，但这里还有非常 toxic的办公室文化，我猜台湾观众可能看了觉得都是小意思、觉得主角怎么这么嫩、我们在台湾每天都遇到而且比这个凶狠的所在多有呀！平常被当空气是小事、没事找事盯一下取乐也还好，有共同事务时被排除在外就有点难过、当变成众男孤立一女时就有点鼻酸；脏碗盘脏事务人人总是自然放著等她识相做、如有不顺无端归责给她谅她也不敢顶嘴，“他”心情不爽如天打雷劈语带威胁爆气来信时、自己命悬一线还要故作OL式镇定，男同事都教妳认错再说千依百顺卑微再卑微、等“他”心情好摸摸头“电爆妳是因妳优秀，都是为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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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最卑微的助理小妹，同时是对办公室运作与眉角最了若指掌的达人！这点相信我们台湾上班族亦有深刻体会。女主角 Jane 上班才两个月，对一切办公室事务已了若指掌几乎机械化，对办公室的高压封闭孤立等处境也都学会默默消化了；镜头尤其很有意地常常只拍她坐着的平视视角有限视界，来来往往好多专员主管生意男女都看不见脸，仿佛她当乖顺助理自我限缩，知道让自己隐形一声不响做完一切才是大家想要的，毕竟大家只想光鲜亮丽却不想承受压迫罪疚、只希望有只小精灵偷偷把事情做好没让人看见... 结果，虽然从来不敢抬头正视，小助理竟是看见最多的人！
Jane 的看见不透过眼睛而透过“办公室考古学”：开会有人留什么纸屑、吃完有人留什么残渣、有人委托她买了什么碎了什么、垃圾桶与字纸篓里累积了多少，其实没一样逃过她法眼！只是她事不关己明哲保身都当没看见。唯独一样东西令她刺眼，很不想看见却又一次次不得不看见：“他”有很多用药需求、柜子里放了一整排可以用好久，这药是治疗男性性功能不彰的、但他居然是上班要打还要助理先把针筒给装好，他上班时进进出出的都是年轻女演员、这些女生率性来去助理也没啥好过问，但今天居然来了个小镇女孩要当副助理、居然一来就直接住到饭店套房去 (!?)
看到这里，有在追娱乐新闻的观众大概都知道这家“电影公司”是哪间了、都知道那位老板“他”是何方神圣了、甚至都开始查起派屈克威尔森片单看他是否合作过了、甚至也会好奇地回去查查“那个事件”是否也有个小助理成为吹哨人... 但本片又非常低调隐晦三缄其口，仿佛“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无论如何， Jane 尽管诸般苦楚都忍气吞声了下去，这一次基于某种同为年轻女性的 solidarity 她不得不向公司投诉问题状况了！但负责员工投诉的男性主管只是先处处回避、拐弯抹角、偷天换日先倒打她一耙、她知难而退拭泪离去时才得句安慰“放心，妳不是他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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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若无其事当没有、但全面影射呼之欲出的“那个人”与“那件事”，史实上真的是由一位小助理爆出来吗？如果是好莱坞片应该会这样热血拍吧？一个人人当空气的自卑女性毅然奋起挺身而出、揭发猎食男人拯救可怜女性享受万众喝采历史留念？很可惜，本片是独立制片，甚至以定镜头中距离为主的镜头笔触，还很像德法爱拍的城市孤女存在主义电影，这种片是绝没有什么“女英雄”与完美结局的，毕竟它所影射的现实历史也不是这样伸张正义走下来的。史实中，小助理都过了多年成了前助理、才在案子爆出来后配合调查回忆往事做出点自白，那本片呢？
本片小助理 Jane 发生了这么多事、简直像是日复一日走不出来的死胡同？但看看演员身上这件没换的衣服，我们才发现全片只是“她第一个来、也最后一个走”的一天，她高压冲突又心理挣扎了这么多，其实也才过完职场长路中的一天而已呢。这一天结束，是看似工作卖力奉献产业的“他”所下令的，毕竟命贱小助理“老板没走妳也别想”是天经地义；但老板下令她先走、留“他”一人又是要干嘛？本片人人都不意外但也都不乐见的那件事，终究还是要用看不见脸的剪影，宛如噩梦成真演出来。
这么绝望的电影有何启示呢？也许只是职场世道炎凉、与其傻傻卖命、不如拿起电话打给家人珍惜人生吧？此片编导 Kitty Green是拍纪录片出身的，第一部是纪录乌克兰女性抗议运动的 "FEMEN"，Netflix 上还有第二部探讨童星处境的《童心无归处》。她这第三部作品也是第一部剧情长片《助理》又在探讨什么呢？表面上一来是个 #MeToo 片谈权势男性的猎食、二来是个办公室电影谈职场庸碌与霸凌，不过两者结合起来，又直指这一切或隐或显的忽视孤立压榨霸凌碰钉摸头等文化、其实处处有其“两性”的性别政治，这不是天然的而是社会的，必须正视更要改善。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FbhkakeKq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