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看过儿童小说《祕密花园》，也看过 1993 年改编电影，这两天又看了 2020 年新版改编电影，不过也发现版友有推荐一部我没注意过的 1987 年 Hallmark Hall of Fame的电视电影，而且据说里面还有年轻面嫩的 Colin Firth？好奇找来看看后，真没想到，在我目前看过的三部《祕密花园》改编电影中，这部居然暂时排我个人喜爱第一名！
我对这版最喜爱的点，首先归功于小女主角 Mary 的塑造，第一眼我会觉得是这位今日早已转行的小女演员 Gennie James 演技出色，比 1993 版的 Kate Maberly 与 2020 版的 Dixie Egerickx 都精彩很多也更多层次！不过后来想想，这也不止是她自己一人的演技功劳，而是此片对她的描绘非常专注、而且放长线做出多层次，相较之下 1993 版好像有点太内向娴静、而 2020 版又好像有点太外向躁动，而且这两版电影的角色个性都有点太单一固定、并没有因为这场“祕密花园”之缘做出脱胎换骨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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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冷漠无心小公主
也许我个人小时读完原著最在意的，就是 Mary 的“冷漠”。没错，她是个顽劣孩子，她饭来张口茶来伸手、她对下人颐指气使、她自我中心目空一切，但她这种“讨人厌”的心理结构到底如何呢？看完 1987, 1993 & 2020三片后，我觉得 1993 版较像是她遭逢巨变、已经忘记了哭泣、而压抑自己竖起壁垒过上新生活、终于透过打开花园认识朋友并耕耘花园、而学会哭泣抒发感情找到了新生；而 2020 版较像是她好奇著妈妈为何不爱她、妈妈死了被送来寄人篱下、她虽小有骄纵但基本上仍是个充满爱心也活泼外向的孩子、要用这强壮心理慢慢解开爱的谜团带来新生活水。
但原著的“冷漠”，我觉得只有 1987 版忠实表达了，而且很惊悚！原著中，只短短提及 Mary 的妈妈“是个大美人、很爱开派对、奶妈知道把 Mary 带离越远她越高兴”，因而养成了 Mary 童年以来就不知爱是什么；这部 1987 版呢，开头的印度戏就很惊悚：对人情蒙蒙懂懂的 Mary 只知爸妈不太搭理她、平常只好奇地偷看爸妈如何夜夜笙歌、甚至还看妈妈如何招蜂引蝶又吃定爸爸敢怒不敢言 XD 但她对这一切根本无感，或说“感觉”这件事她从未建立过，终于铺出令人心寒的“霍乱”戏：爸妈在床上得霍乱奄奄一息了，她推门进来只问“没人帮我送饭穿衣，怎么办？”
相比之下，我觉得 1993 版 Mary 虽想念爸妈很少、但至少一直竖起壁垒板著脸孔、其实心里非常渴望亲情；而 2020 版的 Mary 不但珍惜亲情、也不压抑这思绪、甚至对妈妈的爱无尽渴望着；但 1987 版的 Mary 对爸妈的爱，不管是有爱或无爱，她根本就无心！眼看霍乱将死的妈妈听见女儿不痛不痒地问个公主病问题、一点“爸妈你们不要死呀”的基本感情都没有，也许这位妈妈临死才知自己忽视女儿一生已铸下多大的错误：这个 Mary 是个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她的眼里只有自我、她不会为惨剧流一滴眼泪或彷徨失措、她只觉得本公主要吃穿仆人却死光了很不方便 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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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莎，打开公主的门户
有了这“冷漠”而“无心”的印度戏开场，我们接下来大概可以预期，此片透过这场孩子们“祕密花园”的体验与实践，是要 Mary 从“无心”学会“有心”的。初来乍到约克夏 Misselthwaite Manor，她的姿态一派轻松毫无忧虑，她与外表严峻的 Mrs. Medlock 之对戏，基本上根本就不是恶婆婆在管训小孤儿，而是伶牙俐齿的小公主对老管家唇枪舌剑呢！这位 Mary 有一种在儿童身上少见的抽离感，不管大人如何以生杀大权威吓她、如何以风险分析警告她、如何讲鬼故事震摄她、如何以道德规劝她，她基本上都是闻风不动的，而且回嘴回得冷漠又有理...
这种刀枪不入的抽离感，有时我觉得一般面对权威与霸凌的孩子都值得学学 XD 不过这种抽离感做到像这位 Mary 小公主一般极端时，那倒是无心无感缺爱长大的警讯了，毕竟没有爱就不怕受伤害，她在这约克夏大宅的社会生活虽然是无敌，但内里只是空虚。一个典型的“傲慢贵族 vs 愤懑仆佣”之关系出现在 Mary & Medlock 之间、也出现在她与其他仆佣之间、她后来才会知道这关系更长期发生在大宅病童 Colin与照顾他的一众仆佣之间... 难道贵族孩子势必失怙？失怙孩子势必无心？而无心的贵族孩子势必与平民百姓和人间土地水火不容势不两立吗？
还好，在 Mary 面前承接她的傲慢、软化她的冷硬、并给她的空心开始注入一点温暖生气的，是年少女仆 Martha 。她在原著中是带领 Mary 开始敞开心胸伸出触角的小姊姊，在 1993 版是个亲切可爱的小女生给 Mary 一个热情的欢迎、在 2020 版被改成年纪较大虽尚称友善但脾气很硬，但要透过 Martha & Mary的日常互动慢慢给 Mary 注入心之泉源吗？我觉得只有这 1987 版有做到。在这版中 Martha 的戏份很多、几乎占了前半片 Mary 的人际关系主轴、Mary能够对大宅任何有趣或神秘的事物开始认识、都是靠日常整理与早餐中与 Martha 的互动慢慢展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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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男角，公主的心之习练
由 Martha 引领伸出触角后，真正要让 Mary 接触他人面对自己以敞开心胸的，有四大角色四个层面：首先是长辈叔叔 Archibald Craven ，在原著中是 Mary 的姨丈、在本片被改成 Mary 爸爸的昔日同窗、这“亲戚关系”的取消意在促成一段两小无猜的爱情戏 XD 此片 Mary 面对所有人都能保持冷静高傲之余，唯有遇上了 Archibald一个人会突然紧张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也许，对此片的 Mary 来说，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对她展现“有心”的大人，而自小觉得这整个世界就是冷漠无情的，谁知这古堡里一个神秘的主人并不是威权长辈、反而是个深情压抑喟叹沧桑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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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原著， Mary 在大宅内认识 Archibald Craven 这贵族长辈外、在大宅外则认识 Ben Weatherstaff 这位老园丁，和他一开始尽管以尖锐斗嘴相识，但很快看见他满身生机的世界观，赫然发现有人是这样生活的、有人是这样对人思念的、有人是这样守候土地的、是这样细心倾听待人接物甚至与鸟对话的！原著中仿佛有灵的知更鸟，我觉得 1993 版拍得比较写实自然、2020版则拍得有点动画炫技，但那“人鸟心有灵犀”的灵感，我倒觉得只有 1987 版有浑然天成拍出来，那知更鸟仿佛真正是朋友、真正是听懂朋友的想法后领她拿钥匙、甚至还激起了风吹草动如自然有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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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打开接触自然的灵感、也打开封印花园的门户后，具体给 Mary 更多生活知识与实践的是大地之子Dickon。本片这位 Dickon 我觉得存在感比 1993 版与 2020 版都高多了，他每次出现身旁都一堆小动物而且都吹笛子登场的亲土亲人感也强多了！他外貌看上去比 Mary 大个几岁、亲善之外更多的是成熟，他引领 Mary 认识花园倾听动物认识植生、动手整理花园并诉说大宅故事、才终于让 Mary 心有所悟意识到这“秘密花园”代表着什么... 这一切戏份在这电视电影中都日常自然栩栩如生地多了！这位 Dickon 甚至还有一种出世的灵性，仿佛总是比俗世看得更远一点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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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在 Mary 一次次打开触角敞开心胸、渐渐在空寂的心里感到了泉源后，她要考验自己心之热情的 charity job就是大宅病童 Colin Craven 。本片 Colin到电影中段之后才出现，大概和小说的出现时机差不多，但本片有抓住小说中的“阴风阵阵、鬼哭神号”之惊悚气氛、好好地把这间大宅城堡拍成个月黑风高雷电交加的恶灵古堡！让 Mary 有整整半片都在听着仆佣们讳莫如深转移话题，她也总是用冷酷理性一次次大声质疑... 她这无心孩子当然是连鬼都不会怕的，但还要等她开始有心后才会拿着烛台探索真相，这才发现了属于她“心之习练”的闺中病娇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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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前小说，战后现实与梦想？
这 1987 版，我觉得比 1993 版与 2020 版都朴实无华地忠于原著戏份与精神！不过这版最抢眼的改编，在于给 Mary 加上了“长大后”的故事，让这整段“祕密花园”的孩子故事成为一种“那年夏天”的怀想过去。而 Mary 在心之习练中滋润其身心亦与其交心的 Colin，俨然成了她小小心灵中的梦中情人？这是有种女版的骑士救美人之情怀 XD 我个人觉得这种情怀拿来讲一个女孩动手做出改变的故事，也不失为一种浪漫趣味啦。总之，故事说到几年后一战爆发、Dickon当兵战死、Colin 当军官受伤住院、Mary则当军护工作几年重新回到了花园、梦中情人就等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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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这版最大的争议就在这多加的未来线吧？原著那年夏天三小无猜的田园诗画、本来停留在振奋的生机展望未来有无穷希望、但本片却把那其实未必有希望而带着各种唏嘘的未来给写定了，一方面 Mary 与爱人终成眷属很暖心、但另一方面这场“祕密花园”之缘好像掺上一种“骑士救美人”理所当然娶回家的杂念；而且这三小无猜的关系长大后并不是发展成各有自主的三角恋、而是为了促成金童玉女而让第三者接受命运默默退场... 好吧越说越觉得这段很争议，但我其实还挺爱的 XD 毕竟原著出版时还没有“一次世界大战”，长大后梦幻不再的历史现实还待电影补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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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这部 1987 版毕竟是部电视电影，它在各种视听觉层面上的 production value 当然都远远不及 1993 版与 2020 版，它也不花时间去做各种高潮迭起的大戏与大舞台，而就只是照着一般电视电影的作法简单快速说故事，反而这故事说得还更详细、更多重现原著的细节、角色互动更日常自然、而主角成长也最渐进有层次而有说服力。甚至它的 production value 在有限空间中我觉得也做得挺高，尤其 John Cameron 配乐以及萧邦夜曲的选用、配上鬼影幢幢宛如哥德古堡却不会令孩子害怕的大宅风情，以电视电影来说我觉得都是很有气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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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墙花园，有机的小生态系
我对此片唯一有点遗憾的，是“动手造园”戏份仍少了点，虽然好像比 1993 版算多了些，但原著小说那 Mary 每天起床都想往“祕密花园”跑、每次跟着 Dickon 学习园艺知识循序渐进、一次次在泥土枯枝种子新芽间找到灵感、不知不觉身心舒畅已脱胎换骨... 那种“园艺有益身心健康”的感觉，还是没多花时间做扎实。另外，也很有趣的是，此片的古堡大宅与庄园土地、乃至草原上的水道桥与森林中的废墟造景、竟然全部取景 Highclere Castle 也就是我们这个世代所熟知的“唐顿庄园”！看我熟悉的华丽温润唐顿景观、在此变成鬼影幢幢的恶灵古堡，处处令人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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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此片重点的这座“秘密花园”是不是在 Highclere Castle 取的景呢？这真难说，我们在《唐顿庄园》中从没看到这么个花园、去 Highclere Castle 参观的游客好像也很少人去参观花园、更没哪位游客提到过这么一座“围墙花园”walled garden 、甚至 Highclere Castle 近年的观光好像也很少和这部《祕密花园》电影扯上关系... 不过也很有趣的是，今年初 Highclere Castle 主人 Lady Carnavon也在她自己的部落格里谈了谈古堡大宅常见的“围墙花园”之典故、并提到她们 Highclere Castle 也正摩拳擦掌筹划著营造一个自己的“秘密花园”呢。网页如下：
https://www.ladycarnarvon.com/the-walled-garden/
另外“围墙花园”这东西，是《祕密花园》小说描绘的花园场景之类型，它本身就是以隔绝外界自成一个小生态系为特色，本来就如原著所说“绝不成为一个花匠花园”而要成为一个有机花园！而在各种英国老贵族的古堡大宅里，这更是个绅士淑女偷情约会的浪漫角落呢，虽然《祕密花园》原著以及 1993 & 2020电影都只称这花园是 Colin妈妈自己的花园、但 1987 版有特别加一句“以前老爷夫人总是跑进花园关起门来度过浪漫的下午”！这种围墙花园在许多英国古堡景点都还看得到，其花园类型也有维基百科条目简要介绍：
https://en.wikipedia.org/wiki/Walled_gard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