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由 Netflix国际发行的 2018 法国片，是个新导演搭配素人主演的处女作，结果得了凯撒奖男女潜力新星奖，导演 Jean-Bernard Marlin也得了最佳长片首作！那当然要来看看。此片在导演的家乡马赛拍摄，根据导演自己接触过的同侪经验编成。这是法国的北非移民血泪故事，片头一堆黑白纪录片影像告诉我们北非人飘洋过海满脸欢欣来到法国这应许之地。但很遗憾，法国梦破灭了，北非移民的后代男的已成了帮派罪犯、女的已成为阻街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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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部主体并不是移民片或社会片，而是爱情片，是帮派份子和阻街女郎那最底层绝望的爱，甚至是像街头罗密欧与茱丽叶般的禁忌之爱。男主 Zachary年方十六，刚从少管所出来接受社工辅导，但他不听话马上又回去和一起长大的帮派兄弟鬼混，反正妈妈找了别的男人也无暇管他；兄弟带他去召妓破处，竟然遇上小学同学 Scheherazade ，两人之间无法当个恩客与妓女的关系，却阴错阳差携手冒险一回知道彼此都是底层同路人，彼此相依为命双宿双飞，Zachary 也爱屋及乌主动当一群妓女的保镳保护他们...
怎奈过去帮派的阴影袭来、兄弟的帮派和妓女社群水火不容、他在两边拉扯又该如何做出抉择呢？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处境他又该如何面对呢？总之，这其实就是个法国北非移民二代版本的火爆浪子故事，最后也一定诉求拥抱爱并回归体制正轨、浪子回头金不换。这个基本套路并不新鲜了，但重点是：这个火爆浪子腼腆可爱是个 16 岁天真大男孩，这个妓女风霜当中不改其志是他可以倚靠的 16 岁成熟大女孩，都很讨喜而且演技纯真演出生动，两位演员 Dylan Robert & Kenza Fortas 双双拿到凯萨新人是实至名归。
此片在火爆浪子爱情故事的基本格局上，所想探讨的大议题倒不是那么明显，但只要片名点题观赏起来自能一点就通。片名 Scheherazade 也是女主角的名字，在阿拉伯世界是耳熟能详的名字，是《一千零一夜》或译《天方夜谭》的说故事女主角。这位传说故事中的 Scheherazade 被仇女的波斯帝国第三王朝国王 Shahryar 娶进宫里，按照他曾被女人伤害后衍生的仇女惯例过完一夜必杀之，但听 Scheherazade 讲过一个个故事后终于心动忏悔，不但饶她一命还与她长相厮守。这故事应该也算家喻户晓吧？
看 Scheherazade 这名字的典故，我们知道了此片在拍摄法国北非裔这个族群、在拍摄马赛底层这个阶级之余，它的性别轴线恐怕才是最重要的。电影几乎可以二分为两个世界，一边是男性一边是女性，彼此壁垒分明。所有配角中努力帮助 Zachary的、所有他努力关爱的，都是女性；而拉他入歧途的、只想带他一起浑浑噩噩过爽日子的、却从不听他心底在想什么的、甚至以暴力欺凌女性以折磨他的，都是男性。本片连社工和法官这种中立角色都安排女性而非男性，是有点壁垒分明地故意，但我觉得这正是标题 Scheherazade 的用意。
这里的底层，男性是帮派混混做贩毒生意占据地盘收保护费，女性则是阻街女郎做性交易，而这两者之间的性别阶级仿佛牢不可破：帮派混混就是要来管理妓女压榨妓女、要收取保护费并分掉她们收入的，妓女没有人权只是给我们统治享乐用的，平常帮派老大听到手下强奸女人甚至强奸兄弟的马子是要剁手指的，但只要一听到“她不过是个妓女”马上觉得这些都只是玩玩小动物没啥大不了。“妓女”这词在本片多次出现，它仿佛已成为一个毁弃女性人格的标签，只要一个人成了妓女仿佛就等于放弃人权、我等欺之可也？
但妓女即使是社会底层，一样有不可质疑的人性尊严。她们会卖身，但那是公事公办，她们一样有职场伦理更有互助网络，她们下了班一样有自己的人生与尊严，以及自己的交友和情欲自主。这些在我们看惯法国片也熟悉性别议题的观众眼中早理所当然不是新鲜事，但对底层单纯没受什么教育容易随波逐流的 Zachary来说就是个难以跨越的心底难关。他一开始瞧不起妓女，但随即发现自己与妓女一样都是底层同路人、而且妓女乐意对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于是他很自然地站在妓女这边成了最另类的皮条客：他不是来压榨妓女赚钱的，而是当妓女们的兄弟保护她们安全的。
只是男性的社会，不停地灌输他“妓女不是人、随便我们上”的观念，而他童年就出身这男性社会也还真是难以切断，每每在一堆男性兄弟面前随波逐流一起嚷嚷着各种性别歧视的语言。而最关键的，还是他能不能对男性朋友们大声说出“对她是个妓女、但她是我马子”甚至大方表白“我爱她”呢？每每 Zachary心里明明爱、但社会化地说不出口，尽管他保护妓女们的行动已经特立独行地真诚，但他在言语与意识上还是很难过这关。
也许，这一切都和他妈妈有关，使他自小在可怜处境下养成的“仇女”心态，即使长大结识了一群妓女还与其中一位谈了恋爱，在潜意识里仍很难克服、更说不出口。本片从第一镜 Zachary出狱起，我们就知他的原初愤懑：出狱了，居然只有社工来、妈妈却没来；回家了，妈妈推说找不到工作不能留下我，却可以留下别的男人和男人的小孩；妈妈生日，我辛苦赚钱买个礼物，那男人不但敢质疑我的礼物、甚至还敢在我家里对我动手。这个妈妈在他心中的形象，恐怕是水性阳花一个男人换过一个，和一般男性口中人尽可夫的“妓女”俨然叠合在一起。
只是妈妈有其悲伤与苦衷、也有其跳出泥沼的奋起希望；Zachary 想要与爱人和解，就必须先与母亲和解。最终，这仍是一个“天方夜谭/ 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受过女人伤害的男人养成了仇女意识，他苦涩地觉得女人是坏水都要摆脱掉，但名叫 Scheherazade 的女子一次次向他讲述女人自己的故事、也耐心倾听他的男人故事，最终仇女的男人敞开了心胸化解了仇恨，这才意识到那“男人 vs 女人”的仇女意识只是个想像的对立，还不如放下想像真实倾听男人女人相处的一刻刻当下，那才是自己的真心能带自己迎向圆满。
片末，Zachary 犯著自己再次入狱也做了对的事情、在法庭说了真话也诉了真情，尽管作证让帮派份子入狱是犯了“告密者”的大不韪而入狱被打到一只眼睛都瞎了，但瞎了眼睛看似潦倒的狱中生活反而成了稳健安详的田园诗，本来曾经与自己若即若离甚至互相猜疑的 Scheherazade ，隔着牢笼反而确认真心等你多少年都不会变。看着在牢中反而得到幸福的独眼大男孩畅然一笑真是迷死人！
这是苦涩的一片、拍的是马赛底层的法外世界、是法国当代越来越寻常的悲惨世界，但它却也是疗愈的一片，爱情与人情竟仍能在这片绝望大地开花结果。推荐喜欢法国片的、喜欢火爆浪子片型的、喜欢看少年男女谈情说爱的、对移民与底层有关注的、对性别意识有兴趣的观众，可在 Netflix观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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