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牟敦芾《不敢跟你讲》《跑道终点》

楼主: sean8398 (SEAN)   2019-03-02 01:54:31
随着纪录片影展的巡演,去年出土的修复电影有来更多的机会被看见,搭配国美馆展前中
也放映了《上山》与一系列的作品展,让我们重新去看代牟导演在前往香港拍摄许多异色
电影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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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言无声的青春——谈牟敦芾《不敢跟你讲》《跑道终点 》纵横之间
一、宣言“不当导演情愿死。”
在陈耀圻的纪录短片《上山》(1966)当中,正就读艺术专科的三人牟敦芾、黄贵蓉与黄
永松正前往著那一座高山,攀赴的过程中时间仿佛逆转,暂且放下对后来牟敦芾的印象,
尘封了近半世纪的黑灰色影像里的青春,正绽放在影像之前。“不当导演情愿死。”(Di
rector Or Death)牟敦芾是这样说着他的青春。一种浑然天成的无所畏,仿佛整个世界
都在自己的手中,属于一个年轻气盛、烈焰难耐的冲动,却是澄澈的神情中诉说著对于未
来与生命冲击的两端:不是当导演就是死亡。在以牟导演为主角的纪录片《交谈牟敦芾》
(Black Sunshine: Conversations with T.F. Mou,2011)之中,牟对于自己青年时期
的创作与宣言有这样的回应。为什么他会选择要拍电影呢?十一岁时父亲问他未来要当什
么样的人,他说自己想投身政治,父亲回应若要搞政治就要跟着蒋经国,因为他是蒋介石
的儿子,同时也是台湾政权的领袖。牟不懂为什么民主国家的总统是一定得跟随特定世袭
的。他回应那他要当记者或开报社,父亲问为什么,他说如果是一个媒体人或许能挑战威
权,父亲说这也很困难,因为媒体是受到政府控管的,没有太多自由可言。多年后牟敦芾
仍然记得这番对话,他想或许当年选择当一名导演拍电影,并不是源于对艺术与创作情欲
的初衷,而是透过这样的媒介传递他所想挑战世界的事情。
《上山》后的三年牟敦芾毕业当了导演,三人一同合作拍摄了《不敢跟你讲》(1969)《
跑道终点 》(1971)二部独立制作。“电影是一种暸解过去最容易也最方便的工具。”在
台湾六零年代末中,台语片时代没落,由政府倡导的健康写实正兴起,符合传统儒教健康
形象写实的意识形态正在影像媒介中建构一种叙事,此两部电影像是一个保守类型中的异
肢突出,试图将青春二字的形象做不同阐述,却皆在当年时代下未能公开上映展演,戏里
戏外都如同欲言无声的寒蝉一般。
二、欲言无声的青春
电影作为一种叙事媒介的功能,同时传递了某种现实生活中相关的社会意识形态,形塑出
特定类型下的文化集合。若从类型(genre )来观看,牟敦芾导演此两部作品处理的皆为
“制服”表征下的青春,作为一种再现(representation)时代体系的影像:制服代表的
是一种政府体制下学校的国民教育认定,同时也是青春所应该有的样貌为何。但牟敦芾从
关系的探讨划开了制服钮扣,拉开的是纵横之间的关系,一是纵向《不敢跟你讲》中的师
生、父子;二是横向《跑道终点》同侪之间。最后交错的是在指导之下的体制,青春应该
是怎样的样貌?穿上制服好好上学服从老师的话,无需质疑生活矛盾的疑惑、接受现实压
抑的一切?
《不敢跟你讲》当中,归亚蕾所饰演老师戴着一副方正的黑框眼镜,为了严肃地竖立所处
于教室空间的权威,“我们班的学生,功课、操行、秩序各方面都比别的班级强,我的方
法是不会错的。”一语道破了当时作为一名领导的示范。这样隐形的暴力是促成每一道关
系保持距离与无法打破疏离的鸿沟。电影中三位主要角色所呈现的冲突:一是保守的老师
受到象征前卫、开放艺术家男朋友的建议,开始脱下眼镜与孩子们同在一起,露出自然本
性的笑容——孩子们与老师的权威关系瓦解,但片头站在角落边缘的男主角大原却尚未解
脱;接着延续到其二是大原为了贫苦家境深夜独自到工厂工作,混乱了日夜颠倒,在所不
惜,却隐满著父亲、老师与所有长辈,当他穿着制服去工厂工作。一面是为了物质金钱求
生的反抗,一面也是违背了国民教育乖孩子好好念书的理念;三是这些大人世界里早已以
为的世界,如同老师对学生的控制、房东对父亲印象的界定(认为他无所事事整天赌博,
却不知道他是在工作)、债主对父亲强势还债的威胁(要求他还不出钱得交出儿子做学徒
),直到将近结尾事情终于相互被揭露,误认为大原荒废学业的父亲愤怒殴打追着他,一
切的纠结爆炸,放下权威的老师终于理解介入这个边缘的孩子,父亲问“你为什么不跟我
说、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为什么不跟我说?”“爸爸,我不敢跟你说。”在这些大人都
以为的意识形态之下,背负著父亲为了让自己升学而跟人低声下气的愧咎空缺感,大原又
怎么会敢说出他真正的想法?这和开场教室内的说故事比赛一样,大原说的故事和同学们
不太一样遭受嘲笑,感到难过与自卑。艺术家却和他说著“你认为那些人所说的话对你而
言是重要的吗?人很难让每个人都了解你。”同辈间都难以全善,何况是上下关系中的沟
通暸解。综观整部电影,因无法沟通而导致悲剧,如同面对束缚的权威,欲语无声,无法
真正与他人沟通。即便是为了家庭与父亲着想(大原)、即便是为了学生学习的前途(老
师)、即便是为了让生活更好(父亲或众人),也被束缚无法做自己一般,大原作为影片
核心的主角呈现了传统礼教观念中矛盾的挑战,同时也像戒严时期的台湾一样,是不是说
错了话就会出事?同时底层另一种真实的社会,贫富交织不全然是所谓的“健康写实”,
又是另一种对于社会的控诉。
三、青春存在的无可取代
贫富交织的社会样貌,同样出现在《跑道终点》之中。电影的两位主角小彤与永胜,一位
家境优渥,另一位却靠着小面摊求生活的家庭。但尚未拥有太多阶级意识的两人却丝毫没
有隔阂,在山谷溪水间裸身游泳、奔跑嬉戏相互扶持,一种兄弟情谊(male buddy films
)青春次类型的影像在银幕展现无遗。同性密友情感之间的关系是欲力(libido)最重要
的凭据满足,两人被同学诉说著是“同性恋”(Queer)也毫无害羞,只回应着要一起去
教训(二人视为一体的亲密)对方。
这样如同一体的横向亲密关系却在意外中瓦解,(永胜)不可逆转的死亡是(小彤)一切
青春的转向。因为愧疚空缺感的赎罪,资产阶级的小彤开始到了永胜家的面摊帮忙,即便
是下台风大雨危急之际也毫无退缩,试图想弥补作为永胜视角期望看见家中面摊成为面店
的一天。然而,即便最后青春理想的“目标”终于完成,台风后的暴雨中会放晴,小彤却
依旧无法理解这一切的关系到底应该怎么解决。
和片头两人一起前往洞穴探险时,小彤害怕黑暗担心会不会走进去就出不来了呼应,片尾
小彤心底说著“有时候白的事情会变成黑,有时候黑的事情会变成白,有时候又觉得黑的
事情会一路黑到底,没有转圜的余地。”走向洞穴的黑暗。和《不敢跟你讲》不同的是,
当面临这世界说出口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之下,青春里再也无法取代的遗憾,说不说出口都
无所谓了,欲语也无语。
《跑道终点》聚焦的青春是前往成人世界里无法立足与(自我)淘汰的过程。一面是自己
似乎成为“凶手”的罪恶,永胜的母亲从不愿谅解到愿意释怀、自己的父母也无从行动应
该怎么处理,说到底这一场意外罪证确凿,没有真的善恶能断论;一面才是最重要的,即
是失去了一个如同一体的兄弟关系,那样一切都能私语的对象就是此事最想说的对象,沈
默且孤立无援,对于存在的质疑辩证,是生命的、死亡的,终究使他决定将一切瓦解,彷
彿自己也消失在黑暗中不再说话。
相较于健康写实的乐观,也相对于前部电影终于开口了(与最后和乐融融似乎被硬加上的
上国中画面),《跑道终点》这样青春的悲剧收尾,质疑了黑与白之间模糊装态的现形,
那一些无法用物质的去取代精神的关系,发生在成长的阶段终究是每一个时代中永恒的质
疑。无论电影内摇摆不定找不到解答深渊的男孩,还是电影之外牟敦芾(和其他青年)对
世界与社会质问,青春正是如此。
四、和解与瓦解
混沌青春死之欲力的拉扯,在纵横关系中冲撞的阶段,贫富与阶级对立的身份,天地不怕
死的孩子(大原),什么都做得出来,冲撞著遵从的命令,只为了在贫穷黑夜中等待黎明
来到,终于一切都说了出来,再也不必禁语;真正亲临了死亡的人(小彤),却是无可奈
何地走向洞穴,青春的遗憾是一场弥补的仪式,物质上的金钱能替换,但有些事赎罪目标
完成也未能替换,精神里那一个存在心中的人(永胜)却不可能再被替换主体。
在牟敦芾两部电影中,使用了不同视角前往成人的洗礼仪式,青春后的“长大”是否就是
一个对信仰重新思考的过程?困惑与痛苦皆具,日常的突发变故,以行动重建秩序,渴望
欲力拉扯的相容,一句轻言又整个碎裂。纵向关系的封闭到有了开口,横向亲密的逝去到
无法弥补。关系的和解与瓦解,活下来的未来与死去的过去,作为现在青春的建构与解构
。牟敦芾用这两种青春的影像宣示了他对世界的认知,同时尝试发出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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