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雷] 精神分裂者的呓语-政大中文影展《囚》

楼主: MissFate (retyye2331)   2018-05-30 21: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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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是导演马莉于中国东北的精神病院拍摄近250个小时的镜头,最后去芜存菁剪辑成这部长达5个小时的纪录片,也是今年政大中文影展我最想看的一部片,但说起来印象中看过最长的电影应该是牯岭街少年,那也只有三小时多而已。加上前一夜只睡了4小时,当天行程又满档,5个小时其实不只是体力的考验,更是一种精神的凌迟,但看完后我认为这依然是值得坐5个小时,好好欣赏的纪录片。 . 一般来说,世俗定义的精神病患者(lunatic),来自中世纪面对精神分裂者(Schizophrenia)的误称,要先知道,精神分裂并不是人格分裂(Multiple Personality Disorder
,MPD,后改为解离性人格疾患 Dissociative Identity Disorder ,DID),所谓的精神分裂(又称思觉失调),常见的特征为反常的社会行为,以及不能区辨虚假与现实,常伴随着幻听或其他幻觉、妄想,以政大来说,著名的例子便是政大摇摇哥。然而精神疾病诊断与手册(Dsm-5)中,关于精神病其实还有很多的分支,但整部片几乎围绕着精神分裂患者的日常,这倒也没什么,毕竟思觉失调一直都是最严重的精神疾病之一。 .
当然,这几年访间也出版来许多纪录精神病患者的书籍,但多半是添加了几分科幻色彩,使整体读起来轻松有趣,让人反思外,偶尔还会诙谐一笑。但在“囚”里,五个小时都是很沈重悲恸的,只有很少数时候,你会因患者的不可理喻而嘴角上扬,一种无能为力的苦笑。 .
囚的画面几乎是黑白两色调的,没有太多光怪陆离的画面,开场只以一个非常简单的镜头,表现其中的困顿,“囚”字出现在狂风辗压的杂乱树丛中,下一个镜头,是医院的窗户,那是病人们每日探窗可见的日常景事;片中其中一个主要叙述者(亦是病人)在一排窗户前,逐个拉动窗把,尝试将之推开,旦全然失败。没有现实世界的缤纷色彩,只有患者世界里的癫狂。所有人臣服于院方的秩序之下,监狱式的按表操课,分不清楚镜头下黑白画面的病人到底是虚拟还是真实。只能透过药物获得短暂的清醒,但无法根治的精神重疾,不断产生荒诞不经的幻觉,好几次隔着镜头我
都可以感觉到病人强烈撞击墙壁后的反馈,旦终究无力辨识也无力摧毁。 .
整支片里头最着重聚焦的人物叫做大刚,思绪清晰,口齿伶俐,有条不紊的逻辑,带有说服力的语气,乍听之下你以为他生不逢时,职场失利,遇到典型压榨员工的惯老板,生活被逼迫得喘不过去,一切看似正常,甚至思辨能力之优秀活像希特勒转世,一不小心你很容易认同他、同情他楚楚可怜的际遇。“我觉得在这里的每个医生都有病吧,我媳妇(此指内人)说什么..说什么她心里要病了,要我陪她看医生,结果竟然是诱拐我到这里,我在这里一个月了,再多待一天,再多待一天我就要死了!”语气中满是愤恨不平,你越来越怜悯他不被理解的孤独,好像自己的一部份也
是这样,终有些难以启齿、不被认同的遗憾像水草一样,在心头幽幽摆荡。 .
马莉在访谈中说道,他觉得大刚是整个院区中最“正常的”人,实际上被诊断为躁狂症的他,思绪奔逸、语言及活动增多、做事冲动莽撞、精力充沛,整天忙忙碌碌只不过碌碌无为,的确是没有任何反社会的行为,但作为精神病患者,意味着受监护宣告,是没有能力自行办理出院的,因此当大刚咆哮着要出院,但父母与妻子皆不愿意替他办理,只能日复一日的在这个巨大的囚笼里踽踽独行。面对镜头,他毫不羞涩,大声嚷嚷着要自行创业,让前东家对他刮目相看,与剥夺自己自由的妻子分道扬镳,他拟定企划书,筹资募款,或许有点好高骛远,旦就像你我身边都会有的那些
人,可悲的是无论他做了什么,终究做不到离开这座监狱,久而久之他的那些“症状”也慢慢缓和,不在情绪高涨,对于所有事物逐渐失去兴趣,所有希望在他身上都黯然无光,相形失色。 . 回到现实,家属不愿意或者说不能带大刚回去终究是无法接受街坊邻居对他的眼光。“现在左邻右舍都谣传我们傅家出了一个那个什么,精神病还是疯子来着,所以大刚啊,还是得等到你治好了我们才能带你回家,你就再忍忍吧。”大刚的母亲在电话中说道,镜头下大刚的落寞,对比刚刚的得理不饶人,实在不胜唏嘘。 .
社会的眼光必然是这群人要克服的难题之一,社会学家高夫曼在《污名》这本书中,指出“承受污名的人”经常采用“蒙混过关”(低分过关,passing)的手段,在人世苟活,也就是这些陈述者中皆有隐藏其某些部分。旦我们必须承认,“隐藏”大概是所有人类表述皆具的特性之一,病人固然在镜头面前隐藏了一部分的严重行为(如大刚散尽家财,给所有朋友打电话造成滋扰;或是另一名博士生为金钱向年老母亲动武。),但是医生以纯然的病学知识来应对病人的各种质疑,将他们对封闭环境与机械化的生活状态对人可能造成的身心创伤、由“监护人”决定入院与出院是否
合理、只以药物治理而忽略跟进每个病人的心理状况等问题,一方面也是隐藏了重要的资讯判断,另一方面则以巩固自身的标准压倒其他准则,在精神病院这种异质空间内,所谓“可靠”、“合理”、“正常”的界限却越来越模糊,除了理性、权威、正常对非理性及异常以外,能不能够有另一种互动、沟通的方式呢? . 其实是有的,根据<Lingering
Disability>(中译抱守残缺),“污名承受者”和旁观者之间的注视(观看)可以促进身心障碍者和其他人沟通,达到互惠的理解。镜头是导演的灵魂,透过马莉的视线,观众得以探视这片封闭的境域,并且与院内的众人的目光相遇。作为纪录片,难以保留中立的立场,只能尽量删减那些所谓“不为人知的情节”避免成了观众茶余饭后消遣作弄的咨谈,也得避开以勾起怜悯作为目标,沦为老派滥情做作的陈腔滥调。在《囚》之中,或医护人员或家属,会尝试向导演作提醒、抱怨甚至征询意见,这些自然而言向镜头搭话的举动带出的更重要的意义,是为了显明,镜头背后的븊仴t是活生生的肉身存在,虽不露面,但是与视窗之内活动的人物同样有七情六欲;进入精神病院的举措不单是以冰冷的镜头机械介入,进行记录,更是肉身的介入,一个可以与之对话的人的进入、参与。马莉并非要将视窗内的人事物作为异质,以落实精神“异常”的特性,在镜头之下,这些已落入隔离监禁罗网的精神病患回归为“常人”,与手持镜头的导演相同的“常人”,并且,并非只有拍摄者单向的审视。导演在精神病院内的位置,并非操作者的单向凝视与分析,是医生对病人、家属对病人的凝视关系,提供另一种更温柔、更平等的互看方式,另一种对话方式的可能ꄊC .
我想令许多观众感触的情节便是,病人与病人之间通过个人经历的分享互相理解、叮嘱,这种“疯狂”对“疯狂”的呓语,惺惺相惜,有时反而更为细致温暖地安抚,让人恢复平静。例如:旧的病患教导同房新入院的小伙子调整自己的动作,如何更放松、更宽容地对待自己;或是一名让医生束手无措的僵直症患者,在另一个病人的照顾下忍俊不禁,喝下了一直拒接饮用的牛奶。这些因为精神疾病的标签而被驱逐至社会体制外的众人,反而在边陲的位置,在另一套更为严格与直接的制度之下,辩证地得到任意言说欲望与臆想的空间;向同伴分享自身故事并且为其他患者作出安
慰、提供照顾的过程,模糊医患壁垒分明的界限,奇妙的觅得知音,相濡以沫。 . 而同样在<Lingering
Disability>中,也提到了“叙事的义肢”的概念,意旨许多媒材(电影、小说、电视剧)中,都爱利用“具有强烈象征意味”的身心障碍形象,来推动小说情节的进展。这么一来,身心障碍就被当作义肢来使用——只不过这种义肢并不是用来服务人体,而是用来服务故事(叙事)。不可否认,《囚》的确也是透过精神障碍者的角度,博取(换得)观众的共鸣,但马莉的镜头位置始终放的很低,没有出现任何自己的画面和声音,摄像机后面是无尽的沉默,喻示了导演的姿态,却保留了拍摄对象和她的交流。“对吧,马莉”,随着大刚的反问,我们想像导演或许微微点了点头ꄊC .
整部戏结尾停留在医院的空景,画面惨白,但非常极端与固定,伴随卡夫卡的诗句,观众或许会猜测,《囚》字要表达的是患者始终无法逃离这个巨大的牢笼,精神分裂一直是难以根治的病,患者“易入难出”,慢慢的在这个独立的制度下被“驯化”,但在看了电影的海报后,被隔离于四方之中,手脚强制被綑绑的,使众人不堪重负,匍匐在地的,其实是这个骚动而快速变动的社会,不断施加于个人之上的焦虑。呈现精神病患者的生活日常,除了满足社会大众偏好“猎奇”的眼光,引起“关怀”与“同情”以外,对马莉(对作为观众的我们亦然)而言,更重要的是,到底什
么是“正常”,什么是“不正常”,当一个“正常人”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关于“正常”又是谁替我们定义的?能不能归还视窗中那些“常人”的位置,─这正是《囚》中呈现的,难能可贵的互看方式。 “我们不是生活在被毁坏的世界,而是生活在错乱的世界,我们就像被遗弃的孩子,迷失在森林里。”──卡夫卡(Franz Kaf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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