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雷] 抓狂美术馆 The Square

楼主: cookieyu (Taiwanese)   2018-01-23 00:24:24
你最近一次“侧目”是什么时候?如果你因为在捷运上有人“放浪形骸”的自行其是、在
电影院里“谈笑自如”、在连锁餐厅大吵大闹─感到不安、不舒服、不满而给他们白眼、
侧目,那你可能就是导演鲁本奥斯伦德想要戳的对象。这种“微言大义”的电影,解释、
脑补总是百百种。但对我来说,电影想要谈的是“中产阶级的舒适圈”。
(一) 都市里的中产阶级有其规矩:
在人口少、地方小的乡镇或是发展还不发达的过往,人和人的关系较为紧密,很多关系的
建立是实际彼此交往而来的。这个人上个月跟你借了酱油、这个月还你了罐盐,所以他是
可以信赖的人。你们之间的信用关系是有迹可考的。但在现代大都市,有太多陌生人了,
我们只能依靠更加虚无飘缈的规则和意识型态。比如说去商店买东西,你可能要跟一个你
从未见过、以后也不会再见的店员打交道。所以必须要靠更多的“契约”来作保证。这些
契约如果有政府或其他第三方作保证是最好的,没有的话,至少要“合理”。因为只有合
理的事才能被都市人“理解”。可以理解代表这些现象是被我们“掌控”的,所以至少是
可以“预测”的。可以被控制、可以被预期的合理性,让我们再跟陌生人打交道时心里也
多少踏实了几分。相较之下,朋友之间的“义气”,邻里之间的“人情味”反倒是缺乏理
论基础的,但那时我们有实际的关系和历史作参考,在都市里则没有。而只要“不合理”
了,都市中发生的事情就有如脱缰野马般的令人不安。
比如主人翁克里斯钦说他阿公小时后挂块家里住哪里的牌子丢在外面玩就不怕搞丢了。但
现在社会却似乎缺乏这种信任机制,连去看展要你把手机、钱包摆在外面都觉得不妥。丢
个保险套都能搞成拔河。这不是说社会退步了,而是在一个那么大的社会里,面对那么多
没有建立过关系的陌生人,你很难毫无保留的交出自己的信任。
没有人开会制订这些抽象的戒律,但如果你会因为某些人跳脱现有框架的行为感到不满或
不安,那你就已经被制约了。我觉得抓狂美术馆跟汉内克的大快人心、隐藏摄影机、巴黎
浮世绘(导演鲁本奥斯伦有把这部列到他的片单里,很多地方的确相似)很像。当中产阶级
的生活发生了意外、发生了那些不可预期、不可掌握的事情时,他们会有怎样的反应。
“广场是信任与关怀的殿堂,在里头,我们有同样的义务与权力。”在中产阶级所处的环
境中,信任与关怀、义务与权力,必须要能被理解,并能被契约实现,不然便不复存在。
(二) 抓狂美术馆里脱轨行为的例子:
面对脱离掌控的事,虽然通常是令人不安的,但我们偶尔也会从中感到刺激及趣味。比如
英国作为最为拘谨的民族之一,他们最喜欢的笑料却是“尴尬”的场景。同样的,克里斯
钦在计画威胁信时,也觉得满有意思的。当我们在看Jackass的恶趣味、呱吉在大庭广众的
羞耻play时,这种小小的越轨和冒险总是给拘谨的中产阶级感到趣味。要一直到我们真的
要亲自去寄威胁信了,当那种不可控制的不安事到临头了,我们才真的笑不出来了......
选在美术馆当作故事背景满巧妙的。绝大部分的现代人也不知道美术馆是在干麻的,尤其
是隐晦的当代艺术。但是中产阶级知道美术馆有美术馆的规矩,在这里不能大声讲话(除
非你是馆长)、这里不能拍照(除非你是打扫的人才能碰到展品)。这里的规矩是即便你看
不懂当代艺术,至少也要装模作样、附庸风雅,这就是这里不成文的规矩,虽然不成文,
但我们却彼此心照不宣。只有在夜阑人静,观光客被赶离美术馆之后,这里才可以转换成
大放节奏的夜店,换成另一套夜店彼此勾引的规矩。
也许就像傅柯在《疯癫与文明》里讲的精神疾病一样。电影里的妥瑞症“实际上”就是让
毕恭毕敬的中产阶级们感到浑身不自在。这是个毫无道理、又破坏舒适圈的一种现象。但
还好妥瑞症已经被纳入“理论”中了。我们可以透过医学“理解”它,即便浑身不自在,
但我们还是可以政治正确的说要宽容患者。电影最精彩的可能是馆内夜宴的行为艺术秀。
在一开始,大家还不以为意,因为行为艺术还是可以被“理解”的。不是说观众看得懂你
扮人猿背后有什么大道理,但至少我们知道当代艺术的古怪以及应该被宽容。所以即便当
整个情况越来越脱序(脱离中产阶级所习惯的秩序),大家还不为所动,以为要遵守这个“
看展”的规则。另一个就是很典型的都市人行为模式,没人先出头,我就不要当那个破坏
当下默契的人。一直到人们认为我们不再能以行为艺术的方式去理解,而应该把牠当作一
个无法理解的狂人时,大家才大打出手。不过这段还是满精彩的,直接派一个赤裸裸的捣
乱者来挑衅这群彬彬有礼的守序者。
(三) 试着把所有现象纳入可被理解的理论中(或至少给自己一个借口):
当面对中下阶级或外来族裔(所以也有人说这片是在说欧洲的难民政策)时,中产阶级一样
是感到浑身不对劲,所以大部分的处理方式是视而不见。这群人不会讲我们的语言、住在
有飙仔的危险住宅区。偷抢拐骗,连小孩都直接在公共场所大吵大闹或找上门来。跟我们
中产阶级习惯的生活方式差太多了!既然不知道怎么相处,不如还视而不见。但视而不见
不代表他们不存在,尤其是当他们真的走进我们的生活时,总该有个处理方法。有礼貌而
合理的作法是说“我没现金”,这也许是真的,最近北欧的行动支付偶尔也上新闻。但同
时也成为我不想付钱(不想跟你们打交道)的一个好借口。我开着象征先进的特斯拉到中下
阶级住宅区时,不管是直捣龙潭还是躲在车内,那种“我不属于这个地方”的不安一直阴
魂不散,怕到连驾车逃逸时都慌不择路了。同样的,我们要试着理解我们自己长期对这些
不同阶级的冷漠和视而不见。所以我们还会说这是整个社会结构、经济体制的问题。这不
单纯是为自己找借口,因为只有给这些现象找个“理论”解释,中产阶级才能过得安稳。
有趣的是,有时候我们还要面对“不同理论”的选择。比如说美术馆的YouTube事件,一种
理论说这种影像是剥削中下阶级;另一种理论则说,馆方对此屈服,是不是意味着言论自
由受到限制?两种理论都说得通,但我们不知如何选择,结果把自己搞得十分难堪。
(四) 中产阶级的挣扎:
但究其根本,我们不只是都市人或中产阶级,剥开所处环境所给予我们的自我身分认同,
我们跟那些中下阶级、外来族裔一样都还是人类。我们还是直觉得认为我们是信任他人的
人。所以遇到有人喊救命时,我们都会回头看,但中产阶级的身分告诉我们别人会帮忙;
在遇到不速之客找上门来时,我们也想好好处理,但中产阶级的身分更不安于这样大吵大
闹会吵到邻居;在知道自己犯错时,我们也想好好道歉,但中产阶级的身分总是要东拉西
扯讲一些大道理。但是当我们想摆脱我们的身分地位,好好的作为一个人去作自己该作的
事时,错过机会的我们却可能再也遇不到那个欠了一声道歉的人。
(五) 最后的脑补:
以上多少都有脑补啦。但最脑补的可能是我自己最后这段。这片就是拍给中产阶级看的,
不然坎城金棕榈这种招牌还能卖谁?不知道导演有没有这样设计,但是看完电影在这边大
发议论,各种填空、作申论题的,就是很典型中产阶级的行为模式啊!硬要把自己的理解
套在影像上,说服自己看懂了才感到安心XD也有其他人说看到这片对中下阶层的同情,但
我们在真的遇到街头推著轮椅卖牙线、牙刷、口香糖的伯伯都会帮忙吗?还是只是又会自
己生成一份理论来说服自己为什么这次不买或是没捐钱给路边的街友?不过这种心态虽然
有点伪善,但也不到十恶不赦。不然中产阶级们要如何在这充满陌生人的大都市中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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