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看过 Taika Waititi 的电影，对《雷神索尔3：诸神黄昏》有多疯多嗨多醉多锵都没什么意见，对漫威其他角色如何登场串连也没什么意见，唯一期待的就是希望重现《雷神索尔》第一集那史诗般的童话王国，再续一个血气男孩拾起责任与智慧的成长旅程。很高兴，我认为这集就做到了！我不觉得它是一部疯狂幽默片，是有很多幽默搞笑与荒谬奇观会令我嘴角上扬，倒是一点也没笑出声来。反而，我欣赏它是一部认真严肃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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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与智慧
《雷神索尔》是意兴风发的自大王子学责任的故事，他终于值得了金碧辉煌的阿斯嘉，也终于值得了恒星遗骸制成的雷神之锤，他得到了一切眼睛所见的物质世界之肯定。然而，从可怜而扭曲的洛基之身世我们都知道，这金碧辉煌的物质世界是打造在许多血泪不平的肉体之上，洛基的存在提醒著索尔：你按部就班当个好男儿继承了王位，那还不够，王位与国家这物质世界还有从未言明的黑暗，用一双肉眼看不见，少了一只眼睛才看得见。
北欧神话中奥丁一直都是独眼形象，源流是一连串为了得到智慧牺牲肉体的举动，牺牲一眼则是这智慧升级的转捩点，才能看见人所不能见。《雷神索尔》中的奥丁源流好像也是久远之前打了一仗失了一眼然后当国王？那这回《雷神索尔 3：诸神黄昏》让索尔也来打一仗失一眼，然后终于带着新眼罩登上太空船王位。是否，一个王储提升智慧当国王，都得先当个独眼龙呢？这点电影没特别说，只让索尔被海拉打到绝望时由想像中的父亲说了一句“事物的真相，你空有双眼也看不见”云云。不知漫画是怎么谈这点的？无论如何丧失眼睛显然是“智慧”的意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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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神的黄昏
然后想想标题“诸神黄昏”Ragnarok，我也不知漫画怎么描绘这事件，但这标题指涉的北欧神话太重要不可忽视，就算《雷神索尔》系列电影的人物关系与事件都无法与神话一一对应，但那个精神总要抓到。 Ragnarok 这字既是“诸神的命运”也是“诸神的曙光”，大体上是寒冬来了，人神的文明道德崩溃了，代表文明与代表自然的诸神出来大乱斗，斗到几乎全死甚至大地星辰毁灭后，极少数的神和人活了下来找到新世界，走出新生机。整个有一种 6500 万年前恐龙灭绝的调调 XD 一亿多年来越吃越大面临寒冬终于灭绝，剩下小型哺乳类爬虫类与鸟走出新生。
看冥后大姐海拉对索尔的嘲讽“你以为这黄金城堡是哪来的？”一种对文明背后血泪的控诉呼之欲出，显然不论是越吃越巨大的恐龙、好大喜功的地球人类、还是征战扩张的阿斯嘉，文明累积的罪恶都终将现形、想用仁民爱物遮掩的罪恶过去都将浮出水面、想用王道现状遮掩霸道起家的天顶溼壁画终将剥落。换个角度看金碧辉煌的阿斯嘉，和黑帮老大赚饱了钱想金盆洗手做好人，又有什么不同呢？本片在挪威韬光养晦到临终的奥丁，临终只豁然地告诉索尔“诸神黄昏注定会来”，没得阻止只看你如何面对。回头看来，这奥丁简直像是满手鲜血的帝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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毁灭与新生
若把诸神黄昏的精神套在本片的阿斯嘉来看，也许奥丁、海拉、索尔、洛基、海姆达尔、与皇宫里的快乐伙伴们就算是“诸神”？而阿斯嘉不分种族男帅女美的市民们就算是“人”？火焰巨人 Surtr就算是“自然”的反噬？（巨狼 Fenrir 应该也算是自然吧？虽然被海拉控制了。）然后大乱斗一通，毕竟是商业电影死的神人也不多（都是索尔的小伙伴），最后登上太空船的就是那几个存活的神人航向“新世界”？当然神话中索尔洛基都没活下来，反正是有极少数神活下来了，电影就让我们的主角们活，而“少数人类”换成为数不少的阿斯嘉市民，也算是种皆大欢喜？
当然并不欢喜，只是走出新生。也许这片索尔的成长旅程，是要看穿他过往信仰的旧世界（金碧辉煌的阿斯嘉）背后有多少黑暗盲点、失了一眼得到智慧才终于登上王座、然后带领人们航向新天地、这次的新文明要比上次的旧文明做到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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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在阿斯嘉与冥后海拉这线，把阿斯嘉的文明黑暗与“诸神黄昏”的毁灭与重生都重现了，MCU 自己的历史地理与角色和神话不尽相同，但精神有抓到。光为了故事与剧本做到这点，先不管电影形式是严肃还是搞笑，我就愿意给个 [好雷] 了。不过电影还有另一线 Sakaar 星呢？这个导演 Waititi更能发挥幽默的宇宙边缘呢？它和诸神黄昏的主线叙事看似不太相关，好像就只是来这里遇见女武神与浩克刚好组团似地。不过多想想好像也另有深意。
Sakaar 星的骚人墨客
在传送中对打时，为何能将索尔与洛基打到 Sakaar 星？技术上很难说，剧情上就当作是“发配边疆”的极致吧。有别于金碧辉煌的阿斯嘉，这里五颜六色但多半是垃圾，而且有一大堆虫洞源源不绝倒垃圾来，是个发配边疆或隐姓埋名的好去处。于是我们 MCU的宇宙骚人墨客都来了，有不见容于阿斯嘉也不见容于地球的洛基，来这里觉得可以交新朋友来个新开始；有地球不接纳孤身牺牲飞走的浩克，在这里当偶像好开心不想变回班纳；还有小队全灭的创伤老兵 Valkyrie （严格说来这只是兵种，她的名字还是谜），来到这里有靶打有钱赚有酒喝，醉生一路到梦死多快意？
回视阿斯嘉文明黑暗的“肉体与石头”关系，我们渐渐发现这些骚人墨客都是文明的牺牲者，说严重点是可用过即丢埋到垃圾星的弃子。曾“誓言保卫王室”的 Angry Girl 女武神厉声控诉“你们一次次扩张斗争、我们一次次当炮灰”，回头想想她的麻吉 Big Guy浩克不也是一直被战争征召开了又关关了又开？要你出来就 "Hulk smash!"、要你回去就“太阳下山了”。此前在复联一美国队长的正气指挥、在复联二黑寡妇温柔磁性的声声呼唤，现在想想何尝不是一种“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这集轮到索尔 "Hey big guy"“太阳下山了”，这样摸头多讨厌，看洛基欢呼就知 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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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索尔对浩克和班纳两面讨好“我最喜欢这个你，不喜欢另一个你”，我们多少知道他来这 Sakaar 星的初始状态还是看不见这些悲愤。无独有偶，老弟洛基来到 Sakaar 星马上就来吃里耙外了，乍看之下很油条，但试想他身为战争下的霜巨人遗子哪都没有家，在阿斯嘉渴望分到一点文明的果实，不但要演剧过干瘾还要打造大雕像，这和好多集以来洛基玩一堆小花样只渴求关爱的哀愁都是连贯的。
当然，索尔这“报仇者联盟”是一定要组的，但再也不能用效忠王室等大义召唤，这回对自己不再诉诸阿斯嘉荣光而诉诸人民、对心死的女武神要诉诸面对阴影、对疲倦的班纳则要让他亲眼见证黎民水火后自主变成浩克。而对哪里都无家可归的弟弟洛基呢？则是一面学会放手，要从这钓哥哥胃口渴望疼爱的游戏中跳出来长大“你是恶作剧之神，但你可以是更多”；另一面，则是弟弟真的自主前来携手后，走到天涯海角甚至是人人喊打的地球，都不离不弃。
肉体与石头
然而由索尔王子领军的“报仇者联盟”要去打的是谁呢？很遗憾，是阿斯嘉文明中更可怜的一群人，是那群被海拉从地下墓室里复活的英灵大军。不知这里是否就是所谓的“英灵殿”Walhalla？镜头很促狭地在海拉复活大军后、下一镜马上接到索尔为父亲祷告“愿父亲您在英灵殿安息”，真是讽刺，这位父亲打造阿斯嘉的一生基业搞不好都踩在他们身上呀。于是本片的几场对决出现一种经典构图：要拯救阿斯嘉文明的英雄们从天而降、对决地上英灵大军层叠累积爬上尖塔的复仇冤魂，这所谓正邪对战竟是“石头”打“肉体”，令人都为英灵大军掉眼泪。
（在此我们已隐约知道，这场大决战的完美结局绝不是石头战胜肉体、绝不是王室继承人索尔打败伪继承人海拉、也不是选对边的战士如女武神打败选错边的战士如英灵僵尸们，而是整个罪恶的王室与文明都要得到报应，由此引出“诸神的黄昏”）
这样的构图在本片出现三场，一场是雷力全开的索尔天降虹桥、一场是 Skurge 拿着德州军火跳机扫射、一场是回忆中女武神骑飞马对决海拉万箭齐发（还有一场是尊贵的索尔在竞技场对决卑贱的浩克，虽不是敌人但阶级对比鲜明）。在阿斯嘉文明下，土地下爬出来的都是文明的受害者、天上降下的都是文明的制裁者。无怪与奥丁一起打天下后却被切割牺牲的海拉自命受害者，居于下位向高高在上的女武神们以箭怒吼，然后重掌大权第一件事就是要任命 "execution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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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这 "executioner"，本片新角色 Skurge 竟然最有意思、角色的阶级一直在变动。当洛基掌权时拔擢这小人，我们却看见小人也有收藏炫耀把妹这样的文明梦想；当洛基失势换索尔的英雄伙伴们接管时，他居然只能在旁边拖地供英雄使唤；当海拉给予一个翻身机会时，他承认他只想证明自己的价值；当真要砍人头时却砍不下去、风声鹤唳时脚底抹油、但危难当前时毅然挺身而出... 片头洛基的梦想是成为英雄受人怀念，这梦想竟先让 Skurge 完成了，甲板上的每一个人建立新世界时都不会忘记他。
提起到放下
“诸神的黄昏”本来就是一个群体的故事，却放在历年电影多聚焦个人的 MCU里，不过我竟在此片初次见到 MCU可以媲美 DCEU 描绘集体道德的重量。尽管真正集体的 Sakaar 星人或阿斯嘉人或英灵大军都是无声的，但电影画下的大地图里给每个有名有姓的角色都安插了个位置，检视了金碧辉煌的阿斯嘉在他们身上踩踏的痕迹，也描绘了他们从阶级愤懑下如何找到新动机挺身而出。这新动机再也不是为王室、更不是为这金碧辉煌的物质文明，而是为了人民本身，此即奥丁提点的“阿思嘉不是个地方，而是这人民”。
虽然“诸神的黄昏”是文明崩溃而自毁的故事，但本片大反派是海拉要抢夺文明世界。海拉登场是揭露阿思嘉文明的黑暗过去、海拉掌权后则是继承这黑暗文明永不放手，此时“诸神的黄昏”反而是毁灭文明、洗涤罪恶、重启新生了，是索尔失了一眼反而开通的终极之举。《雷神索尔》第一集的成长终点在掌握有形的神锤，得到文明的肯认；第三集的成长终点则在放下整个物质文明，智慧独眼开通后所珍视的，不再是锤子而是雷力、不再是华厦而是人民。（突然间，索尔好像也有点史传奇医生的灵感？下回哥俩再喝一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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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这张图好像《海洋奇缘》，膨胀的浩克与膨胀的毛伊都要顶撞大地炎魔，看来北欧与大洋洲并不那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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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看似不相关、但意境有点相似的支线，又是索尔与洛基那又讨厌又放不下的兄弟情。索尔知道花言巧语的兄弟一直在偷天换日，每次出现在自己面前都是个令人不屑的泡影，一颗颗石子丢过去一定会打穿；但兄弟尽管身影虚假言语虚巧，那纯血嫡子索尔所看不见的孽子阴影总是真实，真愿意看见他倾听他并给予新动机，这总是虚幻的弟弟在片尾竟真实接了球！当然啦洛基肯定是要恶作剧一辈子的，但这样的结尾不令人欣慰吗？只可惜说好的抱抱还是没演给观众看。
就像索尔看洛基一样，我看这部外表插科打浑又耍笨的搞笑片时，一开始是觉得相当空虚，仿佛只是吃爆米花打发时间的爽片，真想追求什么感动体验还是等下个月的正义联盟吧（不小心透露立场 XD ）；谁想到认真把搞笑片给看进去后，就像索尔认真把这些荒谬堕落的骚人墨客看进去后，到片尾赫然发现这就是最有意义的真实，虚幻的洛基已成真“我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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醺然的豁达
《雷神索尔 3：诸神黄昏》仍是部严肃的电影，故事主轴与角色成长经营得很认真而充满灵感，在超级英雄打怪救人的商业片条件下，抓到了“诸神的黄昏”之精神重新包装。至于电影那 Taika Waititi招牌的疯狂幽默呢？我对导演不熟，不太清楚那种 Waititi风具体指的是什么，只觉得它在阿斯嘉线是无涉剧情的小笑点、在 Sakaar 线则真有点宇宙边缘化外之地放浪形骸的疯狂，这对本片“报仇者联盟”一群骚人墨客烂命几条重新出发的心境倒是一拍即合。
而最后在虹桥上打得乐观率性不怕死，这欣然接受诸神黄昏的态度更是豁达。“诸神的黄昏”本就不只是一场悲剧性的毁灭，更是一场洗尽铅华的新生，本就值得自然与人文的诸神一起武斗庆祝，让女武神走台步点烟火，让雷神腾空施展闪电大秀，电影能用这样一场嘉年华的等级拥抱毁灭迎接新生，这 Waititi嗑药幽默风格真是贴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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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多幽默桥段中，我格外喜欢这些神级角色相处拌嘴时的打打闹闹，动不动一块大石头砸过来、动不动甩一巴掌打进墙内、稍有不爽电击伺候堵你嘴巴... 尤其女武神三杯黄汤下肚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简直像是酒吧里遇上一个怒气冲冲的呛妹砸你杯子、只是这回可以把星球砸出个大洞。同样是续集电影、同样是疯疯癫颠的搞笑风、同样充满大量酒精，我真觉得上个月的《金牌特务：机密对决》应该学着点呀。搞笑幽默或风格化动作是很抢眼，但内里一定要有扎实的主题与剧情脊骨，那认真雕琢的形式才不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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醺然的遗忘
当然啦，有些在系列电影上令人看不下去的处理，是这片不能忽视的小缺点。譬如阿斯嘉有大难、索尔的好兄弟们都被秒杀，索尔回来后是一句都不关心一下吗？失踪的 Lady Sif 他也不问一声吗？还有地球情人 Jane ，我们知道她在索尔二被狠狠浪费、演员与故事线都不欢而散了，不过在无奈把她写走之余不能给个稍微有点交代的句点吗？没头没尾一句“互相甩了”就打发观众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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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关于阿斯嘉的文明罪恶，这集虽然透过几个受害者与忏悔者提点出来，但前两集并没有着墨多少，令观众对这罪恶重量可能感到一头雾水，得要从前两集觉得“阿斯嘉好光明”的浪漫中，错愕地从这集开始建立“阿斯嘉很黑暗”的认知；而这集的认知建立却也是点到为止只说几句，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文明受害者创伤后花天酒地或顾影自怜的疯癫身影，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传达给所有观众？当然这都是系列电影的包袱，别太在意自能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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