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朋友没有PTT帐号 但我觉得他的影评实在写得很好XD
所以就帮他从脸书上转过来~
文极长(原作者超有爱打了快5000多字......)
排版请见谅(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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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以为大佛会走一个非主流的结局,在这里,我是指剧情的大纲,
我以为到最后启文不会被揭发,而菜脯则是继续提心吊胆的生活,甚至更糟。
我以为导演会用这样一点也不圆满、也不大快人心,
让前头累积胸口的不快在这刻压垮观影者,让观影者彻彻底底的感受到剧中口白所言:
“对于他们而言,正义是这么遥远的东西,饭碗都捧不好了,
哪有心情管那些有的没有的?”
但,结果却出乎我意料,大概也是出乎我意料外的意料。
可是,我却一点也没有感受到当这部电影选择了另一结局,也就是启文被揭发的走向,
观众用膝反应与对主角崇高精神的幻想与寄望:
“菜脯会突然鼓起勇气,为了帮肚脐报复,为了使正义得到伸张,
于是抛弃一切,揭发启文的恶行。”
不是的,菜脯终究只是菜脯,小人物终究只是小人物。
导演没有打自己的脸,让他前面所言的口白在这刻变得像为了揭示芭乐结局而说的反话,
并让一种由廉价结局里流露而出的小确幸,又平白无故的安慰了想告诉自己:
“其实这一切(不管是剧中还是剧外的世界)并没有这么糟。”的那种观影者。
倘若结局会是如此,那我觉得这反而拉低了能从这部电影里能够观赏到的格局。
但,也正是因为结局是选择了大众期望,却以一个不俗,
甚至可以直言是令人震撼的水准呈现,
让大佛这部电影在我心中瞬间傲视了近几年来绝大部分需建立在信仰值(?)上的国片,
无论是悲剧与喜剧、无论是着重角色塑造还是着重剧本呈现。
(二)
有关大佛,我觉得大佛可以成为这整个社会共犯结构的象征,
外表包裹着金装,周围深信祂的信徒持着度化众生的阿弥陀佛,
如同新闻媒体与网络乡民时时喊著的正义正义之名,
其实是多少欲托人之罪以一图己利之私,而喊得冠冕堂皇的口号。
或如同那个龇牙裂嘴的民代,把真正的加害者说得像是做慈善事业的大善人,
其实说白了,也不过就是利益与共犯结构为其美化而成,
镀金镀铜、正襟危坐的姿仪与得体的容貌,肚子里却可装着其他东西。
众人朝他诵经仰拜,只求它能够庇佑他们,
当然,是指那些有钱有闲功俸的人,
就跟启蒙运动里的天赋人权,里面的人是指中产阶级,不是女性、乞丐跟社会底层。
而周围的这些被害者呢?也不能做些什么,也不敢反抗,
这些手持着自己生计的既得利益者站在这体制的顶端,要反抗也不是,那就来羡慕吧,
跟着在旁鼓掌叫好吧,期待自己哪天,也能成为这共犯结构的一份子。
于是肚脐与菜脯一同窥视上司启文的生活时,看他食前方丈、纵情声色的放浪形骸,
对比他那提供菜脯那恶劣的工作环境,与对菜脯平时上班情形不闻不问,
他们似乎也一点感觉都没有。
因为他觉得他可以这么做,他有那个权利。
那句:“现在的社会是三分靠作弊、七分靠背景。”从肚脐嘴巴说出的时候,
到底是迫于无奈而说的讽刺,还是渐从无奈转为羡慕的说词,
在我看到肚脐对菜脯有时展现出那种颐指气使的态度之后,也渐渐的分不清楚。
这就是现今台湾社会的全貌。
我们对于商人不守信用时,已经渐渐的从愤怒转为赞许,
看到老板碰到被压榨的员工控诉时回:“因为我有资本,我敢这么赌。”时拍手叫好。
公司管理阶层日日都站在资方的位置想如何榨取更多,
甚至都忘了他自己本身,其实不过也跟那些被他压搾的雇员一样,只是个普通的劳工。
因为给了奴隶一点权利,让他们在某些更为低贱的奴隶之上,
他们就会误以为自己是个奴隶主。
那“连饭碗都捧不稳了,怎么有时间关心正义还有那些有的没的?”的想法,
是不管在穷人变成富人以后,也难以改变的。
穷人希望能够翻身,而富人则害怕失去一切,
不管如何两者都活在人生随时都可能化为乌有的恐惧当中,
正如同对应电影当中,那个坐在废墟里西装笔挺,却久久不言半句的人,
人生遭逢巨变,也走向了自我了结。
因此我们终于明白,在这个世界里,正义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这么遥远的事。
于是,利益结构慢慢的从宰制社会运作的内脏,转变为了社会本身的样子。
大佛,便矗立在我们每个人的生活当中。
然而,那些被榨干了青春、遭到权势凌辱殴打的受害者,
这些社会底层,却依然被困在这尊大佛里面,永不见天日。
但说来也讽刺,协助铸造这座大佛的人,
同时却也是那些被遭受压榨,在大佛里面流血流汗的社会底层。
为钱所故,大家都困在一个不得超生的轮回。
‘在这里,我分不清楚她嘴里喊的,到底是Buddha (大佛) 还是Puta (贱人)。’
我脑海里仿佛又出现了阿尧饶富趣味与讽刺的声音。
(二½)
另外我对此另一深刻的感想,是叶女士的血真的好厚。
不愧是躲藏在一个男人背后数十年只渴望被扶正的女人。
启文还真的惹错人,他忘记了他用这几十年的时间把一个女人磨成打不死的超人
(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
好啦说正经的,叶女士算是我唯一觉得在这个电影里被赋予努力争取自己所付出的,
应该得到应有回报的角色。
在此我会把她投射成劳权团体。
(三)
再来到主角的部分,我想先来谈谈肚脐,
这一个被赋予大量生动对白、形象如此鲜明的角色。
肚脐出殡的时候,近乎荒凉的规格使人鼻酸,
而那一出现在画面里便使我周遭的观影者发笑的遗照,却也更让我感觉到其中的酸楚。
那是肚脐因为不想让谋生的机车被扣走而出手拦阻,
却遭警方以妨碍公务的罪名把他压倒在地上的照片。
警方还为了宣传自己的功绩,以增加民众对于警方的信任,
将逮捕过程违反职业道德的给了新闻宣传,标题大大的打着〈精神异常男子〉,
这就是大部分生活在贫穷线以上的人,
对于生活在这线以下的人的影像、与联想得到的词汇。
除此之外,他已经没有任何能够被看见的余地。
他那为了生活徘徊在垃圾之间的身影、他那站在娃娃机前被疗愈的时光、
他那为朋友担忧的表情、他那在面对唯一的家人时所展现的脆弱……
永远无法再被众人看见了。
而那张照片,就道尽肚脐的一生。
狼狈、肮脏、受权利的挤压,无法活得像副议长刘三城一样,
可以用剪裁得宜的西装修饰自己脑满肠肥的身体,在竞选广告上把自己拍得相貌堂堂;
无法活得像启文一样,买一顶假发遮掩自己头秃的不堪,
或者买一台奔驰,努力的乔正那象征高尚的三角标记,
掩盖了在黑色玻璃底下,偷抢嫖赌的嘴脸。
那就是肚脐最真实的样态,他没办法掩饰,
媒体与持有权利的大众也不打算给予他这个机会。
但大众需要娱乐,需要不用脑袋去理解的剧情,
于是真实的情况是一个拾荒男子为了与生活拼搏而鼓起自己干扁的胸膛,
奋不顾身的与警方对抗,
经过了媒体与加害者的诠释,成为了一个神经病与警方打闹的荒谬剧,
廉价的就跟肚脐捡拾了一整天,却只值一百元的宝特瓶一样。
而唯一能够认真对待他的,只有菜脯那努力不落拍子的鼓声,
寂寥的响彻了这一趟送葬的路程。
然正奇妙的是,队伍却被在晴空底下莫名出现的积水给挡住,而这时口白悠悠地说著:
“……肚脐早就已经在水一方,他希望从这里开始,他一个人自己慢慢走就好……”
(四)
再来,我想来谈谈菜脯。
菜脯的世界里缺乏所谓的反抗意识,不管是对自己恶劣的工作环境、薪资待遇,
取而代之的,是跟他时常落拍的鼓声一样,中气不足、后继无力的憨厚与畏缩。
相较于肚脐具有阶级流动、渴望翻转的色彩,
菜脯则更是默默的希望能做好一个螺丝钉的角色。
那“以后我若好野,我也要找人帮我取一个英文名字。”这句话,
在相较于他对于其他事情维诺的态度,听起来更像种明知这事不切实际的冀望。
因为他还有个年迈的母亲必须顾及,这便是造成这一切的主因。
他没有像启文在隧道分流道里打野炮的勇气,
没有在抓到启文杀人的把柄后,持着这个对启文予取予求,他没办法赌。
不管是主观条件上他的懦弱与年迈老母,
又或者在客观条件上,那些主流媒体只会一时兴风作浪,等到风头过了便不在乎后续,
那些受害者有没有遭到秋后算帐等等原因相杂。
以致到后来,启文在进入守卫室质问菜脯时,那害怕羞怯的态度,
让人一度误以为今天犯罪的人其实是菜脯。
而他唯一犯的罪,是他没有背景。
若被人欺负踹了一脚,或被人冷嘲热讽,
也只有摸摸鼻子,明天再次上工、继续捡拾满地的零件。
这就是菜脯在剧中所反映了这一类,因为还有家人与爱人的牵挂,
而不得不忍受压榨的怯弱劳工,
也正是因为有人为此故,资方才更得以嚣张跋扈,
让原本的劣势通通都转为可以威胁别人的挟持。
只因为他是老板,只因为他被一般大众甚至是受害者赋予了能够随意解雇劳工的权利。
另一方面,跳到电影的最末段,
是菜脯回到倒闭的葛洛博工厂,捡拾肚脐生前曾赠与他的A书。
这几叠二手(各种含义上。)的色情书刊,是菜脯电影打从头到尾,唯一被人赠予的东西。
当他去中正庙里寻求庙祝帮忙祭改的时候,
庙祝一句:“神明有时也是看人帮忙的。”就回绝了他,
当启文走进了许久没关心的警卫室时,
他对于菜脯物资的缺乏也只是为了问出他是否知道他恶行恶状的前置客套话。
但菜脯依然认真的对待每一个人事物,
对于他的阿舅打太极一样的推掉了菜脯原本想托付给他的妈妈,
他依然戴着那副他原来的眼镜,却不对为此付了300元的事情生气,
他没那个力气,也没那个狠劲。
尽管启文对于他的态度以及待遇是这么的差劲,
但他依然以一个认真的态度为他乔正奔驰的车牌。
是这样一个众人不领情他的温柔的世界,却出现了肚脐这样的人。
同样都是被社会挤压到无处可去的两人,
因为互补的个性而成为每夜相见、打屁哈啦的好友,
也因为肚脐对高层社会的好奇,让两人进入了这使他们陌生而又神往的世界,
最后,也同时找上了麻烦。
他们从行车纪录器这个镜头看到了大人物色欲薰心、舐痈吮痔的多个面向,
为此而奚落的他们,是否也同时会意识到,
坐在自己身旁,那茫茫大海中唯一可互相依赖的那人,也有另外不曾见过的一面?
就像那死去的肚脐,会不会因为看到了平时畏缩的菜脯,
突然因为土豆对肚脐死亡的态度轻浮,而因此为他大打出手那从未展现过的凶狠而讶异?
还有,只有在自己面前才强势得起来的肚脐,
菜脯是否可真曾想过肚脐也有害怕寂寞、渴望被陪伴、温柔的那一面?
当菜脯坐在那塞满肚脐秘密的幽浮,他在那刻怅然若失的心情,
也让他真正的明白,其实他也没办法完全了解肚脐,而以后再也没机会了吧。
没人能够承接他那一部分的失落,就跟肚脐的死一样,消失在悠扬却伤感的道路尽头。
(五)
在走出了驳二电影院时,我打开了Small Tube,点开了有关大佛的一切视频,
并在骑车回屏东的路上一路听着。
许多经典的台词再次于我耳边响起,
熟悉的画外音又开始尽责地讲解了有关大佛戏里戏外的一切,
尽管我也早已把大佛里的一切,误认得如此真实。
而在当我的意识还流转在交通号志与人生明灭无常的感慨之时,
我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这个声音,在整部电影里只出现过了一次,
但他的身影,却贯穿整部戏的进行。
不同于菜脯、不同于启文这几位与剧情紧紧相扣的角色,
他的存在并不仅仅只是为了完整这部作品,他的存在,
同时也代表了每一个观影者的个人,更精确的是说,每一个生活中的小人物。
(看来我已经默认了锦衣玉食的右派资产阶级不会观赏这部作品了。)
‘他的名字叫张少怀,在电影里的名字叫释迦。’
“我觉得释迦就是一个人的原型。”在介绍影片里,导演阿尧这样说著。
据导演在剧里所述,释迦是在三年前突然出现在村里的一个人,
就跟我们所有人一样,在数十年前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
释迦每天就骑着一台自行车,绕着村里逡巡,
巡的比里长还频繁,巡的比警察还殷勤,
但尽管如此,他唯一交到的朋友,却只有肚脐一人而已。
政治人物有竞选标语以及利益团体为他宣扬政绩,
尽管在选举过后怠忽职守,只剩下竞选帆布铺在屋顶上能真正的为人民“遮风挡雨”;
警察诚如前段所述,可以透过媒体向观众建立良好观感,
但碰到了利益团体的胁迫,却随即低头,无法伸张更需要被看见的正义。
那释迦呢?
他只有一双默默关注这里一切大小事的眼睛,
在看到肚脐被警察不合比例原则的对待时,他只能看着;
在看到土豆跟菜脯打起来而弄破肚脐遗照的时候,他只能看着,
并且,在每一次的出现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的。
这是他唯一能够做到,以及面对这世界唯一的坚持。
他的无力之于徘徊在贫穷线左右的我们,
我们的生活得以勉强干净的活着,却也不能真正帮助谁做些什么。
多少次经过了街边流浪汉的身旁,而自己的口袋里只剩下最后几枚要留着搭车的铜板,
只为了回到那个暂时拥有,却不算充足的租屋处,
过著被分配好少少的吃食与玩乐的金钱与每一天。
看到了新闻里那些为钱所逼的悲剧、那些被人厌弃的街友,会不会就是自己未来的样子?
作为一个心灵上的无产阶级,对于一个真正的无产阶级。
死掉的时候,不像那些在世界这个故事里担任要角的人,
还能被清楚的在地板画下死时的姿态,
自己真正的情况则是,等哪天死后被发现,也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
那时候画在地板上的,不会是一个人的形状,是尸水淌流四周画的一个模糊圆圈。
释迦便是这样的一个存在,他之所以被导演称之为人的原型的意义正是在此。
他是我们每个进入这个电影,再以从这个电影回到真实世界的缩影。
又可说是,电影里的释迦便是我们;在电影之外我们每个人都是释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