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周有 Dane DeHaan的卢贝松片《星际特工瓦雷诺：千星之城》，这周有 Elle Fanning 的柯波拉片《魅惑》，这周倒还可以同时欣赏两人搭档配音的《芭蕾奇缘》Ballerina 。这是欧洲去年底《胡桃钳》季节的圣诞家庭片，对岸早在过年也当贺岁家庭片《了不起的菲丽西》上过了，那我们就当暑假家庭片带孩子进场吧。这片我最推荐小学生与小学家长欣赏，国高中与其家长也不错，或是爱动画、爱芭蕾、爱巴黎的大人们，当然也值得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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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蕾与动画，复古的典雅
这片在它的片型与题材上，就已经满足了我的两个多年期待。首先以动画片来说，我怀念的 1990s前迪士尼经典年代早已过去，现在 2000s的动画虽然也都很好看，但常常充满丑角插科打浑、造型夸张滑稽、动作躁动搞笑，主题与叙事更是充满大人世故的翻案（如史瑞克）、乡愁（如Cars）、历史典故（如小小兵）、政治隐喻（如动物方城市）等，大人看得频频点头之余，小孩常常只能看零碎的夸张搞笑，却很难看见一个像童书一样为小孩慢慢说的简单故事。
而这片，就给了我一种这个世纪以来少见的清新！这片身为法国与加拿大制作，却走好莱坞格式的 3D 动画与 3D 动态捕捉、音乐全部用美国流行歌曲、主角请美国年轻明星配音也全讲美式英语，使部分影评批评“法式动画的自废武功，只想跟好莱坞看齐”。不过，看这片单纯的励志、渐进的叙事、写实的造型、细致的景观、真实的人身与建筑比例、有真实地心引力的动态，我倒是觉得它在套用好莱坞动画格式之余，走出了好莱坞已经舍弃快二十年的复古典雅。
另外在题材上，这片又拍芭蕾了，而且还是《黑天鹅》的 Benjamine Millepied编舞。我过去很爱芭蕾片，不管是经典奇幻写实还是 YA 通通都爱，就独独不爱拍芭蕾拍得畏首畏尾的《黑天鹅》（多拍脸胸少拍肢体、只谈爆发不谈纪律、只谈内心不谈团体）。然而这片像其他的芭蕾电影一样，拍的是真实的舞蹈人生、从个人的舞蹈梦到团体的舞蹈圈、舞蹈动作与训练戏份扎实、舞蹈身段得到的正面镜头毫无犹豫，而且还有 Millepied编舞搭配 Aurelie Dupont 提供 3D 捕捉，两位前后任巴黎歌剧院芭蕾总监联手出击，就是飨宴。
芭蕾就像喝水一样遍及生活的时时刻刻，更重要的是芭蕾绝对不只心的热情与爆发、更要身的锻炼与纪律，这是很基本的追梦道理，非常适合小学生这开始系统学习、探索兴趣、想望未来、认识世界的年纪，不论追任何梦都要眼手并重、心技一体、心物合一。电影虽拍女多男少的芭蕾，但看过《舞动人生》的家长与孩子都知道芭蕾梦不分男女；就算社会化过程中男孩们大多都都往理工科技走，这片在芭蕾女主角之外还可以欣赏发明家男主角的造梦旅程，不论看芭蕾梦还是看工程师梦，都是励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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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 1880s
故事主角 Felicie，这名字多少有“快乐”与“欢庆”的意思，她就是个热情女孩爱跳舞，却住在不列塔尼乡村孤儿院，梦想逃院出走来到巴黎当芭蕾舞者。这是很典型的美国励志片叙事，不论是小镇姑娘来纽约打拼、或是乡下姑娘来 LA 追逐星梦都一样，这片只不过是从法国外省来到巴黎罢了。
故事特别还安插了个男孩主角 Victor ，两人从与大人的身高差看来，都是十一二岁的年纪，算是给儿童观众满足一点爱情想像的两小无猜。不过 Victor 的加入除了友情与爱情外，也把 Felicie的个人故事扩大成时代故事。电影开场两人逃院，一到巴黎马上出现些小插曲，每天 Victor 都莫名其妙被拖走“明天同一时间再见”，孩子出走不是来双宿双飞、而是来各自闯荡天下的。
如果故事主轴是 Felicie的小世界，背景就是 Victor 每天带给她一点点的大世界。电影极精致的巴黎场景中，明确的地标有盖到第一层平台的巴黎铁塔 (1888) 、有刚刚盖完要送纽约的自由女神像 (1886) 、有铁塔对面今日夏悠宫位置的博览会建筑 Palais de Trocadero (1878) 、当然还有 Felicie梦寐以求的巴黎歌剧院 (187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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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蕾是飞升
本片明确的时代座标应该就是 1880s，是美好年代 (Belle Epoque, 1871-1914)正准备起飞的关键时期。打完败仗进入第三共和的法国开始享受为期四十多年的和平，巴黎慢慢成为文化大都近悦远来，对小男生 Victor 来说是工程师与发明家世界博览会一次次开、对 Felicie来说则是各种文化艺术蓬勃发展海纳百川：我这个红发的不列塔尼塞尔特孤儿、能够被金发的法国大都芭蕾殿堂接纳吗？
巴黎身为法国工商大都，是有其中产傲慢的，本片动画把欺负穷人外省人与孤儿的冷漠法国人脸孔，都栩栩如生地做在角色造型与脸型上了 XD 不论是孤儿院的人、歌剧院的人、还是富家大宅的人，通通对她耳提面命“妳就是个没身分的人”，体贴关怀的是“认份一点”、恶意难听的是“一日为鼠终身为鼠”。
不过巴黎身为世界文化之都，又是要海纳百川的，能不能接纳这些外省人甚至不列塔尼异族人？就是巴黎的跨越挑战了。本片几个意象铺陈了这期待，有 Felicie向往的芭蕾“大跳”Grand Jete、有 Victor 向往的机械飞行翼（时代的美梦，电影且成真）、还有当年巴黎右岸最高的歌剧院屋顶。一直把脚踮高把身体跳高的芭蕾，是要带着小民与巴黎一起“飞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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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蕾是修身
不过“飞升”不是那么简单的，并不是金发俄罗斯舞蹈王子的屋顶深情告白“妳与我，就是天才，不为任何规则约束”然后又是小鹿乱撞又是飘飘欲仙，这华丽的歌剧院屋顶只是虚幻的“飞升”而已。电影很快代入小孩一定很向往、但家长一定很压抑的三角恋爱线，一边是深情帅气的舞蹈王子、一边是喋喋不休的科宅好友；不同的恋爱品质，总是不知不觉流露道德的试炼。
芭蕾不只是精神的热情与爆发力、还要苦练的方法与纪律，这点几乎所有芭蕾电影都远胜《黑天鹅》，本片自不在话下。如母亲一般把 Felicie纳入羽翼的清洁阿姨 Odette ，就负责引入芭蕾的“纪律”，电影让 Felicie在木桶跳、在石墙跳、在水溏跳、在碎石路跳、在屋脊跳... 种种现实世界应该不可以乱练芭蕾的极端地方动画都带我们跳了一遍，很快地一身热情活力的 Felicie在芭蕾舞团冲到水平甚至突出，准备竞争《胡桃钳》的儿童角色。
然而修身之余的重点就在修心，心的拉扯就在两男之间，华丽的俄罗斯王子勾勒歌剧院屋顶的空泛梦想，转眼被带去的则是舞蹈电影一定会有的小酒吧，脚踏实地从学徒做起的 Victor 倒是一直提醒 Felicie原乡的价值，芭蕾肢体训练完了不要忘记重拾布列塔尼塞尔特舞蹈的初衷。舞团总监看见了，活力十足但仍缺磨练，爱舞蹈的精神与苦练的纪律，心体合一正是任何追梦故事的不变真理。
当然，励志故事里这些修身修心的老梗一定是要迷失出轨、打回原形，这舞台就在盖到一半的艾菲尔铁塔上。 Audition 前一日这关键时刻，导师 Odette 如母亲一般叫妳自律、叛逆女孩总是不愿听。同一个艾菲尔铁塔，有修好了“舞蹈初衷”音乐盒准备奉献给佳人圆梦的穷小子 Victor ，也有天花乱坠“考前一天别唸书来 high 一下”的俄罗斯金发王子，铁塔能不能真正盖到顶？自由女神是否真能拼起来？都要考验艺术之路的贞定，当然任何故事的主角都要在这阶段先摔一大跤，留出空间等待如神的贵人们襄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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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升是时代梦想
不只女孩主角与青梅竹马男孩的奋斗，还要纳入一众配角的超越，这个人故事才成为一个时代故事。在如一滩死水的 19 世纪中产世界想追梦翻身的人，就像一个个没有爹娘疼爱的孤儿，只剩一个遥远的音乐盒静静地照看，眼前每一个人打的却都是或高傲恶意或愤世嫉俗的退堂鼓。电影开头，就连清洁阿姨 Odette 也是“我不喜欢小孩”，舞团总监则是“妳明天保证刷掉毫无希望”，家乡孤儿院的院长是“梦想都是假的不能当饭吃”，孤儿院保镳则是每天恶狠狠地 "Where is Felicie!!!?" 人人都像是巴黎的鸽群，傲慢地飞在天空站在晾衣线上，等你经过时泼你一身鸟粪。
然而每个人都只是现实，只是世故，却都被梦想打不死的 Felicie松动了，变成 Odette 的“技术差很远，但你的价值是那颗心”，舞团总监的“你为了什么跳舞”，还有孤儿院长的包容鼓励，还有恶霸保镳如父亲般的机车偷渡！本片的机车完全不符时代，飞行翼更不符历史，不过放在动画片的脉络下更有一种“超越历史”的渴望与美梦成真，不论是外省的布列塔尼小乡村，还是巴黎大都的中产社会，人人每天兢兢业业行礼如仪，却暗暗希望有人能打破死水，实践这梦想的集体精神化身就是 Felicie，当然再冷漠的脸孔都会为她融化。
最后，卸除冷漠伸出友情之手的，是片头狗眼看人的“高贵”小姐 Camille Le Haut，死对头到片尾却无私放下了，同为女孩的她也不是坏人，只是中产巴黎一滩死水自我复制的牺牲品。在所有汲营积累只把艺术当文化资本的虎妈治下，舞蹈与艺术再也无关梦想与表达，而只关于偏执的功名利禄。这片唯一彻底的坏人恐怕就是这位虎妈“高贵皇后”Regine Le Haut，她是要保卫资产原地踏步复制阶级的保守中产精神，和前卫中产赞助的艺术社会如巴黎歌剧院完全牴触。
巴黎身为文化大都若要继续成长茁壮，就只能把这保守精神挂在历史的鹰架上，把鹰架一片片拆除让巴黎拨云见日，这就成了全片最后男孩女孩带着巴黎一起飞升的象征舞台“自由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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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 1890
当然啦，细究本片众多典故的完工年代，史实于 1886 年完工的自由女神显然早于 1888 年的巴黎铁塔第一层，更是早于《胡桃钳》首演的 1892 年，而且这首演还是在圣彼得堡马林斯基而非巴黎歌剧院 XD 不过这种小节连在历史电影中都可以乾坤挪移了，在动画电影中更是可以任剧本自由撷取拼贴。重点是那 1890 之交的时代精神，一个本来是高傲帝国大都的巴黎，现在变成海纳百川的共和巴黎，让西方社会最边缘总是被看扁的 Redhead，带着过往“难登大雅之堂”的塞尔特人民族艺术登上舞台，巴黎才成为不断自我翻新的世界艺术之都。
《芭蕾奇缘》是这世故年代里单纯的励志故事，是部温暖好看的动画片，在典雅的基底上点缀著三分奇幻梦想与笑料，我个人觉得最适合正在认识自我开始造梦的小学生观赏，男生女生都可以，其他年龄也都很不错。不论我们艺术品味各异的观众们对芭蕾有没有兴趣，芭蕾总是实践任何梦想的一个好教材：要有热情的本心、更要有定静的纪律，才能驾驭热情大放异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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