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 2014-2018的一次世界大战战百周年纪念期，一战相关电影已出现过关于英国抗德的《青春誓言》、关于奥义反目的《寂静山岭》、关于澳土和解的《伊斯坦堡救援》、关于西线终战的《神力女超人》。今年春天，则有两部土耳其片用商业大片形式挑战了新议题：亚美尼亚大屠杀！
当然，亚美尼亚大屠杀已经不是新题材了，只是以前的电影制作以小众片（艺术片或文艺片？）为主，今年这两部终于是用战火爱情题材的商业大片格局推出了，要把这段历史推广给大众知道的用心很明显。不过有趣的是：这两部的立场俨然针锋相对，一部是美国制作讲述大屠杀的《承诺》，另一部则是土耳其制作而不多提大屠杀的《奥图曼中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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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IMDb 看看这两部片的观众评分与 review ，就知道这对立有多剑拔弩张了。《承诺》才在影展首映没几天，就累积了 86000使用者评分，其中 55126人评一分、30639人评十分，两者之间只有 235 人 XD 当然现在已经慢慢回升至均分 5.9；《奥图曼中尉》目前 IMDb 均分 8.3，29篇读者 review 中有 17 篇十分 3篇九分、5 篇一分 1篇两分，而烂番茄指数是 20%影评均分 3.7，还有亚美尼亚青年团体号召拒看。真是越看越有趣～
无论电影立场如何、剧情如何，光看预告片大概可以感觉到，至少这两片应该都有还算不错的品质，而且都有英语系演员中大牌卡司，《承诺》的三角恋是天启 Oscar Isaac 与阿蝙 Christian Bale 搭配魁北克女星 Charlotte Le Bon，《奥图曼中尉》是达里欧 Michiel Huisman 与珍珠港 Josh Hartnett 搭配伦敦训练的冰岛女星 Hera Hilmar。看历史电影当然要严格审视其立场，不过也可以同时放松代入其立场，看看有什么精采处。这篇先从国际学界咸认忠于史实的《承诺》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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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诺，美好的生活
《承诺》这片以深度来说，显然是蜻蜓点水啥也谈不深，大尺度的有谈大屠杀来龙去脉、有亚美尼亚人文化艺术歌谣语言、有一战前伊斯坦堡国际政经角力、甚至还有抗暴战争动作戏，而小尺度的有婚姻与家庭、有求学与留学梦、有伊斯坦堡浮华世界、也有相当洒狗血的三角恋爱。烂番茄上影评们评这片大多觉得不太有深度、不太有重量、浪费了一个好机会说出掷地有声的故事、成为一个有点老套的战火爱情片... 等，看了之后我也觉得如此。
不过，亚美尼亚文化团体与大屠杀历史研究者，倒是普遍给这片赞誉，认为这片面面俱到地组织了大屠杀各种现象，但也没有捞过界做出冒进的深入探索，而只谦虚地留在史实、让主角们一一见证，而且三角恋爱等情节让这片更加亲民感人其实对推广历史也是很好的。
的确，考量到土耳其的亚美尼亚大屠杀在流行文化中仍然声音微弱（尤其相较于纳粹德国的犹太大屠杀），这商业片的初次尝试是值得主打广度，让几位虚构主角化身为时代小精灵，有点超现实地把发生在各种不同场合的时代悲剧都串在一起，就算有点肤浅但都有其向世界发声的价值，和今年另一部讲述苏联造成乌克兰人大饥荒的电影《乌克兰悲歌》异曲同工。
而且针对大屠杀之中还谈小情小爱的安排，导演 Terry George 倒是信心十足理直气壮，认为我们每个世代的人都在梦想日常生活、梦想学业事业、梦想友情爱情，而灾难总是从不以为意的地方突然窜起，毁灭了这些身为人的美好理想。因此历史的大屠杀虽然悲惨、本片的大逃杀情节虽然惊恐，但本片的核心精神就是片名的《承诺》：我要求学立业、我要恋爱生子，发生再多屠杀悲剧我都不会忘记这“承诺”，一定要带着笑容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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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诺，土耳其城乡
本片对大屠杀的回应，就是乐观地“向要灭绝我们的人说，我们还在这里、欣欣向荣”，也是达观地“想要报仇？最好的作法就是活下去”。这个乐观与达观综贯全片，不但是主角从一开始恐慌愤恨慢慢变为冷静坚定的转变，更深入每一个描写土耳其人暴行的电影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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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一部控诉土耳其人大屠杀的片，本片仍然拍出了土耳其安纳托利亚大地的穷乡梦想、也拍出了伊斯坦堡大都的海纳百川，许多四海一家的土耳其人在承平时是异族的好友、在战乱时是难民的贵人。这个视角下的土耳其角色尽管刻划不深但都有血有肉，尤其是男主角上医学院认识的官二代花花公子 Emre ，平日夜夜笙歌花天酒地，战时却是为了行义毅然牺牲的高贵心灵，代表土耳其人的良心与友情，却被土耳其人的另一面的仇恨与自私扼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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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的主要角色设计，多多少少有点样板地一人代言一个国家。除了好朋友 Emre 代言土耳其良心外，男主角 Mikael 代言的是土耳其穷乡翻身的梦想，在这科学与工业进展的 20 世纪初，他不甘于继续经营祖传几百年的古代药草店，而立志来到伊斯坦堡学习现代医学、回乡普及现代医疗。可惜，这个大学梦想读到一半就遇上亚美尼亚大屠杀，连命都顾不了哪还有机会学医？谁知，医学梦就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实现了。直到片尾，我们才发现 Mikael 代言的是流离的亚美尼亚游子们，譬如今日愈来愈茁壮的亚美尼亚裔美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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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有梦想、也有托付的责任，那就是他的未婚妻 Maral，是个没读书只能一辈子守在家乡的农妇，对力争上游的 Mikael 来说，既是照养我该珍惜的原乡（连求学基金都是用嫁妆付的）、也是向前冲好想摆脱掉的包袱。电影让 Mikael 去伊斯坦堡花花世界求学一遭，见识了文化大都也爱上了见多识广的上流社会女主角，在这农民启蒙的年代真令人想拥抱“自由恋爱”再不回头；但他最终坚持了“承诺”、回到了原乡，和什么都不懂的妻子晴耕雨读分享一切。也许，Maral 代言的是亚美尼亚的历史与传统？是亚美尼亚游子们不可或忘的原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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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诺，亚美尼亚救援
Mikael 在伊斯坦堡跟着富商叔叔与官二代好友，认识了外交官世家女主角 Ana，她代言的是拥抱世界的亚美尼亚菁英阶级、带着土耳其眼望欧洲拓展文化视野。身为菁英熟稔法国文化，由法语系的 Charlotte Le Bon 演来知书达礼自由奔放，令纯朴的乡下小伙子 Mikael 一见钟情几乎忘了家乡未婚妻。说自由恋爱没有阶级是骗人的，看 Mikael 眼见佳人早有美国男朋友时那眼神藏不住自卑愤懑，但 Mikael 要超越小爱回头照看原乡，高贵的亚美尼亚菁英女子甚至尊贵的美国男朋友，也都要一起来关怀这片遗世独立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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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照遗世独立的土地，在这 1915 年动乱之秋就是关照被无声屠杀的亚美尼亚人，那就是美联社记者 Chris这位男配角的任务了。Christian Bale演起美国人有点自大骄傲、有点愤世嫉俗，看见女朋友交了男性好友马上燃起高傲敌意、看见国际情势威胁潜伏会戒酒浇愁，演起本片三角恋爱的情敌真是生动！不过屠杀当前，小情小爱一样是马上放下，成为了挺身而出的外国义人，又是冒险追查报导又是帮忙打通外交关节。危难之下见人心，本来你争我夺的小爱化成了无私携手的大爱，本片一开始乍看狗血的三角恋爱，居然也慢慢拍到升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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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美尼亚大屠杀的大流离，第一大宗到了美国、第二大宗到了法国，成为今日仅次于亚美尼亚与俄罗斯之外的两大亚美尼亚裔社群。这位记者，也许就代言了本来高高在上事不关己的美国人，面临道德挑战毅然挺身而出吧？本片许多安排都有史实印象，譬如史实中有位美国医生居中牵线开辟逃难路径、有位土耳其副市长通风报信、甚至美国大使找土耳其内政部长对质，都让记者 Chris从旁见证串连了，最后甚至找来了史实中救援了四千名亚美尼亚难民的法国海军上将Louis Dartige du Fournet，就由法国硬汉 Jean Reno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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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诺，继续走向世界
亚美尼亚大屠杀，和其他的大屠杀一样，幸存者与受害者遗族怎么面对仇恨？走出仇恨是很困难的，放下仇恨更是无法轻言的，本片也让 Mikael 代亚美尼亚幸存者与后代们走了一场“仇恨”之旅，像个时代小精灵穿针引线，见过伊斯坦堡砸毁亚美尼亚人商店、见过 4/24 政府逮捕两百名伊斯坦堡亚美尼亚政商文教菁英、见过大规模烈日步行迫迁、见过大规模火车运去集中营、见过小乡村一人一刀屠杀、见过亚美尼亚奴工修建土耳其现代化铁路、还有奴工彼此转告的机关枪大屠杀... 越来越多人知道，土耳其政府根本没有要让他们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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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演员 Tom Hollander（不是蜘蛛人 Tom Holland）也交出了一场生动的奴工演出，大难不死一次知道迟早要死，苟活的日子与奴工们共享微弱营火、珍惜轻松一刻耍起把戏搏君一欢、面对虐待威胁只是双眼无神地卑躬屈膝... 谁知下一刻就是惊天爆炸的同归于尽！昨夜最轻盈的态度在翌晨却是最冷酷的复仇，让大难不死的 Mikael 心下一凛：被折腾久了，我也会成为心死的复仇者，而我过去求学立业恋爱成家等等梦想都将彻底消失。于是 Mikael 知足地回家就好，能重聚家人迎娶妻子，别好高骛远只要活着就是最珍贵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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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火也烧到 Mikael 的家人与村民们，只留下一个年幼堂妹其余一个不剩， Mikael 崩溃地几乎走向复仇之路，随即见证史实中 1915/6 的 Musa Dagh 亚美尼亚人抗战，枪杆都拿好准备和大家一起杀敌了。当然战争杀敌是必要的、从中体验报仇快感也是热血的，但 Mikael 身为主角有更高的使命，别人在当下要开杀戒保卫族人，他则要留下希望火种带族人继续走下去。于是，枪杆一丢无暇多想开始当起医务兵，曾经中断不敢再奢求的医学梦想，竟然在这绝境中悄悄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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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 Ana 与男配 Chris 这两位流动能力较高的菁英，则分别以家庭教师之姿扛起“亚美尼亚救援”的照护重担、以记者之姿见证各种残酷暴行与政府消音。最终代表走向世界希望的女主香消玉殒、两位伤心的男友携手接棒，亚美尼亚人得到救援走出了自己的苦难，以后立足美国与法国还要挺身而出救助别人的苦难，外面还有西班牙内战与二次世界大战等著主角们继续贡献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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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诺》这片拍法并不新鲜，是个 1990s可能就已经如过江之鲫的乱世爱情片，里面的冒险、爱情、邪恶、正义等呈现也都没有多特别的洞见，光就电影产品来说没什么新意；不过放在“亚美尼亚大屠杀”第一次商业片呈现的脉络下看，这个第一次形式工整、主题经典、表现平稳、议题全面、考据严谨... 更厉害的是关于爱情与理想这些与大屠杀不直接相关的商业片元素，被拍成了“生生不息”的亚美尼亚精神而超越了大屠杀的苦难与仇恨，是最正向感人的历史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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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大屠杀的责任归属细节，本片没有多谈，除了拍史实中的美国大使 Morgenthau 简短对质大屠杀主谋内政部长 Talaat Pasha 外，并没有多描绘政治高层的面貌，倒是拍很多第一线的疯狂土耳其士兵与勇敢的土耳其贵人。关于“土耳其为什么要大屠杀？”这问题，本片并没有谈，我们只从历史知识大概知道和一次大战参战、惧怕同为东正教的亚美尼亚人投向敌人俄罗斯那方有关。本片是稍稍拍了德国人以战舰礼物诱惑土耳其人参战、以及土耳其明明打不起仗却硬著头皮陷入民族疯狂、还有本来土耳其人就对亚美尼亚政商菁英心有不满的潜隐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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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大屠杀起因的来龙去脉，历史学界大致有国际公认的定论，但本片紧跟第一线受害者与见证者的观点没往上挖，也许有待其他电影再来谈谈了。刚刚好，同样历史背景的另一片《奥图曼中尉》，同样采用了第一线见证者（与小部分受害者）的观点，也没谈上层的政治阴谋与动员，却在同样的模糊空间中玩出了截然不同的感觉，被批为修正主义的“大屠杀否认电影” XD 真的这么糟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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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下篇：[普雷] 奥图曼中尉 The Ottoman Lieutena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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