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威电影里我最爱的就是《星际异攻队》,没想到我最失望的却也是它的续集,当然啦那只是标准高一点,第二集的整体表现当然还是 [好雷] 无疑。先来回想看看第一集的魅力在哪吧。
星际异攻队 2014 & 2017
银河守护者是一群鲁蛇,A bunch of A-holes,外面人人瞧不起更傲慢打压、里面彼此也互看不顺眼;但人人都有苦衷、都要彼此携手拉对方一把,然后鲁蛇也要挺身而出逆转乾坤、一起做成一件事走出新生。这是故事的主题,平铺直叙起来虽老梗但一直都感人。
然而对我而言《星际异攻队》的魅力绝非老梗故事本身,而是它说故事的方法,从童年创伤、孤雏泪贼阿爸、不打不相识看见彼此创伤、鲁蛇越狱一吐怨气、星空下舍身也要拉回妳、乡民愤懑终会坏事、我们总要站起来携手一起走、最后更是携手“我们是银河守护者”达到高潮... 不只这一场场戏本身,此片独创一格的是华丽星空、搭配鸡同鸭讲星际异文化、再搭配地球舞曲大帝国,这就是一件节奏气氛完美层叠的艺术品!
随便回想第一集有什么令人难忘的?如数家珍。小男孩没向母亲说再见、大男孩听录音带踢小恐龙、下狱听歌被喷泥浆、浣熊格鲁特大杀四方、Drax失心疯双刀对舰队、来听听我地球录音带、大树先生放天灯、蓝色旋风大手牵小手、勇度会心一笑尽在不言中... 一幕幕或动作或搞笑或浪漫或过门,都是音乐美术演技完美整合的情感侧写呀!以上这几幕每一幕我都有流泪,骗不了人。
而很遗憾,我觉得不论在说故事方法上还是美术音乐演技整合上,第二集都零零碎碎地,我竟然只有在勇度含笑牺牲这幕落一次泪,就这样了。要比欢乐,两集都很欢乐,不过第一集是所有欢乐都压着藏不住的愁绪,第二集那些愁绪主题明明理论上都在、甚至嘴巴也都有说,但一场场的拍摄似乎不再细腻经营这愁绪了。
这集的愁绪大体上承接上集愁绪,是 Gamora 有父女与姐妹仇、是星爵渴望个父亲、是勇度藏着不说的遥远秘密... 当然,一群嘴贱鲁蛇总是让道貌岸然的星际菁英看不惯,也是个主题,但在五人同心重建自信后,这种星际追缉令搞笑多于哀愁就是了。
开场,地球 1980s
老歌 "Brandy" 搭配神秘的星爵爸妈年少时光,两人森林接吻恐怕好事将至,镜头下移强烈暗示珠胎暗结,只是这星爵珠胎恐有不为人道的阴谋。这段不像第一集以星爵角度充满愁绪,却以爸妈角度充满神密感,不失为一个浪漫混合悬疑的好开场。
Groot ,孩子舞曲
片头 credit ,同样是舞曲大帝国,第一集是让星爵长大跳舞就流露三十多年童年创伤与长大油条,第二集是让小 Groot跳舞那讯息却不太强烈:前景的 Groot像是表达天真孩子的新生或重生、背景四人打怪鼻青脸肿则是荒唐狼狈的日复一日,这两个要对比起来是干嘛?也许是要呼应前场戏,诉说星爵与 Gamora 以赤诚孩子之姿降临人间、天真无邪却早已卷进天崩地裂的大人纠葛?也许吧,理性上说得通、感性看却不太有感,只能说上集片头 credit 编舞选乐剪接等多重搭配还是比这集简洁强烈多了。
无论如何,这集小 Groot的戏虽然以卖萌居多,但也在许多幕怵目惊心地拍了残忍的虐童,显然他就是这集许多故事的具体意象总结,包括两个姊妹一生下来就要互斗、地球男孩一生下来就有阴谋剥削甚至妈妈被无情夺走,还有绿林好汉绝不抢小孩、会抢的一定有更深苦衷。理性看来这一切都能串在一起,但很可惜我觉得这集没把这连结给强调出来,而比较像大家各走各的故事只是刚好搭同一条船罢了。
至高族,星际追缉令
至高族,至高的 Elizabeth Debicki,又一个高高在上瞧不起鸡鸣狗盗的菁英文明,有点像第一集的文明新星瞧不起 A bunch of A hole。不过都到第二集五人都找到自信也能合作了,真的还需要这种星际狗眼看人主题吗?结果至高族真的也都是来插花的,第一次攻击是搭舞台出来给星爵爸登场、第二次是给个引子邀请星爵义父登场、第三次则是来喂招的,片末也没和解或醒悟(也许留待下集?),太像剧情工具人、甚至有点像丑角 XD 不过大家一起打电动也是很可爱。
勇度的秘密
勇度的登场,有点突然,当然也是有其完整合理性,只是看来是被剧情工具人串起来的,而非自己要来算算与星爵间的旧帐与旧爱。前集好像没多提勇度身处的“破坏者”组织有多大?我一直以为他就是大头目了,这集才知道他只是个分支首领而且还被上级瞧不起?无论如何这场戏显然要明说出“孩子”的重要,在这星际绿林好汉的帮规中禁止买卖孩童,勇度代人偷渡从此洗刷不清,甚至自己还私藏了一个,但他还是得坚持偷偷做下去。
这是感人,只是是用明说的,我觉得这是第二集的一点小退步,第一集用音乐美术自然流露、嘴上啥也不说观众什么都懂的 subtlety ,不知不觉消失了。
星爵与老爸
星爵渴望父亲也渴望爱,这点是第一集就铺好的强大阴影与疗愈期待,算为第二集都打好坚实基底了。但我很惊讶的是:第二集星爵竟然就没什么主要戏份、也没什么细腻的感情转折了,遑论音乐搭配。当然要“说”还是有说,心里充满浪漫爱也要螳螂说、心里渴望父亲也要跟 Gamora 明说“和爸爸玩球”与“大卫哈索赫夫”。相比之下我还是比较喜欢第一集浅浅一笑不明说谁都懂的淡淡愁绪,这集父亲近在眼前难道没有一丝期待又怕受伤害的脆弱吗?好像没有,也许是我期待错误了。
星爵见父亲,两人之间的互动有点太单纯,缺乏从未知到接触、从陌生到熟稔、从小心翼翼渐渐卸除心防的渐进转折,仿佛一见到父亲就欣喜若狂整个贴上去、只有旁人明说怀疑当然也听不进去当然质疑父亲也非没有但拆解得真是容易。
而父亲,寇特罗素的戏份滔滔不绝,赞颂老妈教育孩子传承使命一路下来,与其说是父子对话双人戏,不如说像父亲演说独角戏。星爵本不疑有他,结果父亲一坦承母亲是他牺牲掉的,二话不说就是乱枪打爆,连一点惊愕悔恨质疑都没有。当然,理性上该说的都说了,但第一集那种渐进体悟的细腻铺陈消失了,令我对千呼万唤的星爵爸缺乏难以抹灭的印象、对星爵也缺乏上集强颜欢笑我却懂他的认同。
另外,以“大卫哈索赫夫”的各种形象来指涉父亲,当然 OK ,只是细节呈现有点搭不起来。譬如以霹雳车比喻勇度的飞箭、譬如出去对战机器人... 这些梗都不是让我听了能会心一笑的李麦克哽呀。反而勇度撑著雨伞降临正如《欢乐满人间》Mary Poppins,这“最亲的人近在眼前”之恍然大悟还强烈多了,就算是台湾翻译的龙猫也不错。
Gamora & Nebula
我从上集就很喜欢囧妹 Nebula ,觉得她也是个很鲁很惨又很怒的角色,这愤懑以全身扭曲的机械关节卡来卡去来表现真是栩栩如生,这集能让她加入主角阵营真是太好了!两姐妹的竞争、Nebula 带着嫉妒的仇视、Gamora 不愿明说 "unspoken" 的傲娇,都是值得发挥的好题材。
然而这姐妹冲突,我却觉得铺陈得太直太硬了。两人一见面就是决绝互呛,然后一起经历至高族电玩追杀也没什么新互动增加认识理解或思考,中段 Nebula 自己脱困后第一件事也是回来杀死姊姊,这无尽愤怒就像飞机大炮连珠轰下来,竟然就是在这决绝到极后突然溃堤,而且是直白的“我只不过想要个姊姊”,顿时有一种看日本少男少女热血漫画的感觉。
当然,放在这片由 Groot带起的“虐童”主题下,两姐妹一出生就被虐待狂父亲放任去生存竞争,也是怵目惊心,只是演出呈现都用说的,而且全部集在同一场戏明说就彻底敞开心扉了,一样失去第一集的细腻与幽微,实在可惜。
Drax & 螳螂妹
倒是表面上没有要讲孩子主题与亲情心结的 Drax & Mantis,我觉得在这集擦出的火花最自然,是星际异攻队“多元文化鸡同鸭讲”的代言人。Drax虽是莽汉但很世故,Mantis虽能洞悉情感却是最天真,她也是被星爵爸收养下来当小女仆的孤儿,星球空无一人就这样不问世事地长大,人生多采多姿都错过了,只负责以自己的单纯抚慰老爸的罪恶才能安然入睡。这两人的主题不明说、都靠不着边际的生动对戏来表现,我更喜欢。
火箭与勇度
火箭浣熊也是被虐过的人,但他身上“孩子”主题不明显,旁人瞧不瞧得起才是他的死穴,犹记第一集站在 Groot身上旋转开枪开个爽,这种武戏武打对战是其次、好好表现愤懑才是重点。这集也一样,两场最华丽的群体战斗都有他的份,一场是夜间设陷阱对付破坏者、另一场是和勇度越狱杀光全船。不过这两场炫则炫矣,却没表现什么角色人格或情绪,一样有搭配音乐与慢动作,却难以给我第一集武中带文直指内心的体会。
尤其,勇度飞箭杀光全船,令人有点不知所谓,要表现他赏罚分明或恩仇必报吗?就算是也不太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安排,飞箭杀人的酷劲在第一集令人瞠目结舌,在第二集杀得太多迟迟不停,那惊艳都疲乏了。另外勇度和火箭两人,一起逃出生天是患难交情,但两人有什么交流与默契却没铺陈,在结尾牺牲高潮前的“欢迎你加入银河守护者”突然这样丢出来,感情基础就嫌有点薄弱了。
当然,最后牺牲是很感人的,为了亲如儿子的星爵,自我牺牲也是温馨地含笑。本片所有情感不够细腻节奏感不太有感的问题,在勇度牺牲后突然间都做到位了,令我有点错愕,不过迟来的感动犹未晚也,来点致敬的华丽烟火也是种疗愈。
上周《逃出绝命镇》谈种族剥削、《柯罗索巨兽》谈性别禁锢、这周《星际异攻队 2》谈的则是更恐怖的亲子剥削。本片当生父的都不是好人,当子女的从小就被当作征服欲望的马前卒,许多孩子就这样扭曲地长大了。不过没有关系,别太纠结自己出身的 legacy ,就把自己归零吧,擦擦眼睛看看身边陪你度过一切的是哪个人,一清二楚。
这种电影当然是好片,只是有演出细腻、剧情幽微、星空浩瀚、金曲动人、而且这一切视听元素全部整合烘托情感的《星际异攻队》第一集山头在前,我看这第二集还是不免失望了一点点,期待第三集再走出新局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