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推荐这部“恐怖片”，但我怎么看都觉得像是部农村片，第一眼会联想到《阴森林》，毕竟这片也有个神祕的森林让人好想望又好害怕。不过厉害的是，让我带着《阴森林》这类的写实电影期待看下去之后，居然还是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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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号称“取材自各种真实文件记录”，这片真的就像一部围着营火听长老说的民间传说。民间传说就是虽无科学根据，但一幕幕都言之凿凿历历在目，村里老人都坚持真的发生过；而本片从第一镜开始，许多如肖像画与大合照般的写真镜头、一张张浑噩庸碌的乡民脸、一堆扎实日常的农事镜头、还有很努力重现的古代英文语法与口条，真的就是满满的“民间故事”感。
背景，1630s 清教徒移民家庭
故事主角一家人，是很平凡的 1630s清教徒移民，从英格兰来到了新英格兰，脱离了僵固的旧社会（包括迫害清教徒的英国、以及清教徒自己屯垦后放逐异己的新英格兰）却来到了冷酷的新自然，首先这个在新大陆上如蝼蚁般的卑微命运，就在每个人身上都表现出沧桑感，故事跨度尽管只有短短几月 (?)，但每个角色的姿态厚度就像是多年的疲惫，多年累积的沧桑就这样流露了“恐怖片”需要的惊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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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胡子爸爸 William，农事打猎养家活口快令他崩溃，基本教义的意识型态逼迫自己离群索居，只有喃喃自语的宗教狂热能支持他走下去，令人随时担心他要成为血腥压迫的大家长。演员 Ralph Ineson 演过《冰与火之歌》里从铁群岛跟席恩占领凛冬城的二把手，生活艰困养出残酷血性的身段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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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 Katherine则自己就生著一张尖锐的女巫脸，一个女人养五个孩子以现代标准来看早就崩溃了，为了孩子有病痛会走丢早就夜夜担心焦虑到疯狂，也是一样只能不停喃喃自语向天祷告支撑下去，晚上起床看见这种妈妈还更像女巫！演员 Kate Dickie在《冰与火之歌》则演过更令人惊悚的疯狂姨妈莱莎，当妈妈当到焦虑偏执而入魔的演技，在本片加倍放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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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五个小孩子当中，一对双胞胎幼子幼女 Mercy & Jonas，表面最天真可爱但放在本片中最是令人头皮发麻，仿佛《医院风云》里最天真的喜憨儿最是睿智，这片里最天真的幼儿最是神祕地通灵，每天唱着旋律无邪但细究歌词毛骨悚然的儿歌、每天不跟人玩却跟神祕的动物说话，仗着大人宠爱的小无冕王，童言童语都可以无限扩大变成致命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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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小孩子，这个家连小动物都超惊悚，仿佛会听人话的黑山羊 Black Philip 每天冷冷看着主人静静吃草，森林里还有只神祕小兔一直对着主角们擤鼻子，这些都是农村动物的日常举动，本片都用最近特写拍得超仔细，平常我们喜欢的可爱动物这么近看仿佛都会通灵，尽管无声却比若有深意的童言童语更加惊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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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女巫电影就是女性电影
主角，毕竟还是家里的少年 Thomasin ，我对这名字不熟一开始还以为是男生 XD 的确这角色有一点点雌雄难分，在外表上演员 Anya Taylor-Joy是有一点美少年的童稚神韵，在造型上各种粗布衣服乱包虽然一样有女生的束腹，但 Thomasin 的胸部才刚开始发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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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这件事情在本片设定的清教徒压抑社会中，当然有着重表现，也很精准地表现得很压抑，空气中甚至弥漫那么一丝在乱伦边缘的情窦初开。在这茫茫大地只此一家，情窦初开当然开到相依为命的弟弟 Caleb身上。还带有英格兰家乡记忆的姊弟两人跟着父母飘洋过海，没有清教徒父母的严格与崩溃，也没有幼弟幼妹不问世事的天真恶性，以我们观众眼光来看只有 Thomasin & Caleb 姊弟俩才是正常人，就算是乱伦我都好想喊“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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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情窦，成天跟着父亲从事农猎“当个男人”的弟弟当然比较畏缩，而女巫电影中“独立女性”向来比较有主见的姊姊当然比较自由开放，二话不说把弟弟抱在怀里感受姐姐的胸脯。当然啦，自由开放的性，不管是在女巫片、农村片、还是校园片或剧情片中，就是要被道德压抑、被禁忌诱惑；“道德”当然就是清教徒保守社会尤其是偏执狂爸妈，“禁忌”当然就是片名的《女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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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老女巫
电影从刚出生的第五个孩子 Sam在大姊面前神祕失踪开始，展开全片的“女巫”恐慌。在象征上是如“猎巫”一般责怪 Thomasin 照顾弟弟不力，在实质上，则是大家都认真觉得一定是女巫掳走了，虔诚的爸爸还在说服自己“不会的，一定是狼叼走了”。从这里就展开了本片最精采的暧昧性格：到底有没有女巫呢？
在《阴森林》这类现实惊悚片中，鬼向来是以讹传讹的谣言与心魔，根本不存在也不用拍出来；在《灵病》这类超现实恐怖片中，鬼是家庭与社会压迫的具象投射，一路逃亡打鬼都可以当作个人奋斗的内心小剧场；也有《断头谷》这种写实神怪片，鬼与巫术都被当作真实来描绘，只是只懂科学的自大凡人拒绝承认罢了。
《女巫》则很模糊，尽管从一开始就大喇喇地拍出了一只老女巫偷走 Sam、杀死 Sam、还把小婴儿的血涂满全身当精油，但这种拍法还一直给予一种“想像”的暗示，仿佛这些知识不足又迷信的农家子弟们自己心理有鬼凭空想像出来的，也的确民俗历史中有很多现实困阨都会被傻农们以“鬼”当借口逃避真实问题。但拍都拍得这么真实了，这真的只是想像或梦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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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辣女巫
接下来，属于神鬼之说的“女巫”在全片极少亮相，全片走向人类自己崩溃的家庭伦理悲剧。贫贱的农家柴米油盐百事哀，像任何一个新教徒移民一样苦苦撑持一个“新天地”的美好承诺，实际却暗自饮泣放弃道德偷鸡摸狗。当然以我们的眼光看，这些偷鸡摸狗不见得算什么罪，只是都让主角们心有亏欠而隐瞒，说谎说多了迟早会擦枪走火。
譬如爸爸收成不足又放不下一家之主的大男人权威，只好偷了妈妈珍爱的银器去卖钱换食物；譬如大姊 Thomasin 自己信仰不坚读经不专心，带弟妹也有一搭没一搭，弟妹偷偷学坏都不知道；谁都信仰不坚，只有二哥 Caleb愿意坦承，面临小婴儿被抓走，终于对爸爸承认心理相信是女巫干的，虽然“对不起上帝”可是“我真的好怕”！爸爸儿子交换个亏心秘密，一起瞒着妈妈穿越森林打猎去，回来还一起骗妈妈“森林有颗苹果树”，这是属于家乡英格兰的美好泉源，快崩溃的妈妈简直喜极而泣，这谎言真是太悲惨。
更悲惨的隐瞒，是爸爸妈妈如《糖果屋》一样准备“卖掉孩子”以减少开销，合法的卖就是快快把女儿嫁掉，农民爸妈甚至连“明天带她去市场一圈，看谁要”这种贩卖牲口的修辞都直言不讳！女巫电影总与女性电影脱不了关系，女主角 Thomasin 暗自饮泣，与弟弟 Caleb像《糖果屋》小情侣一样誓言不分离，行动上比《糖果屋》还更加主动积极，姊弟俩在暗夜偷偷进森林打更多猎贴补家用... 很宿命地又是一个隐瞒，等著滚出更多误会与灾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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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意外，Caleb 走失，紧张徬徨下不知不觉走向森林小屋，拥抱性感美女。这美女，拍起来没有神怪，只有媚惑挑逗与强势一吻，顶多是美女的手指皱纹显现老态（不过正妹女星 Lily Collins 年纪轻轻手也这么老呀 XD ）。女巫的第二次亮相，仍然维持若真若幻的暧昧性格：这只是 Caleb在森林里想念姐姐温暖胸脯的恐惧与爱欲投射？抑或真的有只女巫吃了小鲜肉？
雨夜，Caleb 赤身裸体回来病倒，一样暧昧，可以现实地说是森林下雨逃回来病倒、也可以鬼神之说当他被诅咒或附身；重病的 Caleb临终呓语荣耀上帝，可以鬼神之说当他斗不过女巫魔咒蒙主宠召、也可以现实地说他平常被父亲宗教狂热训练惯了，在此生死交关时刻全心依赖想像的上帝而进入狂喜。
第三次，解放女巫？
这片毕竟还是以现实的家庭伦理为主，姊弟两人隐瞒爸妈出了意外，弟弟死亡，当然都怪在姊姊 Thomasin 头上。第一次小弟 Sam离奇失踪，大家就已经忍不住想对 Thomasin 象征性地“猎巫”了；第二次二哥 Caleb也离奇死亡，早就隐忍在大家心理的女巫恐惧终于爆发，这次不只象征的猎巫，根本直指自由率性的 Thomasin 就是女巫！
女主角 Thomasin 的确自由率性，的确是清教徒社会亟欲重点管训的叛逆女孩，但叛逆女孩真的就只是天真赤诚的受害者而已吗？那也未必，她自由率性背后的黑暗一面也早就显露出来。此前一场与恐怖双胞胎弟妹的斗嘴，放浪形骸地拿“女巫”开起玩笑向妹妹出气，现在就被妹妹反咬一口“姊姊是女巫，她都承认过”甚至可以童言童语“我的黑山羊也这么说”。
在这民智未开只知迷信的时空里，可怜的 Thomasin 已百口莫辩，只能血口反咬双胞弟妹，信口开河毫无道德顾忌。就算没有真正神鬼之说的“女巫”，光靠对生活的偏执、对苦难的愤懑、对宗教的迷信，全家已经自动陷入疯狂，处处擦枪走火失去理性大乱斗，尸横遍野只剩下女主角 Thomasin 一人与黑山羊相依为命。自由率性的独立女孩活了，压抑猎巫的清教徒家庭死了，是解放，却也是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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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步调一直很慢，甚至到这场大乱斗步调一样很慢甚至很笨拙，不过这片从不走即时吓人的短线恐怖，而是要我们把清教徒农村社会的各种渴望、压抑、偏执全都体会过后，张力累积到最后自然浮现，怵目惊心。
最令人惊讶的还在最后：这一切家庭崩溃，背后还是有恶魔黑手！就是恶魔路西法化身的黑山羊 Black Philip ，在受害女孩终于孑然一身成为独立女性后，提出一如民间传说的恶魔邀约：“签下名字、脱掉衣服，跟我走入森林成为女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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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尽人间压迫的 Thomasin ，终于正式拥抱女巫世界，女性渴望的身体解放与性解放在这里都美梦成真！抑郁的新英格兰农村生活已成昨日，今晚来加入女孩们热情洋溢的营火晚会吧。看着自己的沈重身体飞升而起，一路愁容的 Thomasin 终于绽放美丽笑容。
就连这最后一幕拍得这么高调，都维持着本片若真似幻的暧昧感，令人不知这只是独立女性逃出生天的内心小剧场、抑或真的是恶魔出手解放女孩成为女巫？无论是写实还是隐喻，这场传统上乍看光鲜亮丽的“独立女性”奋斗之旅都怵目惊心，解放的背后有谎言、有隐瞒，甚至 Thomasin 被逼急了还复制猎巫逻辑，血口诬陷双胞弟妹...
象征上看， Thomasin 脱下衣服赤裸身体却浑身带血，就是踩着别人尸体夺得自由的残酷意象；写实来看，本片住在森林的自由女巫们，不惜带给凡人诅咒与病痛甚至杀婴舔血，就算再独立奔放也一样是邪恶的灾祸。这是属于本片的复杂，也是本片对 1630s新英格兰民间传统考证的诚意。尽管本片是原创故事，但仍平衡地兼顾两种观点，人对女巫的压迫与女巫对人的伤害两者并陈，不褒不贬不选边站，只让观众冷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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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台湾不上这片了，很高兴我还是找到了 DVD，看完之后觉得没上映也好，因为它实在太慢又太平凡，与其说鬼片还不如说是导演的民俗考古笔记，一般传统的恐怖片或鬼片观众来看一定失望透顶。别说台湾，就算在欧美各国此片评价也是两极，影评大好但观众反应大烂...
无论如何，编导 Robert Eggers初试啼声之作，交出了掷地有声的惊人成果，不管是好是坏都已留下强烈身影。他的下一部片转向考察中世纪骑士传统，不论是欧洲农村电影还是欧洲吸血鬼片，都令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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